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別了，克里米亞

「那我現在能知道你的真實身份了嗎？」萊利文一直都很好奇她的身份，身為泰坦將軍的烏洛斯面對她都只能卑躬屈膝，還沒有任何不滿，而且擁有可以那種神奇力量，可以輕鬆殺掉太空怪物，萊利文至今還記得卡爾娜身上冒出的如荊棘藤蔓的鐵鏈，問出了從昨天起就想問的問題。

「當然可以，戰友之間是不需要隱瞞的。」

烏洛斯乾咳一聲，試圖提醒他的大人。

「沒事。」

少女獨自一人站在教堂拱形窗邊，背對着他，萊利文只能看到她無可挑剔的側臉上浮現出一絲傲色，她眼角微微彎起，長長的黑睫毛淺淺蓋住眼眸，「我想想。」

「或許你可以稱呼我，卡爾娜殿下。」高貴，優雅又重新出現在這時的少女身上，聖潔的教堂和她相得映彰，體現得酣暢淋漓，彷彿她就是尊貴這一形容詞本身。

殿下？萊利文倒吸了一口冷氣，眼睛不由得眯成一條縫，整個哈波羅星系，十三個星國，能夠自稱殿下的寥寥無幾，萊利文不由審視一番卡爾娜，心想，難道她是巨靈大帝的女兒？泰坦星國公主殿下？萊利文覺得這一切簡直荒謬極了，任誰都會這麼想吧，好端端在礦坑裏撿廢礦的廢柴青年，有一天走在街上被高貴的公主殿下看上選中，要任命他當她的侍衛，這世界太瘋狂了。

過了很久，萊利文才從震驚中緩過來，他想過很多種猜測，直到卡爾娜親自承認，萊利文才發現自己還是小看了她。

「很驚訝吧。」

萊利文悄悄抹了一把汗，「說實話，比我想的更厲害。」

「那我們什麼時候走？」萊利文抱着試一試的心態問了一句，畢竟對方是巨靈大帝唯一的女兒，倍受寵溺，聽說性格暴戾的巨靈大帝曾經為了博女兒開心，親手撕下阿爾法聯邦星國天使的一隻翅膀送給小公主，公主是高興了，但這一舉動掀起驚天駭浪，讓阿爾法星國全民暴動，聯名上書譴責巨靈大帝，差點就引起阿爾法和泰坦星之間的大國之戰了，聽說最後還是星盟出面調解，巨靈大帝向阿爾法鄭重道歉，並另外找了一隻一模一樣的翅膀安在那位天使身上，這件事才勉強壓下去。

她轉過身面向萊利文，一雙紫眸在微黃的陽光下熠熠生輝，「現在！」

「現在？你確定？」

不會地位越高的貴族帶的病真的越多吧。

「喂，殿下！」烏洛斯很不合時宜地介入他們的對話，因為卡爾娜已經親口承認自己的真實身份，烏洛斯也不必要再隱瞞，自然地改口稱呼。

「對，因為列車已經來了。」然後他看見卡爾娜抬起一隻手，手心朝上，向他伸過去。

因為受傷的緣故，卡爾娜早已脫下了淡紫色寬裙上衣，只保留着貼身衣物，兩隻手臂赤裸著，像一位動人的芭蕾舞演員。

萊利文猶豫了一下，還是握住她伸過來的手，她的手掌不大，傳來的觸感很柔軟。

這時，教堂里毫無徵兆響起一陣沉重的鐘聲，悠遠空靈，好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空曠的廳堂里飄來微風，將卡爾娜殿下的白髮微微拂動，萊利文腦海里一陣恍惚，他的心臟驟然一停，猛然驚醒，此刻彷彿置身於極北之地，身體和靈魂都感到難以言喻的寒冷，那是一種深入骨髓的感覺。

萊利文猛地抬頭一看，教堂里熟悉的一切事物都被無限的黑暗吞噬，剛才還在眼前和他握手的卡爾娜也已經消失不見。

「這是？」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遮天蔽日的巨大身影，昨天萊利文在卡爾娜眼眸深處看見的身影，似巨龍一樣的天地虛影，巨龍渾身被粗大的黑色鐵鏈牢牢禁錮住，黑暗中，有光點一個接一個連續亮起，萊利文在這個身影上感應到前所未有的危機，不敢靠近，目光獃滯，直視着那道淡紫色的身影。

時間的概念彷彿已經泯滅，或許這不過是短暫的一瞬，又像是經歷漫長的歲月，如同沒有盡頭的道路一樣漫長。

龍影徐徐張開雙翼，打破掀起一陣猛烈的狂風，卡爾娜的嗓音驟然響起，震得萊利文眼神一顫。

這絕對不是宇宙中存在的生物，他能夠肯定，龍影給他的感覺既不像活物也不像死靈，介於虛幻和真實的邊界。

「睜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這個世界的星空！這是，神明的國度。」

明明聽見了卡爾娜的聲音，而龍影卻沒有開口，甚至都沒有多餘的動作。伴隨着生物的嗓音響起，風景也隨之劇變，萊利文一陣驚愕，身體止不住微顫，心臟劇烈跳動，只見在浩瀚無垠的星空裏，只有數不勝數的星辰懸掛在視線遠處，在兩個星球之間，十幾條長長的軌道鋪陳在它們中間，望不到盡頭。

這裏是，真正的星空！

......

莫莉一臉疲憊回到家裏，喊了半天也沒有人回應，她好像意識到什麼，連忙跑到萊利文的房間，意料之中，裏面空無一人，她的心瞬間沉到谷底，

一封信靜靜地躺在書桌上，莫莉一眼就看到了，她走過去把信拿在手中，目光在信封上遊離了幾秒，信封表面用黑色墨水書寫幾個有些潦草的字，

上面寫着，妹妹莫莉收。

這封信旁邊還放着幾封，和莫莉心裏想的一樣，是寫給其他幾個家人的，父母和兩個哥哥都有。

猶豫了好一會，莫莉咬咬牙，最終還是撕開信封口，取出信紙

目光落在信紙行間，看着看着，她的雙手無力地垂落在身體兩側，不知不覺，眼眶紅了一片，莫莉眼角微濕，伸手掩面，抱着信小聲哭了起來。淚水打在信紙上，模糊了字跡。

腳步從身後響起，父親艾格溫粗略看過信的內容后，嘆了口氣，抬手撫摸莫莉的腦袋，過了一會，莫莉止住啜泣，呼了口氣，把手中皺巴巴的信紙放在桌面上，仰頭面向天空的那邊，克里米亞將迎來黃昏，微黃的光線落在信和莫莉的臉上，淚跡還清晰可見，眼皮微垂，嘴裏嘟囔着什麼。

「臭三哥，自己記得保重。」

哈波羅星系北方星域，泰坦星域中，克里米亞與泰坦星之間的星空軌道，肉眼看去，一輛多達數百個車廂的列車緩緩行駛在這條軌道上，而實際上列車的速度非常快，行駛速度越來越快，已經接近光速，之所以看起來不快，是因為星球之間的距離過於遙遠，與此同時，這片區域附近還有其他的太空列車同樣在運行，星空列車的發動引擎部位發出陣陣轟隆聲，像星空深處的滾滾天雷，令人心驚。

stt9號列車其中一個車廂里，萊利文孤自一人坐在靠窗的座位上，支起手肘撐著側臉，目光發散落在窗外的星空，看起來在發獃，他透過完全透明的玻璃窗，看見一輛輛列車和造型奇特的飛船飛快掠過窗外，

「你的家人怎麼辦？就這麼不辭而別？」腦海里，一道有些熟悉的嗓音響起，萊利文知道那是老維爾在說話。

「不知道什麼時候走，昨天晚上熬夜寫了幾封信留給他們，這個時候，應該知道我已經離開克里米亞了。」萊利文揉了揉發澀的眼睛說道。

老維爾嘆了口氣，沒再說什麼。

「你真的想好了嗎？現在反悔的話我能幫你回去，他們不會知道。」

「嗯。」萊利文微閉眼，淡紅色的眼影在昏暗的玻璃窗上格外顯眼。

「老維爾你知道嗎，像我一樣無所事事的廢柴，看到熟悉的怪物，過去的記憶會如潮水湧現，心裏也會驚恐萬分。」

「這不難理解，人類對未知總會有畏懼的情緒。」

萊利文直起身板，端坐在靠背座椅上，「但我不想再那樣了，看着沒用的自己，只能瞎想嘆氣，面對可怕的怪物，無能為力。」

「我記得人類有一位哲學家說過，凡事都要量力而行。」老維爾機械不含感情色彩的聲音響起。

此時窗外正好有一架帥氣的飛船飛過去，和前幾天他無意間看見的飛船很相似，萊利文臉上浮現出笑容。

「我明白，但枯木都想燃燒，更何況廢柴。」

「......」

老維爾的臉在腦海里慢慢消散，像是被橡皮擦乾淨一樣。

與附近其他列車不一樣，萊利文所在地車廂里的人很少，除了萊利文以外，只有寥寥幾人，讓這一節車廂看起來很是冷清空闊，自然沒有人注意到他的小動作。

「對不起，莫莉，我必須這麼做，原諒我。」望着劃過星際的白色流星，他在心裏對莫莉默默認了個錯。

萊利文對莫莉的性格了解得很清楚，外表來看是獨當一面的女孩，實際上她很缺安全感，連下雨時的雷聲都害怕得會找個地方躲起來。

你們放心，等我在那邊混得不錯，我一定會回來的，到時候老爹的腿傷也能治好了，把莫莉最喜歡的衣服和心心念念的首飾全都買給她，母親也不用為了半個水果和古德先生爭來爭去，兩個哥哥，呃，可以不用成天待在礦洞裏那麼累了，接下來還可以計劃在主星國買個房子什麼的，把他們都接過去。

萊利文心裏忽然空空的，彷彿有沉甸甸的枷鎖被打開，整個人心裏縈繞着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很難描述，輕鬆中夾雜着一絲沉重，充斥着矛盾的感覺，如果和龍影比較起來，前者是冷冽的冰原，那後者無疑就是沙漠中的綠洲清泉，真正讓他感到驚喜的是，胸口處有一絲絲若有若無的熱流順着血液和細胞流入全身各處，沒有一絲不適，隨着心臟有節奏的跳動，能感到身體裏帶來的力量在節節增長，萊利文驚喜地審視自己全身的變化，可能和淡紫色身影，卡爾娜以及烏洛斯比起來微不足道，但萊利文相信一定會逐漸提升。

「原來是這種感覺嗎？好像也沒什麼特別的。」萊利文平攤手掌，目光在手心的紋路上遊動，嘟囔著說道。

這要是讓時空管理局的那群老學者聽到恐怕會當場吐血，舉着手杖狠狠敲打他的腦袋，要知道因為覺醒激活的困難，使得神啟者數量本來就極其稀少，大概一萬個人中才有一個能與楔紋契合，但這才是第一步，接下來在激活楔紋這一步上，許多人只能看着自己無法和楔共鳴而無奈放棄，可想而知其中的難度有多大。

浩瀚星空中，繁星星光一閃一閃，銀白色的純色星光籠罩廣闊星野。

也許只有星空知道，從離開克里米亞那一刻開始，他就已經成為一名真正的神啟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