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明修棧道

第八章 明修棧道

第三章「在這裡什麼呆?」一隻手伸過來搭在牧夏的左肩上,牧夏幾乎是條件shè地在那隻手快要觸及他的時候,像魚一樣側身游開,一瞬間退開兩步遠,那手卻幾乎同時搭在他的右肩上。牧夏這才看清,那是蘇緒,他靠近自己的時候自己居然一點感覺都沒有,也許是隱藏了氣息。這種鬧市,想隱藏氣息本就不是件難事,只要看起來是個淳樸善良的黎民百姓就可以了。只是蘇緒這種莫名的xìng格,想看起來淳樸善良未必是件易事。

「蘇緒?」

「要不要一起喝杯茶?」蘇緒依舊是冷冷的笑意,原本白凈的面龐,在陽光下顯得有些病態的蒼白,氣sè彷彿不是很好,語氣倒是十分友善,表情卻分明是在說——你無從拒絕。

「這裡?」牧夏有很多問題想問他,如果是在這裡恐怕不方便。

蘇緒彷彿洞察一切似的說道:「當然不是。」蘇緒帶著牧夏沿街走著一小段,隨後便轉往巷子里。牧夏小心地記著路線,在左右轉過幾個轉角,他們來到一戶其貌不揚的屋前,屋門虛掩,門欄的木質脫落了大半,看起來還能開闔已是十分不易,只看門面實在辨認不出這裡住著人,但淡淡的葯香彷彿做了最好的補充說明。

「這裡,不用擔心會有人竊聽,也不用擔心會有人告密,六國勢力都不會到這裡。」

「這裡是?」這樣破爛的房屋估計白送都不會有人想管吧,牧夏這樣想道。

蘇緒詭秘地一笑:「這裡是崔文子的住處。」說著便推門進去。

「崔文子?」牧夏此時卻是有些好笑地看著屋門「吱呀」一聲打開,居然沒有在蘇緒一推之下直接躺進院子里。院里出奇得乾淨,這種乾淨不是因為打掃的緣故,而是幾乎徹底的空無一物。院子極小,不如說是條走道而已,不過幾步,是一幢倒了半邊牆的房屋,屋頂的瓦片有些鬆動,似乎隨時都會來場「傾盆大雨」。

「你確定這裡可以住人?」牧夏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空氣中淡淡的葯香和眼前的殘屋在爭相考驗他的判斷力。

「不住人?難道我是鬼嗎?」牆角的暗處傳來一聲慵懶如夢囈一般的聲音,聽聲音那人已是古稀之年,但中氣沉穩,卻又不像。

蘇緒熟稔地走進屋,不知從何處拖來一隻缺了腿的案幾,盤腿坐了上去,對著牆角說道:「老崔,這都rì上三竿了,您還在會周公呢?」他的語氣沒有先前那樣冷了,倒是有幾分調笑。

「哦?阿犖啊。」牆角那人像是伸展了下四肢,撐著牆有些艱難地站了起來,「到底是年輕人,這樣都起得來啊?」

「不許喊阿犖!」蘇緒回頭看了牧夏一眼,牧夏忽然覺得那個眼神好像是在jǐng告他,不許也跟著喊他叫「阿犖」似的。

崔文子從牆角走了出來,一頭白在陽光下顯得十分醒目,一隻細長的竹簪似乎沒能完全揮它的作用,些許碎胡亂地垂下。他的皮膚有些暗沉,看起來沒有睡好,皺紋像窗邊的藤蔓一樣爬在他的額上,應有耄耋之年了吧,但jīng神卻不差。「只許你那淳丫頭喊啊,幹嘛對稱呼這麼在意?」崔文子聽起來倒是有幾分委屈。

蘇緒咬著牙盯著崔文子的臉看了許久,才嘆了口氣說道:「只許私下喊。」隨後用手指了指牧夏:「你要的人我帶來了。」

牧夏一瞬間覺得自己有種上當的感覺,如此輕易地就被蘇緒帶到這裡,連蘇緒想幹什麼都不知道,最近生的事實在太多了,他覺著自己有點反應不過來了。牧夏這麼想著,可是卻見蘇緒一直看著他的袖子在笑。原來,牧夏從小的訓練,讓他幾乎已經條件反shè地從剛轉入巷子起就一直將手插在袖筒里,指尖一直捻著幾隻「湘君淚」針。蘇緒想必是察覺到了,只是一路不提。

崔文子驚喜地「哦」了一聲,快走到牧夏跟前,險些被蘇緒坐著的案幾帶倒,蘇緒將手撐在膝上,依然帶著笑,那案幾隻晃了一下,便像是生了根一樣再也不動了。

牧夏剛想行禮,那崔文子卻像是走過了頭一般,湊近牧夏,仔仔細細地嗅著。牧夏幾乎是本能地向後急退,一直退到牆邊,已是無路可退,登時向後轉身,往牆上踏了幾步,直接一個翻身越過崔文子,衝到蘇緒身邊。「這麼詭異的場景,可以請你解釋一下嗎?」牧夏面無表情地用兩個手指按在蘇緒右肩的琵琶骨處。

蘇緒原想避開,牧夏卻使上了勁,疼得他幾乎跌下來。「我還想知道呢?不過你怎麼知道我這裡有傷?」

「要不要先回答我的問題?」

崔文子眼看又追過來,還說著:「小哥,你別走啊,不過就是讓我嗅嗅葯氣嗎?」

「什麼葯氣?我沒帶葯在身上。」

蘇緒用手指戳著牧夏讓他放手,邊說道:「他應該說的是你吧。」又向著崔文子笑道:「老崔,你還是站那把情況解釋清楚吧,你要再過來一步,我這好容易包紮好的傷口又要裂開了。」

崔文子愣了一下,嘻嘻笑道:「那不礙我事,這點傷又死不了人。縱是傷口裂了,這小哥的醫術想必也足夠了。」

「我走了。」牧夏琢磨了一下當前的處境,放開蘇緒,徑直朝屋口走去。

崔文子有些著急地追上來,伸手便要攔住牧夏。幾乎只在眨眼之間,牧夏拖過崔文子的手,將一根針橫在他的頸上,沉聲說道:「這毒不能見血,你要麼把話說清楚,要麼就去冥府說吧。」度之快讓蘇緒都不由得吃了一驚。

崔文子像是一點都不著急,深呼吸了一口氣,自言自語著「極品,極品啊!」

「老崔,他說的是真的,那針是有毒的,這個角度刺進去,連解藥都來不及吃哎。」蘇緒依舊坐在那裡,揉著肩膀說。

崔文子邊深吸著氣邊說:「我也是醫者,救人的針和殺人的針還是分辨地出來的。我不擔心。」

牧夏垂下眼瞼,輕輕鬆了手。的確,他原本就沒想傷他,他拿的不過是普通的毫針,就連針頭對準的地方也特意繞開了死穴。崔文子若有所思地嘆道:「你是醫者,就註定殺不了人。」

「你到底在嗅什麼?」牧夏並不理會。

「你的血。」崔文子緩緩地踱回屋內。牧夏聞言一驚,他從來沒有想到自己的血有什麼不同尋常,他翻開自己的袖口,之前被鐵環磨出一道血痕,還有之前蘇緒臨走時,劃開鐵環的扣鎖時留下的一條細細的傷口。他也像崔文子一樣仔細嗅了一下,許是習慣了,居然沒覺出有什麼異常。

崔文子半開玩笑地看著他:「你聞不出來的,這種血,極品的藥引啊!你聞不出來的。」

「什麼血?」

「說不清,我周遊了兩百多年,才遇見兩人有這樣的血。」

「哎,老崔,你就扯吧,還兩百多年呢。不過到底是什麼血,有什麼效用啊?」

崔文子瞪了蘇緒一眼:「赤石血,姑且這麼稱呼吧,我是差不多一百年前在舊楚國都見到這種血的,那是個小丫頭。我親見一病入膏肓之楚國大夫,服了那丫頭的葯丹,只一盞茶的功夫,就把體內穢物吐了個乾淨,一夜工夫,便好了大半。於是我便問起,那丫頭說她是楚王宮裡的人,極小時便來到楚都,只隱約記得她家鄉是一個有著赤石灘的地方,她用的葯丹就是用她的血調和赤石粉末製成的。那血和你的氣xìng極像,可惜可惜,幸好幸好。」

「可惜什麼?幸好什麼?」

「可惜她當時走得匆忙,楚王宮又不是輕易能進。幸好……」崔文子看著牧夏的眼睛彷彿正在光。

「幸好還有一個牧夏,而且還近在咫尺。」蘇緒搖頭晃腦地嘆了一聲。

牧夏看著自己的手腕許久,忽然笑了:「無稽之談。」話畢便退身出門,崔文子理了理自己蓬亂的頭,原地不動。

「不是你要我找他來的嗎?這麼輕易就讓他走了?」蘇緒把衣服輕輕解開,血浸透了他的內衫,已經滲到外袍,「看來你得另外給我一件衣服了。」

「他會回來的。」

「你怎麼知道?」

「我這有他要的東西。」

「什麼東西?」

「他現在還不需要。」崔文子繞開了蘇緒的包紮布條,小心地把布條換下,蘇緒的肩上赫然一道弩箭的貫穿傷,在背上的刺青上方紅得刺目,那個刺青是一隻有些像狸貓的白sè獸類,手掌見方的大小,卻是栩栩如生,倘不經意間看見倒是有幾分駭人,「你是不是沒按我的藥方抓藥?」

蘇緒向崔文子露出一個絕美的笑容,「不是啊。」頓了一下,「我根本沒去抓藥啊。」

崔文子從鼻子里「哼」了一聲,換藥的時候故意下了重手,蘇緒彷彿沒有覺得特別疼。崔文子遲疑了片刻,從蘇緒身後提出一根針,蘇緒登時冷哼了一聲:「老崔,你想謀殺啊?」

「那小哥在你的身上施了針,讓你的痛覺暫時麻痹了。」崔文子笑道,「沒想到,他居然會這麼做。」

「哦?倒是有趣。」蘇緒接過那支毫針,端詳了許久,「明明在眼神里透出的是殺氣,行為卻是這般……嗯,難以捉摸。對了,老崔,你準備在這裡呆多久?」

崔文子檢查了一下包紮好的傷口,從牆角一個木盒裡取出一小盒藥膏,交到蘇緒手裡。

蘇緒掂了掂藥盒:「明天?」

「嗯,時節差不多了,還有下一個地方要去。」

「那牧夏呢?」

「只要你讓他走跟我一樣的方向,他肯定會來找我的。」

「你怎麼知道我會聽你的?」

「阿犖?」

「好吧,你贏了。」蘇緒從崔文子的包袱里隨意抽出一件外袍換上,無奈地一笑,「不許喊我阿犖。」

「那喊你什麼?蘇緒?蘇阿犖?」崔文子有些不服氣地說。

「尊我一聲杭堂主也無妨。」蘇緒端坐起來,眼中透著一絲狡黠。

崔文子不屑地看了他一眼:「你的傷雖不及筋骨,可若是近rì再用增骨之法化裝『杭楓澤』,你就等著廢條胳膊吧。」

「原來你早就知道了啊,看在馬上要走的份上,我告訴你這麼大的秘密,你居然就這個反應啊?」蘇緒彷彿十分失望。

「你蘇家是靈山十巫中巫抵的後人,會增骨之法也是尋常。」

「這都知道?」

「只有眼瞎的人才不知道,你背上有這麼明顯的刺青,就差滿大街招呼所有人說,你蘇緒是巫抵的後人了。」

蘇緒像是恍然大悟,「不對啊,我堂里可沒這麼多人知道哎?而且知道蘇家是周王室的司巫的人倒是不少,可認得這天狗刺青的不多。」

「那也許是我老崔有三百歲了,比他們見識的都多。」崔文子帶著些傲氣的神情,捋著自己的鬍子。

「你就怕別人說你年輕啊,天天強調你有三百歲,誰會信你啊?知道民間有個說法不?老而不死是為『賊』,你也別叫老崔了,叫老賊好了。」

「你個小子,蘇家本來就夠凋零的了,到你這一代偏就你一個,還這副德xìng,唉,巫抵大概沒想到這種結果吧。」

「這副德xìng又如何了,可沒您的厲害,一句話把我祖宗全罵遍了。」蘇緒整了整衣服起身要走,「沒空鬥嘴了,堂里還等我的消息呢。」剛走出幾步,又忽然止步,「老崔,你要走的時候不必知會我了。」

崔文子閉著眼嘟囔了一句:「不告訴你,你不是也知道嗎?」

「廢話,對了,你剛剛說的,關於牧夏的事,是真的嗎?」

「當然不是,我隨口縐的。」

「什麼?」

「你不會信了吧?阿犖。」

「怎麼可能?」蘇緒忍住了自己的震驚,靜了一下,「老崔,你自己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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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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