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黃雀在後

第十章 黃雀在後

「為什麼是我駕車啊?」蘇緒一臉無辜地捻著一支細長的草棍,不甘心地說道,「再抽一次,再抽一次。」

「想都別想,快去駕車!」淳于莫笑著把自己手上的草尖含在嘴裡,得意地向後一靠。

蘇緒幽怨地看了他們三人一眼,走到車前,默默地拿起馬鞭。

牧夏倚在一側,文嘉看著他想了許久:「未寒哥哥?」

牧夏回頭看了她一眼,指著淳于莫說道:「你袖口粘了一截草葉。」

「不可能啊,我都扔出車外了啊。」淳于莫嘟囔著翻看袖口,卻什麼也沒有找到,「未寒,你耍詐!」

「耍詐的是你吧,子夜哥哥,就知道你會幹這事。」

「小聲點,你們怎麼都知道啊?」

「因為是你提出來要撅草棍抽長短的。」牧夏語氣平靜地說道。

「就是,每次就你會耍詐,草棍在我手上捻著,該是誰的長些,我當然知道。」文嘉理著裙摺說道。

「都說了,小聲點!」淳于莫jǐng惕地望著車簾,一把捂住文嘉的嘴。

「好啦,不說了,不說了。」文嘉含糊地邊說著,邊去扳淳于莫的手,淳于莫的手暖暖的,修長的手指骨節分明。倘若這天空一直這麼暗著,只要還能看見他,縱使走不出這暗夜也不會害怕,淳于莫就是給她這樣的感覺。

車前的蘇緒倚在門邊,回頭看了一眼暗灰sè的門帘,壞笑了一下。這次雖是假作置辦貨物,輕車簡從,應該風險不大,按照時間而言,本該駕車向北至齊郡在沿河逆流而上,只是以淳于莫的身份,去齊郡恐怕會徒增事端,還是從薛郡一路向西比較順利些。至於淳于莫本人,許是被家族裡保護得太過了些,心機倒是沒多少,不過,既是淳于家的人,就不得不防。倒是琴老,究竟在yīn謀著什麼,竟如此大費周章,居然讓堂堂巫抵後人、王室司巫為他們做事,真是,麻煩。莫非是遺世太久了,這麼一計算起來,只覺得頭疼。

夏末秋初的陽光,總還是有些冷漠,不顧趕路人的辛苦,就這麼肆無忌憚地熏蒸著這片沉默的土地。馬車在郊外的野道上賓士著,蘇緒身上卻彷彿絲毫疲憊的痕迹也看不到,依舊神態自若地駕著車。

不知過了多久,車簾以一個不尋常的弧度躍動了一下,牧夏一個幾乎悄無聲息地落在了蘇緒身邊,抱膝而坐。

「我還在算著時辰,看你能耐著xìng子等到什麼時候來找我呢?夠快的啊。」蘇緒一臉悠閑地看著牧夏。

「我要再不出來,心煩意亂的該是你了吧。」牧夏的眼神像是在望著遠方,又好像周圍一切風景都不在他的眼裡。

蘇緒冷笑了一聲:「也是,不然後面的路也不好走,你倒是選了一個最好的時機。他們都睡了?這時節,也難為他們睡得著。」

牧夏微微一笑,不置一詞。

「你,不會吧。」蘇緒看著他許久,「什麼時候放的調料?這麼快就睡熟了,該是早就加了吧。」

「你是怎麼知道子夜的身份的?為什麼又裝得像是不知道一樣?你到底意yù何為?」牧夏仍舊不理睬他。

「哼,我堂里的好酒可是王室窖藏,區區一個小廝,也分得出酒的品級?若他只是小廝,那隻留下你就足夠了。可惜,他是那淳于家的人,那便殺不得了,還得好吃好喝得供著。縱是如此,也不能聲張,淳于公在我楚國組織里,說出去,豈不是自掘墳墓?」

「有些道理,雖是有些不通,也罷了。」

「什麼?」蘇緒不甘心地問道。

「下一個問題,為什麼平原津客會突然出現在河東郡?」

「這可不是我讓他過去的,不過一個原本消失了存在的人,就這麼突然出現,這種感覺……就像是在等你去找他一樣。」

「我?」這回是牧夏有些驚訝了。

「嗯,你不會以為六國的情報網這麼無能吧,應該從琴老遇見你開始,你就已經在這個網裡了,又或許更早,誰知道呢?你沒覺得琴老教習你這些年,齊郡特別安靜嗎?」

「安靜?」

「若是尋常,琴老出現,六國勢力早就爭破頭了。可惜,那是在齊郡。」

「你是說,有人壓制了六國勢力,為什麼?是楚國勢力嗎?」

「不會吧,你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啊?」蘇緒冷冷地說道,「這裡,原就是齊國勢力的根源。雖然不知道琴老和他們做了什麼約定,不過,好像是齊國勢力在控制著局面,整整十年。」

「難怪,這麼一說,有些事倒是連起來了。」牧夏面sè平靜地一笑,如果是齊國勢力掌握著優勢,而這個齊國勢力又以淳于家為,這一切的確是連得起來了。淳于家本就是齊國降臣,且不說在舊齊之地本身有一定影響力,而且遠在咸陽的降臣博士們又以淳于越為,僅此幾點,淳于家的勢力就足以暗中控制局面。況且,就像蘇緒說的,差不多自從師傅出現,淳于家就對他們父子處處照顧,一切,都太安靜了。那麼他們的重點應該是在師傅身上,想到這裡,牧夏緩緩地說了一句,「他們,是在等我,帶著琴老的訊息出來吧。」

「不錯,一點就透,琴老在拖延時間,六國勢力在蓄勢待,而你……」蘇緒故意頓了一下,像是在等著牧夏說話。

「不過是一個,信號。」牧夏順口接道,「那麼,現在,我只需要知道,他們想把信號放到哪裡?引誰出來?」

「你還真是……」蘇緒調笑地說道,「我要是你,知道這麼些亂七八糟的事,早就崩潰了,你怎麼還理得下去啊?」

牧夏回望了一眼車裡,微微低著頭說:「很多事,我大概猜得到,而剩下的深究下去也未必能夠知道。只是,很早之前就是這樣,有許多我想不明白的事情就在那裡,就像是我和這個世間的裂痕,痛苦著,追尋著,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開始接受一切,不再那麼執著,這些裂痕竟一再癒合。」知道的啊,很多事情,只是不願意再去猜了。

「那你又何必踏上這條路?」蘇緒看起來有些嚴肅。

牧夏想了很久才說道:「答案,不是欠我自己的,而是欠身邊的人,一個答案。我隱約覺得,有些事要生,有些事要結束,而這些事,可能才是真正改變一切的根源。」

「你有沒有想過,那個淳于莫的身份與你有如此淵源?」

「想過,卻不敢想下去。」

蘇緒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為什麼,他什麼都不知道,就算是齊國勢力的大家,他們還沒把他歸於勢力中的一環。你說的不敢想下去是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牧夏嘆了一口氣說道,「時間差不多了,看來得快馬加鞭才能在rì落前找到過夜的地方。」

「嗯,再有一個時辰就該到了。」蘇緒晃動了一下馬鞭,「對了,善意的建議,你的藥效差不多到時間了吧。」

牧夏計算了一下時間,輕輕「嗯」了一聲,「半個時辰后他們就會醒了。」

「你一直算的那麼jīng確嗎?」蘇緒的手停了一下,輕輕放下馬鞭。

「嗯,我用的葯我自己清楚得很。」牧夏有些不屑地看了蘇緒一眼。

「真是麻煩。」蘇緒冷冷地說了一句,從腰間取下一隻小錦囊,揣進袖管,「我無法近身,你最好還是把琴下的劍取出來。」

牧夏環顧四周,道路兩側的樹林高大茂盛,陽光拖長樹影,遮蓋了大半的路面。牧夏的目光習慣xìng地向著暗處望去,光線穿過樹葉的間隙,落在地上,圈圈點點,微風拂過,牧夏還是現了地上的影子有些不同尋常——黑sè的衣角在陽光下仿如雕塑一般靜止,在地上留下一截僵硬的折線。

「別擔心,他們不會出手的。」牧夏這麼說著,卻翻身進了車裡,「我試試能不能把他們弄醒。」

「廢話,要想在這時候出手,還穿夜行衣幹嘛?」蘇緒暗暗地罵了一聲,依然平穩著車縱馬前行。

牧夏從車上的包袱里取出一隻青sè小瓶,撕去封口,放在窗邊,馬車行馳帶起的風讓瓶里的葯氣瀰漫在整個車內。「牧夏,你用的是什麼?你下的葯是有多狠啊?」簾外傳來蘇緒有些沉悶的聲音。

「一點讓人嗜睡的葯而已,只是不大容易醒。」牧夏低聲答道,暗自檢查了淳于莫的脈搏,又把窗口的藥瓶收了起來,轉到淳于莫和文嘉身後,捂住他們的嘴,在二人耳邊輕輕說了兩個名字。

淳于莫在沉睡中驚醒,差點喊出聲來,好在牧夏手勁夠大,才讓他把那句話給咽了下去。文嘉也是幾乎同時一驚,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牧夏,並沒有做聲,只是拍了拍牧夏的手,示意他已經可以放手了。

「就算是想叫醒我,幹嘛提他啊。」淳于莫揉著太陽穴說道。

牧夏斜坐下來,把琴橫放在膝上:「誰叫你這麼散漫,除了淳于大人,你誰都不怕。」牧夏微微一笑,在二人震驚的目光里從琴下抽出一把無鞘長劍。那隻劍看起來差不多和琴一樣長,平時一直收在琴下的暗槽里,劍身五尺,漆黑如墨,看不出材質。劍柄像是與劍身一體成型,外層是一層細細雕花的木質,不過似乎磨損得有些模糊,依稀看出是交形蟠蛇紋飾。牧夏把劍遞給淳于莫:「我們可能被人盯上了,這把你拿著。」

「那你呢?」淳于莫話音未落,牧夏又從暗槽里抽出一把短劍,劍身差不多只有長劍的一半,也是看不出劍光的黑sè,像是髹了一層黑漆,淳于莫掂著手中的長劍,熟悉它的重量,「未寒,你身邊帶了幾把劍啊?」

牧夏「嗯」了一聲,沒有回答,看了一眼文嘉,文嘉有些恐懼地看著淳于莫手中的劍,在角落蜷成一團:「你們……在幹什麼?為什麼要拿……劍?要打架嗎?會……會死人嗎?」

牧夏低下頭思忖片刻,伸手攬過文嘉的肩膀。他隱約感覺到文嘉微微有些顫抖,文嘉把頭靠在牧夏胸前,那把劍啊,蟠蛇紋的劍柄,一樣的,和那個人的佩劍,一樣的劍柄。這好像是牧夏第一次這麼溫柔地對文嘉,就算是欺騙了所有人,她也不過是個小女子,她有權利害怕,有權利軟弱,有權利受人保護,「你只要安安靜靜呆在車裡就好了,他們的目標不是你。」

文嘉沒有說話,她知道說什麼也沒有用,她沒有看過牧夏用劍,只是覺得以牧夏的xìng格,如果他想動手,對方可能一個都不會活著回去,她沒有流淚,輕輕推開牧夏,扣著自己的衣角,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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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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