誰的淚水

夜闌人靜，深藍的星空，那些星，慢慢閃耀，慢慢飄搖，不知去向何處，不知終於何處。硝煙淺淺，裹着淡淡的潮濕氣息，在夜風中，向遠方而去，像灰黑的煙塵，漸漸模糊。

雨已停歇，秋的深夜，寒意包裹着濃淡不均的兩個身影，長長短短，像靜止的油畫，在空中單薄飄展。

他們注視着彼此，熟悉而陌生的面容。

」你來了。」簡單的陳述，同時開口的他們忘記了彼此還是敵人，只記得向對方的眸中深探，像在尋找離別的思念。

最後還是笑了，笑眼彎彎，藏住了淚水，映出了他和她的影子。

楊寬行伸出手，她緩緩回握，殘存的熱量和冰一般的寒涼，毫不忌諱地直觸心底，暈開。

」梅雲琪。」他輕呼她的名字。

」你還記得。」她凄涼地笑笑。

他們似乎並不熟悉，只在天靈會前的一眼中，私訂了終生。

」我從未忘記。」他也笑着，坐在空曠的戰場之夜中，露水清涼。

」我知道，你一定會來。」她抬頭看着他，目光閃爍著星一般的光芒，」我們都清楚，我們不能再錯過，這也許是我們最後的機會。」

他低頭，看着她，」都不重要。我會為你放棄一切。」雙臂溫柔地攬她入懷，她就這樣依靠在他的身上，似乎他就是整個世界。

」講講你的故事吧。」她突然這樣要求他，卻毫不突兀，像一個喜歡聽故事的貪婪小女孩。

」我的故事?」他輕輕揉着她的手，」小時候，我在宮裏長大。我父親，是一位鐵血的悍勇將軍。後來，在他一生唯一的一場敗仗中，他被胡人十七槍刺死。我為父報仇，打贏了綦歲之戰，當了輔國大將。」很悲情的故事，他講得雲淡風輕，」後來，我去了天靈，遇見了你。所有的故事，好像都從那時開始,都與你有關。」

他望着她，輕聲問，」你呢?」

她搖頭，」我要告訴你的事，與我無關。」彷彿下定決心，她的目光，堅毅而決絕，毫無游移，」天靈會亂了。我父親不在。這場戰爭，我想挽回，可是晚了。不過，我父親就要回來了。你們只要拖住時間。三天就好。」

楊寬行默默注視着她，笑了笑，卻像那個在天靈的雨天，他很想哭，無來由地想哭。也許是因為她對他的坦誠，又也許是為了這混沌的世界和愛情。

夏夜，他嗅着她迷濛的發香，含糊地喃喃著，」等到這一切結束，我們就去天靈，就去隱居，忘了這一切。」

他和她的淚水匯到一處，再也分不清彼此，只有他們，他們的淚水。

三日後，夏日霧氣蒙蒙。

楊寬行一身閃亮銀甲，策馬向前。劍鋒既起，沾滿鮮血也不再猶豫。

馬蹄聲嘈雜，血在霧氣中氤氳。他聽見，遙遙不可見的遠方，人聲繁雜，馬嘶陣陣。刀劍挑破了空氣，聲音凌厲。

他眯起眼，牽動着嘴角，僵硬地上揚。轉身，一聲厲喝，甚至沒有讓傳令兵去喊，完完全全地體會著其中的快意--」退！」

這是他第一次喊退，也是他第一次對戰勝敵人有這樣強大的信心。

遠遠地，天靈會教主梅黯龍面色陰沉地策馬而來。

然後是嘩亂，是暴喝，是廝殺。一方希望逃出生天，一方希望全員殲滅。就是這樣的矛盾和衝突。

楊寬行笑出幾分殺意，完全忘記了曾經流過的是誰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