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日記

明斯特清晨的陽光穿透舊十字街的薄霧，維德王國的工業心臟從短暫的睡眠中醒來，卡爾把1張印有克倫特三世頭像的銀利特和幾枚克朗塞給薇薇安后，站在門口的全身鏡前整理衣裝。

家裡只有這一套正裝，還是去年應聘明斯特醫院藥劑師的時候而專門購置的。

儘管當初卡爾打扮得人模狗樣，但還是因為資歷不足而被拒之門外，幸好在誤打誤撞間走進了迷迭香診所，從此這套淺灰色正裝就很少穿了，莎莉曾給了他一筆「服裝費」讓卡爾去再買一套工作正裝。

雖然配藥時還是需要披上白大褂，不過來過診所的女性們，都對這個衣著得體，英俊卻有些冷淡的年輕藥劑師念念不忘。

扣好馬甲的扣子，整了整白襯衣的領口，看著鏡子里俊俏的英倫小帥哥，卡爾滿意的點點頭。

「薇薇安，記得去芮麗爾太太那裡把利特換成克朗，再給自己買個蛋糕，到了學校吃。」

「知道了卡爾。」

薇薇安打著哈欠，頭髮微亂，好看的眼睛半閉半睜，目送哥哥出門工作。

「記得坐馬車去。」卡爾揉了揉薇薇安的頭髮，爪子卻被妹妹無情地拍開。

卡爾尷尬的撓撓鼻子，「走啦！」

「一路小心，再見……」

街上的人漸漸多了起來，舊十字街上報童正站在煤氣路燈下向行人推銷著報紙，工人們無精打採的前往工廠，垂著頭搖晃的樣子，看起來像是昨夜的麥酒仍在影響著大腦。

馬車聲、吆喝聲、工廠隱約傳來的機械聲，喧鬧又充滿生氣，讓卡爾感到一陣新鮮，只不過這工業城市的霧霾實在有點嚴重，他一邊快步往迷迭香診所走去，一邊思考著要不要以後出門戴個口罩。

「小卡爾，這麼早就出門呀。」

「早上好，漢斯太太。」

「你也早，小卡爾，有空來家裡坐坐，瑪莉亞總和我念叨你。」

「好…好的，謝謝瑪莉亞小姐的挂念，您慢走。」

「早上好，海勒醫生，要不要來一杯咖啡，或許再加一份三明治？」

卡爾摸了摸口袋，訕訕地笑了一下：「不必了，我先去診所了。」

「那明天吧海勒醫生，明天，願煉金之神的光永遠照耀你！」

「謝謝您，莫斯先生，您也是，祝您有個愉快的一天。」

莫斯家的餐車裡，冒著香氣的三明治讓卡爾覺得有些餓了，可是他……沒帶錢，兜里的錢都給了薇薇安。

卡爾快步離開莫斯的早餐店，捂著耳朵穿過熙熙攘攘的工人們，工廠的噪音有些惱人。通勤路上的人們三五成群，大聲談論著一些瑣事，比如老喬治昨晚又把誰趕出自己酒吧了，又比如工廠主上周說要發布新的考核機制等等……

卡爾感受著這個異世界工業時代的煙火氣，卻聽到了一些不一樣的聲音。

「你聽說了嗎，西區又有人得『疫病』了……」

「難道憲兵又要封鎖西區？」

「不知道啊……反正咱們也買不起東區的東西……」

卡爾皺了皺眉，加快了腳步。

八個月前的毒物，捲土重來了？

可到底是吃壞什麼了，我記得明斯特市的貨物進出還是挺嚴格的，都要有文書才能進來的……

人在想事情的時候，總會感覺時間過得特別快，很快卡爾就走到了公司——坐落在繁花街的迷迭香診所。

卡爾熟練的打開門鎖，鬆了口氣。

看來暫時毒物還沒有在西區大規模傳播，希望沙利文先生只是運氣不好吧。

「卡爾嗎，幫我泡杯咖啡。」慵懶的女聲從二樓傳來。

社畜的一天從餓著肚子幫領導泡咖啡開始……卡爾鄙夷著這個沒有八小時工作制的社會，盤算著要不要乾脆加入勞動者協會，為廣大勞動人民的共同事業加一把柴。

……

「特倫提亞大陸第五紀元，1290年5月2日，我、卡爾·南宮淮·海勒穿越的第二天，我雖然是個如假包換的正經人，但還是決定寫個日記。

嗯，就用中文寫，這鳥世界的文字像蚯蚓爬一樣，還沒我滿月時畫在床單上的塗鴉好看。

莎莉醫生正在她辦公室里摸魚，而我正坐在診所櫃檯前等候著某個摔斷胳膊腿的小倒霉蛋，雖然這麼說有點冒犯可能來訪的病患，但這是莎莉以前的原話，不是我說的。

反正老闆都在摸魚，那我必須要向老闆看齊才行，這才是舊時代的好員工！

畢竟我昨天剛來這世界就加班，摸魚也沒什麼負罪感，反而是治好沙利文先生給了我滿滿的成就感。

我這個癌症病人也成醫生了！

話說回來莎莉這個老闆真的鹹魚到一定境界了，我看過上個月的營收表了，純利潤竟然只有14雷亞，而且賣氣泡水的利潤都比我的葯高！

為啥不直接改叫迷迭香飲品店？

在西區開診所，也不知道她以前怎麼想的，西區有幾個人肯花好幾個利特買葯吃的，他們都覺得生了病扛一扛就過去了，畢竟一瓶葯可能就比大多數西區人一周的薪水都貴了。

這個世界好多人現在都還以為，疾病是一種可以看得見摸得著的東西，甚至鄉下還在用放血療法，他們總覺得人生病就是血液里有不幹凈的東西，都放出來就好了，病還沒好是因為放的還不夠多……

殊不知，放著放著人就沒了……反正對於那些行醫來說，病好了是我水平高，人沒了是你心不誠。

我要不要普及一下細菌和病毒什麼的？算了，我也是一瓶水不滿，半瓶瞎晃蕩，我又不是學醫的，只能用卡爾的知識和技能配個葯。

不過利潤這麼低，莎莉卻從沒給我降薪，這就更奇怪了，莫非真是饞我身子？

又能泡咖啡又能做雜活兒，還能配藥，偶爾幫她打打下手縫個針抽管血啥的，更是十里八鄉出名的帥小伙，這麼說來一周1雷亞7利特是不是給少了？

莎莉，得加錢！

對了，說到錢這個事，我得趕緊想辦法搬出西區，這地方還是太亂了，搬到東區的話，起碼治安會好很多，行人的素質也高一點，至少不會總是用那種噁心的眼神盯著薇薇安。

而且就算再遇到昨天那種情況，我或許能在胳膊被打折之前得到幫助。

卡爾以前就是想的不夠嚴謹，換個環境對薇薇安來說其實更好，東區離教會學校也更近。

可是現在的周薪還是有點勉強啊，得搞錢，我要搞錢！

哎有客人來了，可別是中毒了。」

……

「請進，門開著呢！」

「海勒醫生，早安，這個月迷迭香有需要訂購的藥材嗎？」

「早安墨菲先生，稍等我看一下啊……」

「啊，對，我們需要白瀉根和死者之鐘，這兩種和上個月一樣的數量，還有新鮮的吐根，工會還有存貨嗎？」

「有的海勒醫生，吐根需要多少？」

「嗯……上個月我訂購吐根了嗎？」

「我看一下……沒有。」

「8盎司吧，曼德拉草能弄到嗎？」

「好的，8盎司吐根，曼德拉草工會還有幾棵，最多給你一棵，喔還有曼德拉草漲價了，你知道嗎，西區好像又流行『疫病』了。」

「……兩棵吧，還有那是中毒，墨菲先生。」

「海勒醫生，明斯特醫院的教授都說是瘟疫了。兩棵曼德拉草我很難辦的，會長會罵我的……」

「這個你收好，拿去喝，飯後一小口，晚上保你睡個好覺！」

「那你再多給我一瓶……最近孩子吵人，這一瓶恐怕就三四天的量。」

「不怕會長罵你了？」

「就當沒聽見唄，又不扣我薪水，再說賣哪家不是賣的，留在工會還佔地方，你說是吧海勒醫生。」

「你先喝著，拿來曼德拉草我再給你。」

「行，還有需要的嗎？」

「沒了，莎莉醫生~~~」

「怎麼了~~~」

「來付錢！！！」

「來了！！！」

「……墨菲先生，給你雷亞，慢走。」

「謝謝莎莉醫生，那我先告辭了，祝你有個愉快的一天……」

叮鈴。

「你怎麼買這麼多！這是你的店還是我的店！你知道曼德拉草要多少錢嗎？！」

「人家剛走，估計還在門外呢你小聲點……你這婆娘真是頭髮長見識短……」

「你說什麼，你說的話什麼意思，你罵我什麼？你再說一遍我聽聽？！」

……

「繼續寫我的日記，莎莉是真的煩，她難道不知道解毒劑多好賣嗎，八個月前就是因為西區封鎖了，我出不去，墨菲先生進不來，診所里也沒有儲備曼德拉草和死者之鐘，結果配不出解毒劑。而且曼德拉草還能配好幾種葯呢，咱們可以賣不出去，但不能沒有吧，怎麼做生意的？

噢對了，死者之鐘如果卡爾沒記錯的話，應該就是毛地黃，等過幾天墨菲先生送來我再確認一下，不過這裡的曼德拉草故鄉可真沒有，我記得卡爾曾說曼德拉草能解百毒，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誑我。

雖說莎莉昨天給我的配方里，的確是用曼德拉草作為主藥材的，但還是差點把沙利文先生送走，不過我覺得應該是輔助藥材的用量或者成分有些問題，莎莉雖然是外科醫生，但也不至於一點都不懂藥劑學。

等墨菲先生送來曼德拉草和死者之鐘，我再去嘗試配置解毒劑。

萬一再有中了同樣毒的病人來了，有對症的解毒劑還是更穩妥的。

而且我不想再給自己開刀了，疼。

說回搞錢的事，在這個異世界，我如果能弄出點故鄉的產品或者搞幾個劃時代的發明什麼的，就像穿越小說那樣，發明個交流電或者什麼玩意，那絕對走上時代巔峰，青史留名！穿越者前輩們，後浪猛如虎也，如今也輪到我卡爾·南宮淮·海勒做一回時代的領路人了！

…………我認真的想了十來分鐘，剛才莎莉還以為我死了，但其實我沒有，我只不過是得出了一個驚人的結論罷了：

我是個廢物，我啥也不會。

對不起，給前輩們丟人了！

蒸汽機什麼的這兒早有了，至於電那我真是一竅不通，而且我是個大學沒畢業就得癌症然後在病床上胡亂掉頭髮的文科生……

思來想去，我覺得我能發明的東西，好像只有鬥地主。

可是這裡的人都只玩21點……

我好像真的沒有異世界標配——金手指，昨晚又我認真試過了，我誠懇的叫了一晚上系統爸爸，但是爸爸還是沒吵理我，反而是薇薇安隔著牆罵了我兩分鐘，讓我老實點睡覺。

也許我的金手指是我的血和極快的痊癒能力？可是這是莎莉在我身上動的手腳，一點眉目也沒有。

可能要換個搞錢的思路了，我以前倒是看過很多植物學和毒理學的書，現在也能記得一些，可這有啥用呢，我總不能配毒藥吧……醫者仁心醫者仁心。

而且卡爾本來就是藥劑師，這個世界的藥劑主要材料，好多都是用那些奇奇怪怪的動植物或者提取物，聽莎莉說，煉金教會煉製的魔葯，還有用魔物的身體部位當主材料的。

而且啊，這年頭配藥，還是用坩堝和明火控溫，連消殺環節都沒有！

更何況我的坩堝都有裂紋了，一會去讓莎莉給我換一口新的坩堝。

說到這世界的藥劑，就不得不提一下櫃檯里那個「萬靈藥」了。那黑黢黢的玩意兒是工會強行讓我們訂購的，包裝的花里胡哨，外面用金箔包著。先不提藥效，就這名字和包裝在故鄉就上不了市！

擱這兒就強行賣我們2雷亞一顆，還說是成本價！

你說醫藥工會那些人，這種沒有實際藥效只能提神醒腦的東西（味道超刺激，卡爾以前試藥的時候吐了四個小時），你們賣給南區的貴族們就行了，他們有大把的雷亞願意買這種華而無用的東西，中產的婦人們也願意買幾顆擺家裡，閨蜜下午茶或者聚餐時還能拿出來顯擺顯擺，充個門面……

可你賣給我們西區的診所就過分了。

你們這不是欺負老實人嗎？！

不過莎莉有時候還是挺聰明的，她每次都把「萬靈藥」包裝的金箔拆了，然後重新包了小半張牛皮紙……這叫開源節流，倒也是個鬼才。

總之搞錢的事急不得，反正薇薇安上大學還有好幾個月，大不了先去銀行取出一部分錢來租個新房子，賬戶里的錢已經足夠薇薇安一學年的學費和生活費了。

卡爾你不要誤會，我這不是浪費，我是給咱妹妹創造一個良好的學習環境，而且也能離那些流氓遠點。

莎莉來叫我了，今天就寫到這兒吧。」

卡爾合上日記本，把鋼筆塞進口袋裡，看向一旁的莎莉。

莎莉帶著神秘的微笑，朝卡爾招了招手。

可看她這樣笑，卡爾總覺得心裡毛毛的……

「怎、怎麼了，莎莉？」

「來，我的小卡爾，進配藥室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