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冰天雪地,靈堂血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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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雪花飄舞,如散落人間的冰雪jīng靈,是很美妙的場景。
蘇默站在窗前,靜靜地看着外面飄落的雪景,臉上卻露出極其厭惡的表情。
多年以前,同樣的大雪,同樣的美妙,卻讓他永遠失去了自己的父母。
他永遠也無法忘記那年的大雪,在紛紛飛舞的美麗白雪下,自己父母被鮮血染紅全身,入目滿是悲慘的場景。
那時那一刻,那無盡白sè里的每一片血紅都深深刻在他的腦海之中,並在rì后的無數黑夜裏,在那一場場幾乎真實的噩夢中一一重現,讓他永遠也不會忘記。
令人痛苦的正是他永遠也無法忘記。
無法忘記那些痛苦的回憶豈不是讓人更加痛苦。
一片潔白的雪花,落在蘇默的臉上,在身體的熱度下迅化為一滴冰水,慢慢流下,像一滴晶瑩的淚。
風在嘯,雪在舞。
蘇默抬頭,仰望頭頂那滿是雪白的天空。
天穹蒼茫,有雪在下。
天地之間,無數片雪花在飄舞,落到屋檐瓦片上,落到枯樹榦枝上。
一片片雪花落到蘇默稚嫩而又蒼涼的臉上,化作一滴滴冰冷的水,迷離了他的眼。
蘇默摸了摸被寒風冷雪凍得青紫的臉頰,聽着外面呼嘯的寒風,聽着寒風裏其他孩子打雪仗堆雪人的歡快聲音,他不禁想起自己黯淡無光的童年,心頭陡然一緊,鼻頭突然一酸,差點落下淚來。
蘇默用手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得險些呼出聲來,但卻不再想要流淚。
哭泣本是孩子的權利,也是泄心中負面情緒的方法,但在蘇默眼中,哭泣只是無能與懦弱的表現。
他拒絕哭泣,他厭惡哭泣,所以他寧願用痛苦來折磨自己,只要能讓自己忘記哭泣。
那年冬rì,他抱着父母的屍體痛哭了三天三夜,直到哭出了血sè的淚,直到哭得昏了過去。
那三天,他彷彿哭盡了一生中所有的眼淚。
醒來之後,他就暗暗誓,他這一生不再為任何人任何事而哭泣。
但是,又有誰能夠說得清,那臉上正在流淌的水,究竟是融化的雪水,還是無聲的淚水?
蘇默裹緊厚棉衣,輕輕推開門,滿面漠然地走了出去。
他出去不是為了求院子裏的孩子們帶他一起玩打雪仗堆雪人的遊戲,而是為了去靈堂看一看父母的靈位。
他想他們,尤其是在這麼一個冰冷寂寞,周圍又環繞着讓他痛苦的歡笑的冬rì。
從小到大,除了父母,蘇默就再也沒有見過別人對他露出燦爛的笑容,也從未感受過其他親人溫暖的擁抱。
整個大宅里,唯一能給他帶來溫暖的便是幼時和父母的在一起的幸福的回憶了。
儘管那幸福的回憶是如此的短暫,儘管那幸福的回憶少得可憐。
但幸福豈不本就是少而短暫的,人的一生豈不本就是痛苦遠多於快樂的嗎?
記憶雖在,但記憶中的人卻不在了,父母早已不在了,而且永遠不會再出現了。
蘇默的右手微微顫抖,臉上一陣抽搐,露出極痛苦的表情。
旁人嬉笑歡娛的聲音不時傳來,蘇默卻毫不在意,因為他的世界早已冰冷早已黑暗,因為他早已習慣這一切冷淡。
可是,真的能毫不在意嗎?
如果真的能毫不在意,那為什麼,為什麼你那一片漠然的臉上突然又是一陣痛苦的顫抖?
心更加冰冷,臉更加冷漠。
別人的快樂,倒讓他在痛苦的深淵裏越陷越深。
蘇默經過老祖宗房門外,偶然聽到僕役們的碎言碎語,才知道老祖宗也病了,染上了極重的傷寒病,怕是撐不過去這個冬天了。
聽着聽着,蘇默身子突然一軟,一頭栽在雪地上,冰冷迅蔓及全身。不是因為聽到這個消息而過度傷心,只是身子突然就沒了力氣,不知道為什麼,也許也是因為傷寒急症。
蘇默勉強起身,摸了摸額頭,不知何時,前額開始熱,又摸了摸臉頰,臉頰居然開始滾燙。
所有的僕役都在前後奔走,忙着照料老祖宗,沒有一個人注意到旁邊不遠處,有一個跌倒在冰雪中的孩子。
蘇默知道自己同樣也染上傷寒,而且很嚴重,但他卻不想告訴任何人。
他為什麼不開口叫人,他難道不知道這樣他會死嗎?還是說,他根本就想趁此死去,好趁此了盡一切痛苦的根源,活着。
這個失去父母的悲苦孤兒硬撐著顫抖的身體,慢慢地,一步步向祖靈堂挪去。
倔強的少年啊,寧可自己苦苦忍受,也不張口求人,是過分的自尊,還是極度的自卑呢。
他的骨子裏究竟有多少痛苦孤獨,內心究竟有多少黑暗傷痛,才能讓他成為這樣一個孤僻而倔犟的少年。
來到靈堂門前,蘇默的鼻子突然一酸,不是因為想哭,而是被一股瀰漫在空氣中的血腥氣味給刺激到了。
那股血腥氣味異常刺鼻,並且噁心,讓人聞了便想要嘔吐。
越靠近靈堂大門,那股血腥氣味便更加濃郁。
堂外雪花依舊飛舞,不知冷卻了多少人家壺中的熱水。
屋內血腥氣味飄出,刺激得蘇默頭昏目眩、鼻酸身晃。
靈堂里到底有什麼可怕的未知生物?怎會散出如此濃郁的血腥氣息?
蘇默的眉頭一緊,但是在那一刻,他心中沒有生出一絲要逃走的念頭,也許他早已對這個只會給他帶來痛苦的世界徹底絕望,他對所謂的令人膽寒的死亡已經沒有一點恐懼,也許死亡對他來說更像是一種解脫,一種向死猶生的解脫。
對於一個不怕死亡的厭世之人,世間還有什麼能讓他退卻嗎?對於一個失去父母近乎不知愛為何物的悲苦孤兒,世間還有什麼能讓他猶豫嗎?
於是他義無反顧地推開靈堂的大門,毫不在意自己即將要面對一個未知而恐怖的世界。
門開了。一個人。蘇默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個人,一個身穿黑袍臉sè暗紅的人。
那人盤地而坐,受傷流血的雙臂裸露在血腥的空氣中。
他左臂通紅,卻紅得暗,像是全身的鮮血全都集中到左臂一處一樣。
一道道紅線從他的左臂傷口滲出,然後匯聚到頭頂上的紅黑漩渦里。
他的右臂卻是一片烏黑,黑得紫。
一道道黑線從他的右臂傷口滲出,同樣匯聚到那紅sè漩渦中,最後形成一個紅黑相間的太極漩渦。
每當一道紅線從他的左臂傷口上滲出后,他的臉sè便會變得更加蒼白,就像是失血過多后的癥狀;每當一道黑線從他的右臂傷口滲出后,他的身體便會像是無法自控般地猛地抖動,就像是在承受莫大的痛苦。
那人見靈堂大門被人推開,先是一驚,等看清楚只是個孩子,等看清楚那個孩子只是有些好奇地看着自己,眼中卻沒有絲毫的恐懼時,他的臉上不禁露出一絲笑意,只是在那極其蒼白的臉上的笑容怎麼看都是凄慘的悲笑。
「孩子,你為什麼一點也不害怕?」他一邊痛苦地控制漩渦的平衡,一邊擠出慘淡的苦笑。
「你是誰?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蘇默不理會黑袍神秘人的詢問,一出口便問出他最想知道的事情。
「我叫莫白,是太虛觀的弟子,在與幽冥妖魔的戰鬥中受了重傷,並被幽冥蜃華之氣侵染,面臨化魔的危機。」
說話之間,他右臂上的烏黑突然迅沿着手臂向臉上蔓及,頃刻間他的臉變成了一片烏黑,面容也開始扭曲猙獰,雙眼變成血紅,像是快要失去人的理智,即將化作恐怖的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