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當局者迷

第九章 當局者迷

蘇緒轉出巷子,才走幾步,又停下來,眉頭微微一皺,眼角瞥到前方不遠處有一個靈活如狐的身影,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抵著自己的眉心,「這麼麻煩。」他輕嘆一聲垂下手。蘇緒比了一下巷邊圍牆的高度,又退後幾步,足尖運勁,幾乎兩步就攀上牆頭,絲毫不見停留,一葉落下的功夫便追出去幾條街之遠。這個城市的地形他早已爛熟於心,他帶著牧夏走的本就是遠路,還特意多繞了幾個彎,卻沒想後面還有一人跟著,只是可惜,那人身手不弱,但似乎在這大街小巷中有些迷路,極有可能是跟著他們來的,

「嚓」輕輕的一聲摩擦,蘇緒輕巧地落在那人的身前,那人雖是一驚,倒也止步不動,一身黎民的短打衣裝,卻絲毫掩蓋不住他的美貌,一雙劍眉下烏黑深邃的眼眸像是閃著水玉冰晶的光澤,高挺的鼻子,厚薄適中的紅唇此時卻帶著幾分調笑的意味,像是天生的自若,彷彿不過是走在自家花園的王室公子罷了。

蘇緒看了他許久,不由得笑了起來:「莫子夜?這打扮看來沒派上用場啊,你這張俊臉,沒引得市井百姓爭相駐足已是大幸,居然還學人家隔牆偷聽。」

「那又如何,我不過散散步罷了,如何穿著也要告知你?隔牆偷聽?這種破事我才懶得干呢。」淳于莫的語氣有些不耐煩。

蘇緒變臉似的斂起笑容,冷冷地問道:「做筆交易?如何?」明明是問詢的語氣,聽起來不容置疑。

「交易?」淳于莫微微一笑,「你那裡沒有我想要的東西。」

「可是,你手上有我想要的東西。」蘇緒似乎有一種很奇怪的魅力,能把不可思議的事情說得理所應當。

淳于莫擺出一副不關我事的神情,從他面前側身離開。卻聽蘇緒幾乎在他耳邊清楚地說道:「莫嫣。」恍如晴天霹靂,淳于莫愣在原地,再也踏不出一步。

蘇緒饒有興趣的看著淳于莫的表情:「看來,我們的交易達成了。」蘇緒嘻嘻一笑,徑直離去,僅留下淳于莫,獨自在偏僻的巷子里,時間似乎是靜止的,靜止在最無聲的一瞬間。

風裡零落著轉角外街道的喧囂,細細碎碎。淳于莫抬眼望著天空,那片靜得像水一樣的天空,沒有波瀾。他自嘲地笑了一聲,這種交易,還真是,一點選擇的餘地,都不留。互相保守秘密嗎?到頭來,最可悲的是牧夏吧,還是蒙在鼓裡,什麼都不知道。不能告訴他啊,說不出口。有些時候有些事不知道,會比較好,至少在已經知道的人看來是這樣的。

「子夜哥哥,你臉sè不大好哎。」淳于莫剛進院門,文嘉便一蹦一跳地迎了上來。她一身藕sè曳地襦裙,上襦是穿花流蝶的紋樣,裙邊用杏sè的絲線綉出櫻花的暗紋,外罩一層若有若無的紗裙,細碎的秀鬆鬆地挽了個雙平髻,用桃sè的細紗束起雙環,掛在兩側,後面的長自然地垂在身後,行雲般流暢,流水般綿長,靈動的大眼睛像是能滴出水來,薄薄的紅唇小巧如櫻,散著惹人愛憐的氣質。淳于莫笑著用手指彈了一下她的髻,問道:「怎麼不做家丁了?」

「井酒先生送來的衣服,看來,是被現了。」文嘉有些尷尬地說道,「對了,子夜哥哥,你在想什麼啊?」

「沒有啊?」淳于莫避開了文嘉的眼睛。

文嘉盯著淳于莫的臉,繞著他轉了一圈:「說謊,你的臉上分明寫著四個大字『心事重重』。」

淳于莫摸著自己的臉問道:「不會吧,不過就是偷吃了幾塊栗子糕,這樣也能被你看出來。」

「什麼什麼,栗子糕,我最喜歡了,你居然偷吃,還不告訴我!」文嘉有些氣憤地抓著淳于莫的衣袖。

要不要每次都這麼容易轉移關注點,淳于莫這麼想著,不知從哪掏出一塊荷葉包裹的小包,散著濃濃的栗香:「給你的。真是,想藏都藏不住。」

文嘉笑著接過,看起來有些燙手,她只好用衣袖隔著,捧著栗子糕,呼呼地吹著熱氣:「不錯不錯,出去一趟,還知道賄賂我,繼續保持哦。」

「賄賂你?」淳于莫笑著撇撇嘴說道,「嗯,差不多,小人會繼續賄賂的。」

「哦?回來了?還在想你會不會迷路呢?」牧夏從后屋轉了出來,一抬眼便看到了淳于莫和文嘉。

淳于莫捋了捋額前的碎:「你們兩兄妹怎麼回事啊,都這麼能猜。」

「還真迷路啦?」文嘉莞爾道。

「就迷路了一小會兒而已,不許笑,再笑,栗子糕可就沒收了。」淳于莫作勢要取,文嘉搖著頭跳開,躲到牧夏身後,說道:「那可不行,這是我的了。」說完,便笑著跑開。

「又不是真的要搶她的,跑得如此之快。」淳于莫信步走到牧夏身邊。

牧夏淺淺一笑,伸出兩個手指,在淳于莫的心口上一點:「瞞了我什麼?」

淳于莫一驚,隨手擋開牧夏:「既是知道,又何必問?我的事早就寫在臉上了。」

「嗯,也是,寫得挺清楚的。」牧夏依舊笑著,一手捧起他的臉,微微皺眉道,「可惜,我看不懂。」

「哦?」淳于莫側退了一步,低下眼瞼,卻彷彿忍不住帶著笑意,「能瞞過你也是件不容易的事。」

牧夏緩緩垂下手:「跟蘇緒見過了?」

「嗯?不會吧,你不是看不懂的嗎?」

「嗯,也就如此了,這個梧桐堂的人不多,最讓人莫名其妙的就是那個神秘的蘇緒了,你這一副頭疼的表情,估計也是他惹的吧。你,怎麼看這個人?」

「很厲害,但是不是可怕的那種厲害。」

「哦。」

「是非常可怕的那種厲害。」淳于莫一臉認真地說。

「這種形容,也只有你會說得出來。」牧夏輕輕拍了拍淳于莫的肩膀,「我有一種預感,最近時局彷彿不大穩定,我們恐怕在這裡呆不久了。」

「要去哪裡呢?」

「還不清楚。你有想法嗎?」

「我想去趟咸陽,去找我叔父。」

「咸陽?莫不是淳于越博士?」

「嗯,有點事情,想問他。」淳于莫若有所思地說道。

牧夏「嗯」了一聲,像是了一會兒呆,斜瞥了一眼身後:「看來,比預計得早些。」

淳于莫看到牧夏身後的堂屋門口,蘇緒不知何時起,便倚在門柱上,意味深長地笑著。許是才來的吧,否則牧夏早就會覺察到的,牧夏這傢伙的感覺,不知怎麼的,像是動物一樣靈敏。嗯,這種形容要是讓他知道,估計會很麻煩的。

「子夜,你先回去吧。」牧夏轉身進了堂屋,又對蘇緒說道,「什麼事?」

蘇緒冷笑了一聲,對淳于莫打了一個奇怪的手勢,隨後進屋。

「鳳凰壇來聯絡了,好像是有人現了平原津客的下落。呵呵,居然在這種時間出現,真不知是福是禍。」蘇緒順手關上門。

「怎麼說?」牧夏不解地問道。

「沒什麼,消息顯示,人在河東郡,這次鳳凰壇直接把消息到了梧桐堂。看來,是想讓我們這裡出去河東郡。」

「鳳凰壇為什麼不自己去找?」

蘇緒冷哼了一聲:「梧桐堂跟琴老一直有聯絡,可以說,知道很多不外泄的消息。而且,你這個琴老的徒弟也在這裡。至於平原津客,無論誰去找,只要有人能夠接觸到他,憑鳳凰壇的勢力,他決計逃脫不去。在他們眼裡,我們不過是群獵狗而已。」

「那倒也是,不過聽口氣,彷彿你也得去?」

「嗯,倒是想閑在這裡晒晒太陽的。唉,堂主命令啊,真夠麻煩的。」蘇緒將門打開,望著遠處的夕陽,那一抹血一樣的緋紅sè,在天際噴薄yù出,「哦?看樣子,明天倒是個好天氣啊。」

「嗯,我知道了。」牧夏看著蘇緒的背影許久,才道,「我去通知子夜和文嘉。」

蘇緒讓出半個身子,待牧夏走出數步,才淡淡地說道:「請轉告令妹,這裡的人都直接叫我蘇緒。還有,麻煩告訴那個姓淳于的,即墨那裡已經開始找他了。」他的聲音不大,但牧夏聽得清清楚楚,他身形一頓,蘇緒看不見他的表情,卻聽他說道:「路上,給我解釋清楚。」

蘇緒的嘴角上翹了一個好看的弧度:「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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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起的空氣帶著些涼意,天地之間瀰漫著淡淡的霧氣。梧桐樹間緩緩落下一片微黃的樹葉,一雙修長的手指不緊不慢地夾住這片葉子。霧裡的男子,披散著長,絲在晨光下散著好看的光澤。一襲琉璃紺的長袍搭在肩上,他穿得似乎很是單薄。

「現在回去,還來得及。」他的身後不知何時站著一個頎長的身影,像是穿著薄墨sè的衣袍,長半束,後面的墨自然垂下,額前的碎有些散亂地拂著他的兩鬢。

「來得及,卻也回不去了。」他鬆開的梧桐葉仿如枯葉蝶般,旋轉,翻騰,然後靜靜地落在樹下,「雖是一葉枯黃,我已悉知秋意。」他邊說著,邊束起長,「未寒,走吧。」明明害怕著前面的路,害怕著知曉一切的一身狼狽,卻還要這麼一直問下去,如果不那麼執著於清楚明晰,會不會更好些。這種時候,只缺一個停下來的理由,一個放棄所有的理由。偏偏這個理由,找不到。

牧夏輕嘆了一口氣,佇立片刻,轉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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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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