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漫漫無冬路（8）

「瞧瞧，」華金站在一處高聳的山峰上，將卡恩城內發生的戰鬥盡收眼底，「真是一出好戲。」

高文被兩個黑袍人左右架著，押在華金的身旁。

「你最好放了我，否則斯洛特大人會對你降下最嚴酷的懲罰。」他怒聲叫喊著，被一群來路不明的人所俘虜，騎士的榮耀令他既憤怒又羞恥。

「斯洛特？看來你還不了解情況啊，」華金轉頭輕蔑的看了他一眼，「你家斯洛特大人，他死了。」

「看，就是被那些士兵包圍的，叫做卡爾的騎士所殺。」他指了指卡恩城西城門外的方向，那裡此時已經亂作一團。

「不可能！」高文下意識的否定，他自然不會輕易相信華金之言，但卡恩城發生的戰鬥卻是不容置疑。他能清楚的看到，那群士兵的指揮官是自己的好兄弟克里斯。而另一方，被包圍的人，確實是卡爾。

「桀桀桀。若是那個斯洛特還活著，會允許手下鬧到這種不死不休的地步嗎？」見高文的內心有些動搖，華金髮出疑問，企圖將他的心理防線徹底摧毀。

「你想想，那個卡爾差點死在卡恩城內時，救他的那群人，是什麼來路？」

「他叛變了！他殺了斯洛特大人！」果然，高文完全相信了華金之言，他先是感到震驚與惶恐，接著變成了憤怒，歇斯底里道：「放我離開，我要去戰鬥。」

華金得意的看著高文這副模樣，一陣別樣的快意在他心中瀰漫，他喜歡這種感覺，操控人心的感覺。他提議道：

「我們來打個賭如何？看看那苦戰的雙方，你猜哪邊會贏？不如這樣，若是那群士兵打敗了卡爾，我就放你離開。若是卡爾成功突圍，你就…」他湊到高文耳邊，聲音突然變得冰冷，「去死。」

高文聞言，不安的看了一眼華金兜帽下的一片空洞，掙紮起來。奈何他身後二人像兩把鐵鉗，牢牢架著他無法掙脫，他只好祈禱海神大人能幫助克里斯打敗卡爾。

然而天不遂人願，卡爾突圍成功，高文只能絕望的看著卡爾往北奔逃的身影，烏黑的戰馬帶著他，將身後追兵甩得遠遠的。

雖然失去盔甲保護的他身上也受了好幾處傷，後背甚至插著三兩根箭矢，但逃脫了就是逃脫了。

再看克里斯這邊，至少三分之一的士兵倒在地上，或死或傷。

他賭輸了。

「那就請你去死吧。」華金遠遠的望著卡恩城內，河道里隱約浮上來一道人影，不帶一絲感情的說道。

卡恩城內，夜鶯的情況很糟糕，可以說是慘不忍睹。她的身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傷口，最嚴重的一道甚至能看見血肉中的森森白骨，她的右眼也在戰鬥中被刺瞎了。

她試圖掙扎，但全身早已沒有半分力氣，只能任由自己隨波逐流。她感到自己快死了。

幸運的是，她的手下發現了她，將她打撈上岸。「大姐頭，你…」手下的聲音有些顫抖，「你還活著，真是太好了。」

夜鶯想擠出一個笑容，讓手下安心，可身體的虛弱竟讓她連一個笑都擠不出來，只能勉強發出微弱的聲音，「我們…還剩多少人？」

「加上你，還剩五個。」手下一邊給夜鶯止血包紮，一邊哽咽的回答，眼淚也跟著決堤出來，「二十多個兄弟，他們都是好漢子啊。大姐頭，真的值得嗎？」

夜鶯聞言沉默了片刻，堅強的意志支撐著她沒有昏迷，也壓抑著她心中的悲痛。她何嘗不想大哭一場，

可作為領導者，若連自己都崩潰了，她的手下該如何自處？

「他們是勇士。」好半天，她才說出這句話，虛弱且堅定。

他們是勇士，戰死沙場是他們的宿命，他們的犧牲是值得的，只要艾倫能安全到達無冬城，只要艾倫……

「大姐頭，不好了！」正當夜鶯兩人以為一切結束，終於可以放鬆下來的時候，外出打探情況的手下回來了。

「目標出了西門，沒想到那個叫克里斯的傢伙居然在門口堵著。目標雖然逃脫，但保護他的騎士也是受了重傷，估計撐不久了。」

「什麼！」夜鶯聞言本能的想要起身，但她忘了身上的傷，繃帶在她大幅度動作下又滲出血來，疼得她立刻又躺了回去。

她艱難的從懷中掏出一張由羊皮製成的捲軸，捲軸微微泛黃，古樸且陳舊。這是一張珍貴的魔法捲軸，上面承載著一道治療魔法，是她的主人賜予她保命用的。

已經到了萬不得已的地步了，這樣想著，她打開捲軸。-

一道翠綠的光芒籠罩在她身上，她的傷勢肉眼可見的癒合著，只可惜，也僅僅只能做到將傷口癒合。她原本姣好的面容上，她的右眼處，留下了一道猙獰的傷疤。

「我們走。」她扯下身上礙事的繃帶，下令道：「若那卡爾不能保護艾倫，就由我們來保護。」

另一邊，卡爾感受到懷中纖瘦的人發出的微微顫抖，在觀察到沒有追兵后，終於在一處石橋邊上停了下來。他們在馬背上度過了一整個夜晚，挨過了早春夜晚的寒冷。

他看到他的戰馬口中已經在冒著些許白沫，他知道，不只是戰馬，就連他與艾倫，也已經到極限了。

此刻已是另一天的清晨，天空泛起了黎明時特有的白。卡爾牽著馬，帶著艾倫來到河邊飲水，一整夜不眠不休的奔逃，他們需要補給。

「卡爾大哥，能讓我看看你嗎？」沒來由的，艾倫突然這句話。

卡爾聞言一愣，隨即反應過來，一股莫名的喜悅之情在他心中擴散開來，難道說，「你看得見了？」

卡爾看著轉過身來與他對視的艾倫，此刻太陽初升，透過密密麻麻的樹葉，斑駁的陽光照在他臉上，將他臉頰上的兩行眼淚照得晶瑩剔透。

卡爾看到，那雙原本空洞的眼睛，終於有了光彩。

「嗯。」

當艾倫在河邊俯下身的那一刻，一張美麗女子的面孔印入他眼中，很美，他想要伸手去觸碰，那道身影隨著波紋破碎了。他這才意識到，這是水中的映出來的他的倒影。

他，艾倫，看得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