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做客太虛兄的小家

一個昏暗的小巷裏，張太虛帶着我出現了。

地面剛下過雨，坑坑窪窪，環顧巷道兩頭，一路上雜物橫陳，一直延伸到四十米外燈火通明的大街上。而在我們的面前，是一座年久褪色的客棧樣式的房屋，高有六層，樓上窗枱一片漆黑，只有三四個還透出著錯落的亮光。

正在我被四周環境弄得有些訝異的時候，張太虛已經推開了客棧的後門，站在門裏對我招手。「還看什麼呢？進來呀……嘿，李大哥，你怎麼又在這兒睡了，吃過飯了沒，等會兒要給你帶點下來不？」

我順着張太虛的目光看去，只見左邊數米外的那堆木箱竹筐中，當真有一個乞丐狀的老頭潛在陰影里，露出一雙腿來。

聽到張太虛的問話，他曲了曲污黑的光腳丫，似在驅趕蚊子，而後蹬直了繼續躺屍，嗓音低沉嘶啞，卻是懶散傲慢地從箱子後面傳出話來：

「呸……都躲這個疙瘩角落裏了，俺就不信你那母夜叉似的包租婆還能趕我走！至於飯嘛，老規矩，你看着給就行，要是有個瓜果花生下酒菜，別忘了一併打包了讓小妮子帶下來。」

乞丐見識得很多，畢竟自己好歹也是混跡數載，算得上**湖了。但像這個老頭一樣，光是聲音就有一種心比天高桀驁不馴的氣勢，實在是鳳毛麟角地「奇葩」存在。

可事實偏偏是，越像這樣有骨氣有自我的乞丐，還真的比其他低三下四的人過得滋潤多了。當然了，這不包括仗義又滑頭的我。

挪著步，情不自禁想一睹真容，張太虛卻是出聲制止了我。

「好勒，那我們就不打擾你休息了，明早見！」

沒辦法，只有明早看看了。這個老頭可不像普通人，從太虛兄的態度就能看出了。我轉身走近樓里，裏面是一條直通二樓的狹長樓梯道。張太虛正在關門，卻忽從門縫外傳來了老頭鏗鏘有力的聲音：

「慢著老弟，這個英氣的妹子是誰？貌似有些特別啊。」

「她啊，我失散多年的妹妹，這才把她找到接過來團聚呢。」

「呵呵呵，有意思，你這一家人吶。行了，你們去吧去吧，俺還是接着做俺的美夢……」

「那個老頭是誰啊？」

他在前面，我在後面，兩個人踩着樓梯咯吱作響。通道的隔音不大好，還能聽到客棧里的各種聲音，有點嘈雜。

「你說李大哥？剛搬來就認識他了，那時被他伸著根燒火棍強行要飯吃，不給就不讓搬傢具上樓，就這樣結下的緣份。別看他這樣，人還是很好的，以後你就知道了。」

「這倒是，想他這樣的基本也沒啥壞人吧我覺得。對了，你的家……怎麼會在這個地方，我以為你這個連天都敢封的人，會住在說書先生說的什麼空島洞天福地之類的地方。」

張太虛笑了笑，停下腳步，轉身看着我：

「家而已，又不是修行場所，搞那些華而不實的氣派沒用。另外，我猜你們也沒有看出來，我那不過是一招唬人的幻術而已，什麼封天收地都是障眼法，只不過是算得上天下數一數二的逼真。不然你以為單憑我肉體無敵和思想境界，如何能和天人強者相交結友，用我這招本命神通我為太虛，足可以以假亂真充當天人。」

「你不是騙我的吧？！你真的只是菩提期的修為？」

還記得前幾天在大秦山脈里初遇時，他說自己還在菩提期最後一個煉神境內，還拿走了封自俠老頭給我的菩提葉，轉而給了我那個叫做閃耀迪迦的召喚器保命。

「當然了，」張太虛笑得更甚，「不過，給江南城那老頭指點了些迷津，現在已經成功邁入開元期了，而且這幾天就要成築基境修士了。怎麼樣，羨慕嫉妒恨吧？」

我懵的……居然築基境……都不是……

「那你豈不是連鐵哥都不如的。憑什麼這麼厲害……」

暗自憤憤不平，卻又是不由自主嘴裏嘀咕了出來，等我發現時，張太虛已經收聽完了，居高臨下地俯視着我，又念經道：

「小樂，這個世界上修為的確是最重要的，但很多修為不夠的，依賴於各種強力的功法秘籍，法器他物，也可以做到很多有違常理的事情的，只不過這種人分散到整個世界，就變得很少而已。」

我撇撇嘴，話不達意，嚴重偏題，「我明明問的是你……」

「哈？你以為我堂堂這個世界的創造者，連點縱橫四海的權利都沒有嗎？再說了，我也只是保證不被人打死而已，手段花樣多了些，現在的我真要動手，連問道期的修士都搞不定，比如吳愁富那副宗主，你不是看見我還是請了援軍才能給你擺平的嘛？」

張太虛叉起腰來，說得一時口乾舌燥，還吞了好幾次唾沫：

「唉，這些也不跟你多解釋了，這要是寫在小說里，那完全就是在充字數，浪費自己口舌和讀者的寶貴時間。走吧，帶你上樓去，差不多要開晚飯了。」

我跟着他來到二樓，穿過中間的走廊，本以為已經到了，卻是再拐個彎繼續爬樓梯。直到爬上了六樓，走到了過道盡頭最後一間掛着「610」牌號的房間，張太虛才捨得停下來匆忙的腳步。

他低頭整理起自己這身樸素無華的粗布衣，盡量讓它一塵不染。我則氣喘吁吁地幽怨盯着他，不過卻也看出了些名堂，他這個家裏絕對有一個他的心上人在等他吧，平日弔兒郎當的，居然這麼一本正經！

「等會兒進去了別多說話，她們都還不知道我的真實身份。你呢，最好是少說話不說話，問你什麼你答什麼就是，我會說你是我遠房表妹，這次來都城裏是有些個人私事的，明白了嗎？」

他掩著嘴，小聲跟我說着，生怕被裏面的人給聽到了。

「知道知道，你放心吧，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子。」我說。

他點點頭，滿意不少，「好，我也是第一次帶人來這個家裏，可能也是最後一次。進去后表現自然點，但也不要把你的性子拿出來，盡量端莊一點，有點女孩子的模樣，明白了嗎？」

……我翻他一個白眼，真是有完沒完了。

「咚咚～」

張太虛挺直了背，鄭重地敲了敲門。很快，我聽到裏面傳來了腳步聲。一大一小，步伐輕快。居然有兩個人！我暗道不簡單。

「爸爸！」

「誒！乖女兒，想爸爸沒有了呀？」

門縫剛拉開些，一個金髮白皮膚的小女孩就擠了出來，一看到張太虛，就立刻跳到了他的身上，掛在脖子上高興得滿臉笑容。

我在後面，這頓時就看呆了，這明顯不是一個基因遺傳的吧，居然會叫張太虛爸爸！

「阿濤，這次你回來早了些呀，我還在炒菜呢。」

正對這父女倆暗自懷疑之際，一道溫柔含情的聲音從前面傳來，聽得我耳朵懷孕，如浴春風，連浮躁的身心都不由得安靜享受！

這聲音的主人真是叫我更加驚愕！

當我的視線越過張太虛父女二人，往前看去，卻見門裏顯出一張白裏透紅的清麗臉龐，眼睛像水那樣溫婉而靈動，也正越過張太虛二人，好奇又帶着絲驚喜地打量着我！

「阿濤……這位少年……哦不，小姑娘是？」

「啊，我……」

被她這樣盯着，我張張嘴，竟是說不出話來！還好張太虛抱着小女孩，邊往門裏走進去，邊對這個柔情純真的年輕女子道：

「這就是上次我跟你說過的，從小玩到大的遠房表妹啊，這次跟着家裏人到都城裏辦點事兒。有幾年沒見了，所以我想着把她帶回來一起吃個晚飯，也順便有空聊一聊家常。」

「耿樂妹妹！終於見到你本人了！呵呵，快進來吧，別都站着了。」

我跟着太虛兄進門，入眼之景，是兩室一廳的狹小佈局。客廳當道，對着我們之處就是戶外陽台，正對着下面繁鬧的街市。而左側有一個小廚房，右側有兩間並排的卧室，廁所則在客廳左上角，與廚房相鄰。

好一個乾淨整潔的家啊，陳設擺列，古典而俏皮，散發雅緻的溫馨書香，儘管此刻飯菜的油煙瀰漫。觀察之餘，我已是跟着張太虛坐到客廳的皮墊沙發上。他一邊陪着瓷娃娃般的小女孩玩鬧，一邊看了我眼，戳中我心中疑惑道：

「小樂，你是不是在想，這個家明明是第一次見到，奇怪的是，卻感覺心裏波瀾不驚，跟早就見識過一樣？」

我瞪瞪眼，連連點頭，同化的感覺太強烈了，不由順勢問他：

「房子裏的一切，肯定是你自己弄出來的。」望了眼已經回廚房裏忙碌的女子，我湊他耳邊壓低聲音道。「該不會是參照你那個世界的家吧？」

聞言，他對我會心一笑，然後拉過來小女孩，讓我倆面對面，又對有些怕生的她笑道：「這是你小樂姐姐，快打聲招呼，順便也要告訴她你叫什麼名字，好不好？」

「小樂姐姐……我叫唐彩玲。」

純真無邪的天使面容啊。本想對她摸頭一笑，贊句真漂亮，可手伸出來，卻是忍不住做了個鬼臉，把她嚇得連忙撲進了太虛兄的懷裏，「爸爸！姐姐看起來好可怕～」

哈，這麼可愛的小妮子，打一拳肯定要哭很久吧～

我們在沙發上玩鬧了片刻，不一會兒，女子系著碎花圍腰，扎著柔順的馬尾辮，就從廚房裏連着端出菜來了。她在小方桌上擺碗筷，注意到我目不轉睛地打量着她，側臉來沖我莞爾一笑：

「小樂，抱歉啊，要是阿濤早點通知我，肯定會買上些肉吃的，現在家裏只有些素菜了。」

「不不不，我其實也不大喜歡吃肉，素食蠻健康的～」

我連忙擺手，回笑她道。真是在她這般純真善良的笑容面前，自己想不跟着笑都不行。難怪張太虛着急回來，還一直打扮，真是金屋藏嬌！

這張太虛啊，何德何能，居然能娶到這樣的媳婦！我竟是心中陡然暗想，頗為地費解。但不禁環顧四周，這個家，這個女子，還有身旁這個被太虛兄逗得咯咯直笑的異族女孩，看似像是一家三口，卻是處處都流露出一絲詭異的氣息。

我翻來覆去，看不出所以然，甚至根本沒有頭緒。想不通奇怪的地方在哪裏。但此時此地，我又不可能明目張膽地問他，看來只好等兩個人時再開口弄出個真相了。

女子又回到廚房了，鍋碗碰撞的聲音。「阿濤，還有碗中午的剩飯，你要炒一個雞蛋進去嗎？」

張太虛聞聲，抬頭看着廚房裏柔直的背影，說道：「不用了，加點油鹽給我吃了吧。最近市場里的雞蛋好像又漲價了，留着給我們彩玲吃了長高高，好不好？」

「好呀！我將來一定要長得比爸爸高！」

……

沒錯，我錯愕當場了。看着太虛兄又和孩子玩在一起，聽着他平常的話，聽着他們的歡聲笑語，和剛剛經歷完大秦山脈殊死一戰的殘酷相比，真是美好又不真實得宛如置身於夢幻中。

餐桌上，我坐在一方，都不敢大快朵頤夾菜了，想起張太虛提醒的讓我矜持一點，還真不是沒有理由的。在這個有兩個可愛女孩的家裏，明明想不溫柔禮貌都不行的吧！

一盤土豆絲，一盤捲心菜，還有道臨時為我添的蔥花炒蛋。望着這三個菜，我每次都只夾一小點，特別是口讒的蛋花，哪裏敢跟長大后要比太虛兄更高的小彩玲爭鋒。

「小樂妹妹，是不是姐姐做的菜不好吃啊？」

「啊？不不不，怎麼會！只是中午吃得有點多，肚子還沒怎麼餓而已……」從痛苦中回過神來，可惡啊，其實真是餓瘋了，打了這麼久的架，就中途和梁兄分了只野雞填肚子，哪裏有不餓的。唉，罷了，吃完了只能去街市上再補充能量了。

「欣兒，別看小樂大大咧咧的，其實性子靦腆得很，來，哥給你夾些菜吃，第一次來我們家，伙食比不得大戶人家，但也不能讓你餓著肚子，來，多吃點～」

「嗯，你的身子骨好瘦的，姐姐也給你夾，別餓著自己了。」

「嗝～」

摸著脹鼓鼓的肚子，看了看他們，我不好意思一笑。「呃，吃得太飽了。嗯，你們繼續吃，我肚子不舒服了，想去上個廁所。」

離桌還沒走幾步，身後卻是傳來張太虛的叮囑：

「小樂，順便洗個澡換身衣服吧，這幾天舟車勞頓，倒是辛苦你了。裏面有塊黃色毛巾還沒人用過的，你拿着擦擦洗洗，花洒水龍頭往右邊扭是熱水，可彆扭錯了。」

聽得他這嘮叨，我心裏不由一暖，頭也不回道：「知道了。」

不一會兒，洗完澡，換了身黑衣勁裝的我出來了，頭髮束扎出男生的髮髻，在裏面還照了照銅鏡，若刻意臉上冷酷些，還真是和男生無疑了。

不過……無意於客廳里一家三口的目瞪口呆，我一手捂著鼓脹脹的肚子，一手扒在廁所門框上，苦不堪言，尷尬出聲道：「這馬桶真是用不習慣，半天沒拉出來，哥……哪裏有個坑讓我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