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風曳（2）
等到賀書禮衝到校門口，他才發現，和他想的有點出入。
他以為陳雁在那群人手上完全占不到好處，會被欺負。
畢竟陳雁是放在人群里一眼看得出是好學生的。眼睛乾淨又純粹，雖然長得不是很出眾，但是也算是好看的。
看上去就乖乖的。
然而，事實是對面的那群人被陳雁打趴了一地，還有一個倔強的站着的孩子，被陳雁拿着碎啤酒瓶指著。
雖然沒見血，但也快差不多了吧。
陳雁和賀書禮都不會說髒話的，但陳雁只是不說，而賀書禮真不會。
「真不知道哪來的狗到我們學校來狂吠，逮著一個就是一個是吧？那你們怎麼不去逮其他人叫？光逮一個人咬，怎麼他的肉那麼好吃是嗎？就他好欺負？欺負別人很有理嗎？臉都不要了是不是？你爸媽把你生下來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你會長成這個鬼樣子？你爸媽現在看你這個樣子，會不會覺得很失望把你生了下來？」陳雁冷笑一聲。
「咱暫且不說成為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至少也不該給社會添麻煩吧？你們知道就你們欺負人家這個樣子在社會上稱為什麼嗎？地痞流氓王八蛋啊。我警告你們以後少來招惹他，我叔叔可是警察，你小心我讓我叔叔把你們全部抓走，關上個十天半個月也不成問題。」
陳雁懶得多說，剛回頭就見賀書禮站在那，和他對視了一眼，拎起書包就走了。一句話也不多留。
眼神很冷也很暴躁，和她清麗的外表有點不符。
那個表情好像是在說：「你的麻煩還要我解決？還行不行了？」
關於被一個跟自己壓根沒有血緣關係的妹妹保護了這件事情，賀書禮表示很微妙。
或許，這也不是保護。
也許只是陳雁覺得很丟臉，所以來找場子。不過……看不出來啊，打架那麼厲害，看來平時沒少打，倒是他平時不夠了解陳雁了。
放學后，賀書禮走在回家的路上，鄉間的小路上，不知道哪個方向吹來的風，夾雜着橙色的香氣，樹影婆娑的那一瞬間，他無端感受到了歲月的靜好。
大概是今天發生的事，多少有一點出乎意料。但是莫名其妙又覺得很開心，心裏面像是棉花糖一樣軟了下去。
從今天開始，他在想起陳雁的時候，心裏面不僅僅只是妹妹這兩個字了。他想，這應該是，一個勢均力敵的夥伴。
對，能一起打架的朋友。
儘管和陳雁陳瑾母女生活在一起，他都有些佛系了。時間久了，也養成了溫和的性子。
可是在無數個深夜裏，他還是能想起那一年，小麥在麥田裏搖曳，雲朵在天空中哭泣。陳雁背着他，那麼小小一個，也沒什麼力量的女孩，卻把他這樣一個，一看就是麻煩的人，拖回了家。
賀書禮想，我的確應該時時刻刻感念着她，也應該記住這個偏遠小鎮里難得的風光，還應該記住這段並不長久的記憶，也許這就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兩年了。
到家后，賀書禮習慣性先進了後院洗手洗臉。回到房間后才察覺到今天家裏過分安靜了。
他上二樓打開最裏面的一間房，是他入住陳雁家后陳雁的新房間。
當時他也說過可以住二樓，但陳瑾說陳雁喜歡二樓那間房，賀書禮就沒再提過，平時除了叫陳雁下來吃飯，他也不會上二樓。
但有時候陳雁和賀書禮必須共享一個東西的時候，都是賀書禮上二樓來找陳雁，陳雁則是懶得下樓。
賀書禮敲了敲門，沒有人回應。
「失禮了。」
賀書禮說着，推開了門。
房內窗帘被拉上了，房間里沒開燈，黑暗裏什麼也看不明切，只是空氣里有淡淡的感冒靈顆粒的氣味。
「陳雁？」
床上的被子突然動了下，窸窸窣窣地過了一會，伸出一隻手，蒼白纖細，隨意的揮了兩下，像是在趕賀書禮出去。
賀書禮頓了頓，聯想到今天下了雨這件事，他微微掀開蓋住陳雁的頭髮的被子，伸出手去探了下體溫。
還好，沒發燒。
感受到溫涼的熟悉氣息，陳雁下意識放鬆下來，手心裏滿是汗，她覺得賀書禮來的真是時候。
賀書禮彎著腰很有禮貌的保持了距離，看着陳雁不似往常的溫順柔軟神態，不自覺放輕了語氣：「還好嗎？除了感冒靈有沒有吃別的什麼葯？」
陳雁平時和賀書禮待在一起話並不多，大概生活久了，年齡相差也不大，培養出了旁人都理解不了的默契。
所以賀書禮一個眼神或者一個小動作，陳雁都能清楚知道賀書禮的心思，而賀書禮比陳雁了解賀書禮還要了解陳雁。
賀書禮的禮貌原本就很明顯，兩年前可以說是懂事，現在可以說是紳士。大概他的家教很好，所以才能養出賀書禮這樣，面對最信任的人的人更會保持禮貌的習慣。
陳雁扯了扯唇角，沙啞的聲音還有些不明顯的鼻音：「還行，其他葯都過期了，就喝了感冒靈。」
賀書禮抿了抿唇。
陳瑾在鎮上的供電局上班，平時就是朝七晚九的班制，家裏兩個老人還在休息，不能讓老人在這種潮濕天氣隨便出門。
「吃過飯了嗎？想不想吃飯？」賀書禮本來是不會做飯的。不過遇到陳雁之後，他好像會了很多東西。
織毛衣打圍巾、插畫泡茶、洗衣做飯、種花種樹……等等，而且家裏每個月都會匯很大一筆錢過來，陳瑾爺考慮到他的身份不簡單，就給他買了樂器放家裏，還報了幾個興趣班。
雖然是寄居在鄉下，但豪門該學的他都學了個遍。
「你做吧，我吃。」
賀書禮給陳雁掖了掖被角，先煮了點紅豆粥，然後才騎上自行車往衛生所趕。
他不知道，這話兩小時前趙意杉來找陳雁輔導時也問過，趙意杉也會做飯。
但陳雁拒絕了。
「不用，我不吃。」
但看着賀書禮，陳雁說不出「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