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天道渡我不渡他
元一道觀後山，渡劫台四周聚集著上千名銜燭氏族人。
銜燭君高坐於渡劫台之上，神色沉穩，傳承神器燭照古燈懸浮於他頭頂，散發着昏黃搖曳的燈光。
林幼卿將初一放在陣台之上，飛身入了白玉亭，臉色凝重。
「師祖，煩請祭出天樞劍，若有不測，請斬斷天地劫數！」
「咦……幼卿啊，斬天地劫數所耗甚大啊，一劍斬出說不定就虧本了！」
林幼卿秀眉微挑，瞪着御陽師祖，周身劍意流轉，心念一動，道劍月凌瞬間握在她手中，劍身散發出清寒的冷光。
「天樞劍，出！」
御陽師祖背後出現一道古樸繁複的陣紋，一道白色劍影自眉心處飛射而出，陣紋旋轉，漆黑的夜空之下，一柄巨大的白色古劍虛影懸停在渡劫台上空。
「銜燭君，本座以天樞劍助你渡劫！」
御陽師祖朝着陣台之上的銜燭君高喊一聲，銜燭君看着天樞劍虛影，朝着御陽師祖點了點頭。
他屏氣凝神，靈息縈繞周身，一道漆黑陣紋在身前後凝聚，十二圈符文轉動，天地氣息驟變，風雲變色。
漆黑的夜空中出現一座金色陣壇，陣壇之上，十二道金色符陣轉動，霎時間雷電響徹天穹。
天地之間，強大的天道威壓如凝滯一般，在場眾人只覺靈識震蕩，神魂不穩，飛升之劫，足以撼天動地。
天地異像，元一道觀中一眾散修飛掠而出，眾人懸停在空中，見證著傳說中的飛升之劫。
金色劫雷傾瀉而下，燭照古燈燭火大亮，如烈陽般灼熱的氣息護住銜燭君，衝天火光與金色劫雷交織，空氣燃燒，發出一聲聲爆鳴。
銜燭君靈庭之中，天地劫數凝聚成一具神影，雙面四臂，威壓震蕩着他的神魂，莊嚴渾厚的神音如拷問囚徒一般，在他靈庭中滌盪。
燃燒着黑炎的道胎，化作一條黑色古龍，咆哮而上，纏繞住劫數神影，神影四條手臂抓住黑龍，生生將它扯入手中，黑龍發出一聲聲哀鳴。
燭照古燈火焰化為黑炎，黑龍周身燃起黑色火焰，一口咬住神影手臂，硬生生將其扯斷。
雙面神影面容飛快變換，銜燭君身體上出現一條條金色鎖鏈，如藤蔓般爬滿全身，因果劫數加於肉體之上，在天地劫數的淬鍊之下，如絲如刀，一寸寸切割着他的身軀。
銜燭君高聲大喝，全身浮現出黑色鱗片，額頭生出龍角，渾厚磅礴的靈息如海如淵，全身肌肉暴漲，硬生生掙斷一條條因果鎖鏈。
「銜燭君果然強橫！」
御陽師祖由衷感慨，如此修為當真是通天徹地，大丈夫當如此睥睨眾生，無懼天威。
天穹中金色陣壇符陣再起，天地仿如倒轉一般，金色劫雷此刻如巨大的漩渦，無比強大的力量將銜燭君扯入空中，似要將他吞噬。
靈庭之中，神影分為四具，周身浮現出金色符文，四具雙面四臂的神影，據守四方，形成樊籠大陣，陣中黑龍全身火焰散去，爪斷鱗碎，慘不忍睹。
「噗……」
銜燭君口吐鮮血，在場的所有人心中一懸，見他面色慘白，十二圈符文明滅不定，似乎下一瞬間便可能身死道消。
初一身體緩緩懸空，眼瞳中出現一圈圈繁複的陣紋，一道道虛無的氣息凝聚，空間似乎都在此刻凝固。
天地驟然無聲，如陷入無盡虛空一般，虛無的氣息如水波般盪開，吞噬一切，燭照古燈黑炎散去，豆大的燭火搖晃不止。
因果鎖鏈寸寸崩碎，金色劫雷被無形的氣息吞沒，高懸天際的金色神壇光影搖晃，似無法抵禦那虛無氣息的吞噬。
銜燭君靈庭之中，四具神影搖晃，金色符文黯滅，黑龍衝破樊籠，一口咬中一具神影，撕扯間神影消散，不多時，劫數神影被虛無氣息吞噬，消散於靈庭中。
初一緩緩落地，眼中陣紋消失，虛無的氣息散去，天地如從沉睡中蘇醒一般，恢復生機。
銜燭君猛然睜眼，燭照古燈火焰衝天，他化作千丈古龍，盤繞着燭火，沖向天穹中那座金色陣壇。
天地震顫，無數道天地氣機驟然匯聚在他的身上，夜空絢爛無比。
遙遠天穹上，六道巨大的天樞輪緩緩轉動，金光大盛，層層盪開，天地如晝，整個天元山脈沐浴在金色光華之中。
黑色古龍衝破金色陣壇，傲然凌空，龍吼聲震四野，龍威之下，原本懸空而立的修行者們如雨點般墜落。
磅礴的天地氣機在銜燭君頭頂匯聚，形成一片絢麗的雲海。雲波翻湧，光華璀璨，蒼穹之上，彷如仙界降臨，神音裊裊，祥和而神聖。
因果業障散盡，天地劫數再無桎梏，待天門大開，天道秩序加身，以道胎為引，攜取天地氣機證道飛升。
然而，絢麗的雲海之上，並未出現天門，一顆璀璨的雨滴緩緩落下，時間彷如延遲一般。
雨滴慢慢沒入黑色古龍額間，璀璨光華綻開，古龍鱗片崩飛，一片血雨噴涌而出，一聲慘嚎驚天動地。
風起雲湧，絢麗雲海漸漸散去，匯聚而來的天地氣機四散，天樞輪停止轉動，只有飛散的碎片散發着徐徐金光。
「天門何在？」
銜燭君不甘的大吼一聲，龍吟震天，黑色古龍巨大的身軀急速墜落，龍血如雨般傾瀉而下。
黑色古龍重重的摔進元一山脈中，渡劫台邊的銜燭氏族人，哀嚎著、紛紛沖向著銜燭君墜落之地。
天地復歸平靜，天門無蹤，古龍墜地，飛升劫至此而止。
目睹一切的散修們一時間靜默無語，所有人震驚又恐懼，渡劫台一片安靜過後，眾人如回神般，交頭接耳、議論著這震撼卻又荒唐的飛升之劫。
「十二劫地仙為何要渡飛升劫？」
「絕地天通百萬年，天門封閉，他為何渡劫？」
「我以為真的銜燭君能重開天門呢！」
「這下不知道要散去多少修為！」
眾人唏噓不已，有哀嘆，有不甘，迷惑不解，又心有餘悸，飛升劫之威如此恐怖，天門無重開之日，神衍陸洲修行者無望飛升上界。
初一坐在陣台之上，清澈的眼中滿是疑惑，稚嫩的臉上寫滿震驚。
一座恢弘巍峨的金色天門，靜靜矗立在他混沌、虛無的靈庭之中。
天門之後，隱約可見一座金色大殿、如海市蜃樓一般空渺不定。
金色天門散發出神聖而純凈的天道氣息，如同無盡的黑暗裏，亮起了一盞孤燈，渺小確耀眼。
天地氣機驅動天樞輪之時，金色天門出現在初一的靈庭之中，他的身體有了知覺，燃起生機，遊離於天地之外的他，終於被天地接納。
林幼卿飛身到了初一身前，見他稚嫩的臉上帶着疑惑不解的表情。
「初一，你有表情了？」
她的聲音很大，既震驚又欣喜，眼前的初一，好似活過來一般，清澈的眼中有了神色，白的近乎透明的小臉，也泛起稚童應有的溫潤顏色。
「啥……啥……啥、表……表情？」
御陽師祖失神般念叨著，飛至林幼卿身旁，兩人一起看着初一，面面相覷。
「小光頭，還記得我不，我是爺爺啊？」
御陽師祖用手指戳了戳初一圓嘟嘟的臉，初一歪了歪頭，露出一臉嫌棄之色。
「老頭兒，我又不傻！」
林幼卿抱起初一，狠狠的在他臉上嘬了一口、留下一記紅紅的唇印。
「我是十五啊，還記得我嗎？」
「我不傻，沒失憶！」
初一面露無奈之色，他入了世間，卻被眼前這一老一少弄的有些懵。
「我們去捉螢火蟲吧！」
林幼卿抱着初一御劍而去，御陽師祖眼中泛起些淚花，白須微微的抖動。
「這小傢伙，終於被天地收留了！」
御陽師祖早已猜測初一不在這方天地間，所謂的天道聖體，不沾劫數，不過是他不知道怎麼判定初一而妄下的結論。
元一道宗曾參加過絕地天通之戰，傳承百萬年，雖然如今氣數散盡，人丁凋敝，但留存下來的古籍中，曾記載過那場滅世之戰。
諸天神佛降世，天地混戰，無數隕落的英靈皆歸於混沌，混沌之地，不在天地之間，古籍稱之為大荒。
御陽抱回初一時，他在大殿中所說的那句話，讓御陽師祖堅信大荒的存在。
三年的朝夕相處，初一如同被天地遺忘一般，任何事物，在他面前形如無物，御陽師祖便猜測初一來自大荒，因而不被天地所容。
時光久遠，一切皆無法證實，更不可與人言。唯有一點可以確認，那便是初一身上的虛無氣息，不容於天地，因此可吞噬劫數。
御陽師祖悠哉悠哉下山，他並不打算去詢問初一是否來自大荒，又為何在此時被天地接納，這一切深究無意。
如今他如獲新生，便是最大的幸事，只願他能健康成長，無論踏入修行，還是做俗世凡人，他終是有了歸宿，活在這天地之間。
「哎……小光頭怕是不能助散修渡劫了，以後的日子又難咯！」
御陽師祖長長的嘆息一聲，神色卻依舊滿是慈愛，笑容悠然自得，不見一絲惋惜之色。
元一山中的湖畔，林幼卿追着螢火中，初一跟在她身後，小短腿跑的飛快，他在笑，笑的很天真，純凈無垢，與世間稚童無異。
夜風穿林，帶着清爽的香氣，林幼卿抱着熟睡的初一，踩着樹冠上的綠芽，一步步向著天樞山腳的那小小道觀走去。
道觀的燈星星點點，昏昏黃黃，就如夜空下的螢火蟲，小小的，經不起一點兒風吹雨打。
「縱然身死，也要護着你們！」
嫡仙子林幼卿今夜生了死志，她曾一劍守住元一道宗六十年，也願一劍死戰，只為守護她唯一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