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有驢食肉啃骨，有僧自號慧能

黑夜，篝火，烤大雕。

老三奕飛悠悠醒來，看了看周圍，看了看周圍不遠處的蘇默和6壓。

「我怎麼在這兒？還有，剛才誰拿東西砸我的？」奕飛邊說邊向火堆走去。

「那什麼……，奧，是這樣的，不知哪來的缺德傢伙竟然往天上扔了兩塊巨石，又碰巧砸到了小三你的頭上，我們幹掉了被你shè出的箭激怒的大黑雕，救回了你。」蘇默怕奕飛知道是他們倆砸昏了他，急中生言，胡亂說道。

「就是這樣，是你惹怒了這大雕，還是我和大哥力搏巨雕，合力幹掉了這頭猛禽，既救了你，也救了我們的肚子。」6壓一面暗嘆大哥快言快語，一面補充道。

「然後呢」奕飛哪會相信，他不動腦子用腳趾頭想想也知道，他們當時就在山頂，誰扔的巨石能比山還高呢？不過奕飛還是裝傻充愣，傻傻問道，一來，是配合兩位兄長，二來，就讓他們說去吧，我可是要為扁而又扁的肚子行動起來。

所以這會兒奕飛正抱着一個大雕腿在迅地啃著，眼看就要啃完了。不愧為三人中最厲害的吃貨。

蘇默6壓看到奕飛大吃特吃的樣子，哪會不明白他是在裝傻充愣，便不再做無意義的解釋，而是再次默契地看了看對方。

瞬間他們都明白了彼此的想法，正因為十分明白，所以他們毫無猶豫，一齊以最快的度奔向篝火堆，奔向烤架上剩下的那條金黃yù滴的雕腿。

一陣撲通，相撞，跌倒，其間傳來「哎呦，我的頭」「6壓，你壓着我的手了」「一人一口，不許大口，你，你這一口太大了，我咬。」

許久之後，三人奇形怪狀胡亂躺在地上，摸摸自己鼓了不少的肚皮，大呼滿足。

夜sè茫茫，天空垂幕，群星閃爍，一輪彎月掛在枝頭。好美的夜。

兄弟三人各行其事，數星星的數星星，賞月的賞月，聽草叢中各種小曲的聽着小曲，好生自在，能夠暫時忘掉不快之事，能夠暫時不用擔心幽冥妖魔的襲擊，實在是異常愜意的放鬆，實在是極其難得的享受。

突然蘇默猛地一起身，低呼「有東西正朝我們這邊過來」。

6壓奕飛也立刻爬起，兄弟三人擺出迎敵之勢，嚴陣以待。

蘇默6壓拾起篝火堆上未燒盡的木棍，舉過頭頂，作出yù擂人而未擂的姿勢。木棍一端還有微火燃燒，在黑夜中顯得分外明亮，迎風更見燃大增。奕飛又彎起大弓，放上三支弓箭，拉成滿月狀，想來個一人三箭。

許久以後，一隻烏鴉飛過，出極難聽的叫聲，像是在嘲諷這三個面對一無所有的空氣卻擺出攻擊姿勢的傻叉。

6壓「呀」一聲大叫，連呼燙手燙手，原來木棍已燃到盡頭燒了他的手。奕飛「哎」的一聲長嘆，連呼好累好累，原來他保持大弓滿月狀態已經很長時間。

6壓奕飛一齊望了望蘇默，眼中儘是埋怨，也不說話，只是想要蘇默在他們眼裏無數怨念中羞愧到不能自已。

但蘇默卻一點也沒注意到兩人的反應，即使注意到了也不會有絲毫的在意，還是保持原來的攻擊狀態，還是一直盯着前方看，還是在等待前方未知的人或物。

未知總是可怕的，草叢另一端也許不知什麼時候就會竄出一個異常恐怖的凶物。

突然間周圍一片寂靜，只是依稀能夠聽到三人猛烈的心跳聲。

隱約中草叢那一端傳來斷斷續續的聲音，近些似乎能聽到這樣的話：

「你這頭蠢驢，我慧能大師把你從屠夫的魔掌中解救出來，你非但不感恩戴德，好好載我前去東方佛地修習上乘佛法，反而不服管教，屢次甩我下驢，看我回頭不把你宰了做成醬驢肉。」一陣噓聲，顯然是那驢不滿自家主人的話。

茫茫夜sè下，雜亂草叢中，慢慢現出一人一獸，是一個少年和尚和一頭瘦弱黑驢。

「原來是一個和尚和一頭蠢驢，害得我們緊張了半天。繼續數星星，第一千九百八十四，一千九百八十五，……。」蘇默眼見是少年和尚，不像惡人，便丟掉火棍，繼續躺下，望着頭頂大幕上的點點閃爍，指指點點。

「三位施主，我聞味而來，不知可有吃的，可否施給小僧些許」說話間不管蘇默三人是否回應如何回應，徑直走向篝火，同時望着烤架上的雕肉猛吞口水。

6壓奕飛選擇無視這個毫無佛門弟子氣質的和尚，也繼續躺在草地上，賞著頭頂枝梢掛着的那輪彎月，聽着不知何時又響起的小曲兒。

生活如此無聊，和尚沒有節netbsp;烤架上只還剩一個雕屁股和一個雕脖子。和尚見沒人理他，搖搖頭，倒也不在意，迫不及待地扯下架上的屁股和脖子。先吟一句「雕屁股雕脖子穿腸過，佛祖還在我慧能心深處。」接着便開始啃屁股咬脖子。

那頭黑而瘦的毛驢也不安分，湊上前去，擠眉弄眼，吐舌求食，當真聰慧過人，靈xìng十足。

那個自稱慧能大師的少年和尚卻吐出一句讓蘇默三人狂震不已的話。

「那邊不是還有雕骨頭么，啃去，別打擾我慧能大師進膳，話又說回來，這屁股味道真不錯。」

和尚吃肉也就罷了，畢竟有個理由，叫什麼「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千古大借口，每個想開葷戒的和尚都會拿句話作為吃肉喝酒的借口，我雖食酒肉，我心依向佛。但是，這個奇葩的少年和尚居然叫一頭毛驢去啃骨頭，還是很大塊很大塊的雕骨頭，你當毛驢是和狗一樣能啃骨頭啊。

奕飛剛想起來教訓和尚一下，告訴他驢是食草動物不是雜食動物，是不能啃骨頭的，對了，滿地的草，那頭驢幹嘛不吃呢？帶着這樣的疑問，奕飛站起身來，望向一驢一僧，然後驚得口不能言，耳似乎也在瞬間不能聞，瞳孔亦是無限放大。

篝火旁，一頭黑驢在啃骨頭。骨頭在驢嘴裏，出嘣脆嘣脆的響聲。

「快看，一頭驢在吃雕肉；快聽，一頭驢在啃骨頭。」奕飛異常激動，因不明所以而激動。

蘇默6壓起身一看，卻並不怎麼震驚，因為他們心中還有更詭異的事未能得解，比如那莫名燒焦雕毛的火與滿布雕眼的金黃之光，比如那瞳孔中的烏鴉暗影。

黑驢聽到奕飛說它是驢，轉過頭來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奕飛看得分明，那眼中有不屑，有不忿，有不快，有不甘。

奕飛突然有這種感覺，那不是一頭毛驢在看他，而是一頭凶獸在看他，而是一個人類在看他。因為他的眼神太有靈xìng，那眼神就像是在對他說：「居然說我是驢這種低級物種，我可是站在食物鏈最高層的生物。只是身受詛咒，誤落凡塵，卻被認為是驢，這是何等悲哀的事啊。」

「它不是驢，它是黑驢，黑驢非驢。」自稱慧能大師的少年和尚這時已經咬光脖子啃完屁股，拍拍半圓的肚子，抹抹嘴角的雕油，油光滿面地笑着。那笑容很容易讓人產生衝動，產生要痛扁這毫無佛門節cao的少年和尚的衝動。

「黑驢怎麼會不是驢呢？」奕飛隨口反駁道，並不知道自己很可能會引一場關於現象與本質關係的哲學大討論。

但這少年和尚似乎也不是什麼哲學家，所以一場能夠震世駭俗的哲學辯論未能進行下去。

「我哪裏知道，我只是在西陵城聽一位智者說過，白馬非馬，所以我就說黑驢非驢嘍。」少年和尚明亮的光頭在月光下熠熠閃爍，像是黑夜裏的明燈，像是大海上的燈塔，那圓而亮的光頭似乎更能讓人引扁人的衝動，因為他接下來說的話有些欠扁。「三位施主，貧僧俗名張益達，自命法號慧能，諸位可以叫我慧能大師。」

然後一陣沉默，只見一隻烏鴉飛過，呀的一聲，然後繼續沉默。

長夜漫漫，篝火燃燃，有驢食肉啃骨，有僧自號慧能。

蘇默暫時不想理會慧能，他看着夜幕上的星點，思緒漸漸回到曾經，那個給予自己永生難忘的痛苦並又徹底改變自己命運的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