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奇怪的哥哥
醒面的時間裡，卡爾用剛買的胡蘿蔔、豌豆和勉強算是新鮮的裡脊肉做了一份打鹵，用澱粉水把鹵勾的很濃稠。雖然食材種類有點少，肉也沒有早晨的那麼新鮮了，不過對於海勒家，這份打鹵已經足夠豐盛，卡爾甚至還加了平時捨不得用的胡椒粉和豬油。
薇薇安像個好奇寶寶一樣，一會盯著鍋里奇怪的肉湯，一會盯著站在鍋前的奇怪哥哥，無論哪個都不太正常。
薇薇安疑惑的挑起秀眉想著，卡爾哪裡會這些，他連羊羔肉湯都能做糊。
可當她聞到鍋里濃郁的香氣后，卻聽到了咕嚕嚕的聲音，頓時羞紅了臉。
一點都不淑女！薇薇安咬著嘴唇不爭氣的埋怨自己。
「餓了吧，就快好了。」卡爾也聽到了薇薇安餓肚子的聲音，回頭溫柔的笑著。
「卡爾，維德面不是這樣做的，媽媽以前沒這樣做過！哎，你不能這樣扯它，你要切成小塊的。」薇薇安叉著腰耐心教導著不會烹飪的哥哥。
妹子啊，你說的那維德面難道是疙瘩湯？再說那維德面死難吃，裡面都夾生的。
「薇薇安，去收拾桌子，做好了。」
「卡爾，你有在聽嗎？」
「在聽的在聽的，去收拾吧。」
當薇薇安收拾好餐桌時，卡爾已經端著兩大碗奇怪的面坐了下來，薇薇安看的直皺眉頭，又看到卡爾把剛才做的「肉湯」一勺一勺舀到面里拌勻，薇薇安撅起了嘴。
奇怪的吃法，這能好吃嗎？
卡爾把鹵多的那份推到薇薇安面前，用湯匙把盛打鹵的碗底刮乾淨。
「好啦，嘗嘗，看看到底誰一直在浪費食材！」卡爾得意的舔了一下湯匙，這個打鹵的味道，有點回憶里的感覺了。
薇薇安用叉子攪拌著碗里的混合物，香氣填滿了她的鼻腔，咽了一下口水。
她低下頭，把一縷秀髮撫到耳後，吃了一小口，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奇妙的香味充斥著口腔，每一根面都沾滿了濃郁的湯汁，長條狀的面口感竟然比芮麗爾太太的白麵包還有嚼勁！
一起送入口中的肉片又嫩又滑，一點腥味都沒有，豌豆比買來的時候還要綠，胡蘿蔔丁軟糯的彷彿入口即化！
薇薇安從未品嘗過這樣新鮮美味的食物，明明都是很普通的材料，卻在卡爾手裡煥發了新的味道，她不得不承認，過去她燉的羊肉湯，無論是味道還是口感都比不上這一口。
薇薇安努力保持著淑女的姿態，儘可能低著頭小口的品嘗，要說這道菜只有一個缺點，就是面實在太長了，吃的時候很容易就會發出不禮貌的「呲溜」聲。
她抬頭看著卡爾，輕輕擦了擦嘴角，回應著卡爾得意又溫柔的笑容。
她一陣恍惚，眼前的哥哥竟令她感到有些陌生。
薇薇安從未見過這樣的卡爾，曾經的父親都不會用這樣滿懷幸福的溫和目光注視自己，卡爾還是那樣關心著她，像是對待珍寶一樣，可她今天總覺得，關心和關心之間，好像是有區別的。
「好吃的，卡爾，打…滷麵，好奇怪的發音。」
「嘿嘿，放開吃吧，這面就要吸著吃，如果有筷子就好了。」
「怪……子？」
「就是兩根木棍，一種遙遠東方人們使用的餐具。」
「卡爾，可我們維德就在大陸最東邊了，再往東就是迷霧海了，迷霧海里只有魔物的。」
「啊，沒準就在迷霧海的另一邊呢，我做夢夢到的，快吃，一會要黏了。」
……
薇薇安心滿意足的回味著剛才的味道，她一邊清洗餐具，一邊看著柜子里——小麥粉還有一半，糙米的話剛才根本沒用，不知道他買來到底要幹什麼。
也許明天卡爾還會做這個打鹵…面。
想到這，薇薇安感覺到一種久違的幸福，她回頭看了一眼，卡爾正坐在那裡朝自己笑，還扮了一個鬼臉。
蠢哥哥難道一直在看我嗎？薇薇安連忙扭過頭來不再搭理他。
盯著手裡的盤子，薇薇安有些出神，今天的卡爾真的不太一樣，可他又的確是自己的哥哥，今天下午睜眼看到卡爾替自己擦汗時，她就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了，他從沒有這樣細心過。
以前卡爾支撐著他們的生活，辛苦的工作，還要打零工，父母剛去世時，她才13歲，那時候卡爾還會每天接送她去教會學校；
卡爾會自己啃黑麵包，然後無聲的把湯里的肉塊都盛到她的碗里；
卡爾會固執的拒絕她想要分擔生活壓力的一切要求，還會和她吵架，嚴肅的說：「薇薇安只要讀書就好」。
卡爾的笑容越來越少，偶爾薇薇安會覺得，卡爾似乎離她越來越遠了。
她也想像卡爾一樣變得堅強，和他一起分擔生活的壓力，她相信自己能夠一邊工作一邊考上首都的大學，畢業后可以在市政廳找一份體面的文職工作，讓卡爾再也不用這樣辛苦。
薇薇安曾在放學路上，遠遠地看到卡爾在餐廳里彎腰給客人道歉，明明他骨子裡是那麼驕傲；
她曾和卡爾在休息日出門買生活用品時，看到卡爾站著睡著；
她曾看到卡爾無聲的凝視著貴族區的方向；
看到卡爾狼吞虎咽就著水咽下黑麵包，而推開自己房間的門后，書桌上卻擺放著新鮮的檸檬蛋糕和一杯柳橙汁。
看到卡爾夜裡忍著胃痛卻說自己沒事的模樣……
他明明是藥劑師，生病了卻從不捨得給自己吃一口葯。
薇薇安不知道卡爾究竟為她存了多少錢，她多少次大聲的和卡爾爭執，不願意看到他這樣辛苦，他們是家人，要一起分擔，可每一次都是在白費口舌。
她長大的很快，可薇薇安自己都不願意承認，她只希望卡爾能對他自己好些，家裡只有兩個人了，她希望家裡能像兒時那樣多一些溫暖，她好懷念小時候和卡爾拌嘴玩鬧的日子……
可哥哥卻越來越不像哥哥了，他更像工廠里的機械，彷彿存錢和送自己去念大學就是他唯一的目標，當未來自己離開明斯特市去讀大學，當她離開卡爾身邊后，他又會過怎樣的生活？
可今天的哥哥，很奇怪，卻好溫柔。
他會說些奇怪的話，帶出一些拗口的名詞；
他會細心的為妹妹披上衣服，他會帶著幸福的目光注視著自己，就像現在一樣，薇薇安又回頭看了一眼，果然，奇怪的哥哥正笑著看她。
好像他眼裡根本沒有別的東西，也沒有別的事可做。
最奇怪的是，今天卡爾總是在笑，好像是發自內心的感到滿足。
「卡爾，你為什麼一直看我？」薇薇安洗好了餐具，擦擦手，給卡爾的茶杯填滿水。
「看我妹妹長大了啊……哈~」卡爾接過茶杯，仰頭一飲而盡，彷彿在喝酒吧里的麥酒，「快嫁人了，不知會便宜了誰家的兔崽子。」
「兔崽子，你是說小兔子嗎？」
「不是，兔崽子指的是混蛋。」
「卡爾，注意措辭，你是體面的藥劑師，要紳士！」
「肚子餓的直叫的淑女沒資格說我。」
「你！」薇薇安生氣的站起來，轉身朝房間走去，「我不想理你了，你今天真的很奇怪，明天應該讓莎莉醫生幫你看看腦子！」
「是是是，親愛的妹妹。」
薇薇安關上自己房間的門，看著桌面上的黑白照片，那是她和卡爾小時候照的。
「不要看書到太晚，對眼睛不好！」房間外傳來莫名其妙的囑咐。
而照片里的卡爾，笑的很甜。
「卡爾，歡迎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