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枚金幣

赫伯特跳下城牆，雖然他是一個高大健壯的騎士，但此時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響，如同一片羽毛落在大地上，沒有驚起一粒塵土。他彎下腰朝著遠處的森林狂奔而去，森林如同一隻沉默的巨獸，張開漆黑的大嘴等著他自投羅網。

城外大地上只留下一人踏雪的足跡，很快就被北風卷著沙雪掩沒。

赫伯特作為一名強大的授劍騎士，他曾經的坐騎是一隻亞特龍。亞特龍是北方最常見的雜種龍之一，也是雜種龍中比較容易馴服的種類，馴服后對主人非常忠心。亞特龍有著非常好的耐力，奔跑的速度非常快，並且非常聰明，一直是北方國家的騎士們最心儀的坐騎。但作為一名授劍騎士，赫伯特其實應該有一隻亞龍作為坐騎，而不是一隻最普通的雜種龍。即使這隻亞特龍已經是雜種龍里的翹楚。

成為授劍騎士之後，赫伯特曾親自去往北邊的境外森林裡捕獲馴服過一隻亞龍。但城主阿爾德林卻在某次與赫伯特發生衝突之後，以養一隻亞龍過於耗費人力財力且具有危險性為由，禁止赫伯特繼續飼養亞龍作為坐騎。赫伯特為此還親自去見了西奧公爵，但不知為何，西奧公爵默許了阿爾德林的無理。後來他來信告知赫伯特，在他的兒子阿貝·讓日後成為授劍騎士的時候，他會親手為阿貝送上一隻已經馴服的亞龍和一柄配得上他的劍作為阿貝晉陞的禮物和榮耀。西奧公爵知道阿貝是赫伯特的軟肋，每次只要把阿貝搬出來，赫伯特往往都會服軟。

赫伯特知道這是阿爾德林和他的姐姐芙拉·卡迪斯夫人搞的鬼。他雖然很是氣憤，但還是不得不忍受下來。畢竟同意讓阿貝·讓進入奧羅的貴族魔法學校學習的代價，就是要赫伯特到魯加城來給阿爾德林當騎士團團長。如果把阿爾德林徹底激怒了，很可能影響阿貝的前途，所以赫伯特必須要受這個氣。

阿爾德林不讓赫伯特飼養那隻亞龍，自己卻把它抓去當了寵物。可是阿爾德林只是一個鐵騎士，遠遠沒有能夠控制一隻亞龍的本事。那隻幾乎接近純血的亞龍最後在咬死了三名飼養人員，順帶燒毀了阿爾德林的花園后便逃回了森林。

而作為亞龍替代品的亞特龍，在第二天的戰鬥中不幸被一個地魔刺穿了肚子。

所以作為騎士的赫伯特現在不得不依靠自己的雙腿來趕路。城裡其他的亞特龍並不多了，而且都是有主人的。就算還沒有被某個騎士馴服，赫伯特也不會貿然騎著一直陌生的亞特龍去戰鬥，那無疑是給自己增加了一個對手。

至於一般的馬，如果沒有一套被附了魔的戰甲，根本承載不起一位披著盔甲的授劍騎士。

好在作為授劍騎士，赫伯特的體能非常好，加以輔助魔法，他的速度並不慢。

夜晚的森林是極度危險的，尤其現在司契還失去了對這片原本是境內森林的森林的控制權。赫伯特知道，在很多看不見的草叢樹枝里藏著許多魔族的哨兵。所以他不得不小心再小心，他可不是一個人來向魔族軍隊發起挑戰的。

但對於森林來說，魔族和赫伯特一樣是外來客，因為森林是魔獸和魔物的地盤。即使聽起來很像，但其實魔獸、魔物和魔族毫不相關，他們是完全不同的種族。就像人族、精靈這些種族一樣。魔獸並不會被魔族驅使，事實上，很久以前的那場大戰中，魔獸、魔物也在對抗魔族的隊列里。但魔獸和魔物大多時候都沒有領導者，他們不管是生活行為方式還是意識都更像野獸，或是群居，或是遊離地生活在各種地方。或許他們本就只是有了一些靈智的野獸罷了。

龍族曾經便是魔獸中的一種，只是龍族憑藉著他們強大的實力，早就從魔獸這個大範圍里劃分出來，單獨成了一個種族。純血亞龍便已經能夠完全理解其他種族的言語，甚至口吐人言。要是有人在純血亞龍或者龍的面前說他是魔獸，那他一定會面臨龍的震怒。

在森林裡，魔族的哨兵一方面是觀察魯加城的動態，另一方面也是關注那些比野獸更恐怖的魔獸以及貪戀寶物的魔物們。即使是魔族的軍隊也要小心翼翼，不然那些魔獸發起瘋來，他們的軍隊也會有所折損。

赫伯特小心地在森林裡移動著，他的目的不是驚擾這些魔族。為了給魯加城尋求一線生機，他今晚必須違背一個騎士的光明正大，去嘗試刺殺這支魔族軍隊的首領。

他知道，那人至少是黑袍大法師一般的存在，但他並不是完全沒有機會。

赫伯特一路小心翼翼，一個小時的奔波后，他終於看見了遠處燃起的火光。

那是魔族軍隊的營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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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爾德林臉色慘白地看著眼前「人」。他冰冷的骨甲已經將阿爾德林脖子上的皮膚劃破，鮮血順著他的手指緩緩地往下流著。

「阿爾德林爵士，晚上好。」一個男人的聲音從那個「人」的身後響起，他好像看不見阿爾德林那慘白的臉，自顧自的說，「不請自來，非常抱歉。但你關押了我魔族這麼優秀的一位戰士這麼長的時間，啊，不如這樣吧，你原諒我的不請自來，我原諒你對我的族人的殘害。如何？」

男人拍了拍掐著阿爾德林脖子的魔族，阿爾德林被鬆開后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但這個魔族明顯恨極了阿爾德林，如果不是這個男人在這裡，他一定已經把阿爾德林撕成了碎片。像是為了宣洩他的憤怒，他一腳把阿爾德林的佩劍踩了個粉碎。

劇烈的咳嗽之後，阿爾德林抬起頭滿眼恐懼地看著眼前這個似乎頗為「紳士」的男人。

「他就是殺死萊恩斯的魔族！」

這個想法瞬間就在阿爾德林的腦子裡浮現。

「如何？」男人的聲音再次響起。

阿爾德林哪裡有選擇的餘地，拚命點頭，汗水已經將他的衣服濕透。

「我這次來，是想向爵士您請教一個問題，希望您能給我答案。」男人坐在屋子裡唯一的一把椅子上，看著桌上的油燈。他伸手對著油燈輕輕勾手，燈里的火苗便飛了出來，如同魚兒一般在他的指間遊走。

阿爾德林已經被嚇破了膽，只知道不停地點頭。雖然剛剛那個魔族只需要手上再用一點力，就能輕易割破他的喉嚨，但他卻覺得眼前這個男人更讓人害怕。和這個男人相比，差點一下子把他脖子擰碎的魔族就像他養的寵物狗一樣溫順。

「在這個小小的魯加城裡，還有我不知道的地方嗎？」男人把玩著手裡的火苗，仍然很溫和地問到，像是怕阿爾德林聽不懂，他又說了一句：「希望爵士認真回答我。」

「沒，沒有。這裡已經是魯加城最隱秘的地方。但是我也不敢保證其他人有沒有偷偷開掘密室，不過我保證，這裡絕對是整個魯加最隱秘安全的地方。」

男人的目光轉向不遠處的牢籠，喃喃道：「最安全的地方……」

阿爾德林知道自己說錯話，身體忍不住不停顫抖。

男人忽然笑了一聲，然後輕輕將指間的火苗吹滅，說：「嗯……你的答案和萊恩斯主教的答案一樣，看來沒有說謊。」

阿爾德林聽到萊恩斯的名字，心裡不禁一陣害怕。看來這個魔族之前也問過萊恩斯同樣的問題，但萊恩斯還是死了！

男人卻似乎並不想殺死阿爾德林，他看著昏暗的密室，一陣沉默后冷笑道：「人族果然愚蠢。」

阿爾德林如墜冰窟，立馬開始求饒，腦袋在堅固但地面上撞地「砰砰」直響，最後甚至想要以叛國投敵來換取一命。

「阿爾德林爵士，我剛剛說了，你原諒我，我也就原諒你。你不用驚慌，我不會殺你。」

說完，男人便起身從地下室消失了。

阿爾德林撿回了一條命，如釋重負后汗如雨下，整個人癱軟在地上。短短几句問答將他所有的力氣都抽走了。

但不管如何，他真的放過了他。

就在阿爾德林慶幸劫後餘生的時候，他的眼前一黑，腦袋便落了地。

「我可沒有說要原諒你。」那個五年前因傷被抓的魔族睜開四隻眼睛看著燈火熄滅的地下密室，然後一腳踢碎了那個關押了自己五年的牢籠。最後他提著阿爾德林的腦袋，緩慢地離開了這個囚禁了他多年的密室。

阿爾德林當年在決定私自關押這個四目者，並打算把他馴服作為自己保命底牌的時候，或許沒有想到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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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赫伯特握著劍潛進魔族首領帳篷的時候，看到一個男人正在燈前看書。雖然這個男人看起來人畜無害，但久經沙場的赫伯特並不會因此就遲疑。這位授劍騎士身上閃過一道金色微光，那是騎士獨有的加持魔法，手中輕雪之劍瞬間出鞘，以極其迅猛的姿態砍向那個正在看書的男人。

頃刻間，一劍揮出卻又落空。帳篷里已經不見看書男人的身影，赫伯特心知不妙，一個閃身退出了帳篷，迅速向森林裡退去。既然是刺殺，就要迅速果斷，不管是下手還是撤退都一樣。

軍帳周圍的魔族似乎卻並未察覺他的到來，照舊站崗巡邏。這反而讓赫伯特更加擔心。

果然，雙腳剛一落地，赫伯特就聽到了一個男人的聲音。

「我和德魯打賭，賭你今晚會不會單獨來刺殺我，看來我又贏了他一枚金幣。」

赫伯特警覺地轉身，雙腿微屈，長劍擋在身前。

「又？」他沒有貿然動手，對方能在他毫無察覺的情況下撤出軍帳出現在他的身後，實力肯定不弱。貿然出手只會讓他死得不明不白。

「又。上一次我們賭你們的主教萊恩斯大人會不會連夜逃走，我贏了德魯一枚金幣。不過他對此很生氣。」

「所以他殺了萊恩斯。」

男人合上手裡的書，笑著沒有說話。

「你們在找什麼？」赫伯特問出來最想知道的問題。魔族和他們玩了這麼久的貓逗老鼠的遊戲，不可能沒有什麼圖謀。

但男人沒有回答他，而是也問了一個問題：「你說我們能不能找到想要的東西？我跟你賭一枚金幣。」

說著他真的掏出一枚金幣，在手中隨意拋弄著。

赫伯特哪有什麼心情和他玩遊戲，腳下猛地用力，他消失在了原地。對面的魔族也同時消失不見，但很快兩人就出現在百米外。赫伯特手裡的劍刺入了魔族手裡的書本，可是並沒有刺穿。魔族像是很用力一樣把書從劍尖上拔了出來，說了句：「可惜。」

赫伯特並沒有被魔的傲慢激怒，他冷靜地收劍，一個擰腕，長劍對著男人脖子再次揮出，眨眼間便要砍下男人頭顱。

但這一劍還是落空。一劍落空后，那男人卻仍然站在原地，如同剛剛赫伯特斬過了一個幻影。但地上留下一道被劍鋒斬出的又深又長的溝壑。

赫伯特知道不能再這樣相互試探，他毫不遲疑地收劍回鞘，身體向左微微擰轉，呈拔劍姿勢，口中輕聲吟唱，不過呼吸之間，赫伯特第三次出劍。

下一刻長劍歸鞘。

似乎沒有異樣，只聽到林間細小的枝條樹榦紛紛折斷掉落，發出「沙沙」的落地聲。之後又有無數大樹倒塌的聲音，忽然的響聲驚動了林間的魔獸，嘶吼聲驟然響起。

方圓數百米的樹木岩石，無論粗細，盡數被攔腰斬斷。

「德米拉家的劍術能用出這種水平來，完全可以躋身二流，德米拉要是知道了應該感到榮幸，畢竟他自己都是三流的傢伙，只可惜他死了上百年了。」

赫伯特回過頭，看見那人正站在魔族軍隊方向，一隻手伸出擋在身前。他用一隻手就擋住了赫伯特的奮力一劍，還護住了身後整個魔族營地。

「墮天魔？！」赫伯特死死地盯著男人，嘴裡吐出一個稱呼。

聽到「墮天魔」這個稱呼的男人微微一笑，後退半步，向赫伯特微微鞠躬。

「墮天魔，庫拉·德恩斯，很高興認識你，授劍騎士赫伯特·讓。」

男人把右手放在並沒有佩劍的腰間，凌空一握，一把銀色長劍隨著他拔劍緩緩從虛空中出現。

他將長劍豎握在身前，像是開玩笑地說：「另外告訴你一件事，要找的東西，我們已經找到了。」

「你輸我一枚金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