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惡意與惡人（其二）
芙庫洛端著餐盤在真囚犯聚集的區域來回走動，即便這裡有很多空位，她也沒有落座，像是在尋找什麼人。
這引起了真囚犯們的不滿，在他們眼裡，這就是個沒有眼力見的小姑娘，食堂不能提供全部人的座位，許多無罪囚只能站著或席地而坐吃飯。只有身著囚服的真囚犯有資格享受這一隅場地，他們才是這的話事人，即使座位故意不做滿，三三兩兩的空著，也沒有無罪囚敢提出異議。
有忍不住的囚犯發話了：「喂！小姑娘！這兒不是你該來的地方，滾回去喝媽媽的奶去吧！」
「我在找人。」芙庫洛看向發聲的囚犯：「赫蒙德，知道他在哪嗎？」
「你有病吧？沒頭沒腦上來就說要見赫蒙德，你誰啊？」
先前發話的囚犯身材高大粗壯，頭髮都是精心編織的小辮子，皮膚上數量眾多的刺青，很明顯的丹人特徵。丹人在北境是與羅剎人並列的好戰民族，非常的不好惹。
此時這囚犯站起身來，一邊活動著脖頸一邊伸手抓住了芙庫洛的衣領，溫熱的鼻息直往她的臉上噴。
「赫蒙德好像也是丹人，那你應該認識吧？告訴我。」
「所以說！你TM誰啊？！赫蒙德在外面還有個女兒不成？我憑什麼...唔...？！」
他粗壯的手臂被芙庫洛握住，感覺像是被鐵鉗夾住了一樣，絲毫不能活動。
「長得這麼壯，力氣還不如我，說垃圾話的本領倒是一流。丹人要是都是這樣的貨色，那可太讓人失望了。聽著，我現在很餓，你不想這條手臂徹底報廢，就最好告訴我赫蒙德是哪個，在哪。」
芙庫洛也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她以前力氣是挺大的，但還沒有到能跟體積大過自己兩三倍的男性掰腕子的程度。在禁閉室的五天她幾乎可以說是沒攝取到什麼營養，為了傷好的快些也沒有做運動鍛煉，但力氣卻在不斷增長。
「你...」
「馥靈國罵...」
周圍幾個丹人都聽到了她的挑釁，憤怒的站了起來。只是為了不引起獄卒的注意，他們還是壓低了聲音。
「足夠了。」
「？！」
芙庫洛驚訝的發現自己被人的影子遮蓋，她猛然回頭看向來者。什麼時候？自己的背後居然悄無聲息的站了個人？！
「你是誰？」
「小姐，可否請你先放開手呢？」
站在她身後的是一位年輕男性囚犯，亞麻色捲髮五官稜角分明眼神冰冷，給人的感覺就像是天生的軍人又或是殺手。此時他背著雙手，默默注視著芙庫洛。他的用詞非常禮貌克制，除了一身的囚服之外根本不像是監獄里的重刑犯。誰都能感覺的到，他的客氣只是表象，如果真的惹惱了這樣的人，絕不會有什麼好的下場。
「哼...」芙庫洛鬆開了手。
「請跟我來，我帶您去見赫蒙德大隊長。」
男子一路將芙庫洛帶至食堂最深處的餐桌，先前芙庫洛一直背對著這邊尋找，難怪找不到。這裡巡視的獄卒也少，視野也能將整個食堂一覽無餘，絕對稱得上是好位置。這裡坐著的囚犯也與別處不同，以壯年男性為主，每個人坐姿都筆直端正，吃相也很文明，絕沒有多餘的聲響，整齊劃一就像一台沉默的機器。
「請坐。」
芙庫洛被帶到長餐桌中間的位置，周圍的人都起身向外挪開，騰出了一個空位。
「就是你在找我？」對坐的人抬起頭來看著她，嘴裡並沒有停下咀嚼。
「嗯，是我。」芙庫洛落座后一邊打量著對坐的人，一邊也開始大口進食，5天沒一頓好飯，她現在真的餓的厲害。
眼前是一名丹人男性，年齡大約四五十歲，毛髮是棕色與灰色摻半的雜色，和每個丹人一樣精心打理束成辮子，上面還有貴金屬的發箍和裝飾。臉上有許多傷疤，十分滲人的功勳章，深邃的眼眶中，他藍色的眼睛同樣在緊盯著芙庫洛。
「你是怎麼知道我的？」
「「將軍」告訴我的。」
芙庫洛確認了此人與將軍描述的外貌一致，開啟了交談。
那人聽到「將軍」二字之後瞳孔微微收縮：「你...是怎麼和將軍認識的？」
芙庫洛有些疑惑：「還能是哪裡？我和他是在禁閉室認識的，我關在他隔壁。」
「原來如此...我還以為是...不，沒什麼。」
丹族壯漢恢復了冷靜：「重新自我介紹一下吧，我是赫蒙德.駁岸，在這裡他們習慣叫我大隊長。」
「芙庫洛.鴞.帕夫柳琴科，叫我鴞就行。話說回來你們怎麼回事？又是將軍又是隊長的，在牢里玩軍隊遊戲嗎？」
周圍的囚犯聽到她的話都投來不滿的目光，赫蒙德壓了壓手示意他們安靜。
「你可以這麼理解，畢竟我們這些人原本就是軍人。」
「那...將軍難不成真是...？」雖然大概猜到了，芙庫洛還是有些驚訝。
「你不用管那麼多，我們是什麼人不重要，將軍跟你說了什麼？」
「他讓我找你幫忙，凡是我的事就是他的事，然後他要我給你帶句話。」
「什麼話？」
「他說他同意了。」
周圍的囚犯都騷動起來，竊竊私語聲不絕於耳。
「安靜！」赫蒙德臉上有喜悅之色：「終於...」
這時獄卒開始叫嚷：「吃個飯慢慢吞吞的，比豬還不如！快點吃完滾去幹活！」
「那個...」芙庫洛出聲提醒對方。
「鴞小姐是想要從這出去吧？」
「嗯。」
「將軍從禁閉室出來之前，我們會幫忙照看你，具體行動得等他出來后再做商議。這種事不是一兩天就能有結果的，你先得要習慣在監獄里的生活。」
芙庫洛起初對這事持懷疑態度，一個禁閉中的老人的一句話能有多大的能量？她已經做好了沒有人幫忙也要獨自越獄的準備，現在看來至少她不是一個人了，也許監獄里也是存在有良知的好人的。
「有些事得事先跟你說清楚，我們不是什麼慈善組織，協助你越獄只是剛好順帶的，看在將軍的面子上罷了。在監獄的生活上我們會為你提供諸多便利，但你如果露餡了最好不要想著把我們供出來，我保證你會死的很難看。」
看來好話說的太早了，監獄只有惡人和相對不是很壞的惡人。
「我知道了。」芙庫洛扒拉完自己盤子里的最後一點食物：「我本來也沒指望你們能幫上什麼忙，只是受將軍照顧幫他帶句話罷了。」
「集合集合！慢吞吞的豬玀，都別吃了！該下礦了！」
獄卒大吼大叫的聲音越來越響，催促著所有的囚犯。
無罪囚與真囚犯分成兩派開始漸漸集合起來。
芙庫洛也拿起自己空空如也的餐盤準備離開，赫蒙德叫住了她：「還有一件事，也許將軍已經料到了，但我還是得跟你提個醒。比起穿囚服的囚犯，對那些沒有囚服的更需要加倍小心。」
芙庫洛皺了皺眉頭，將軍的確跟她說過類似的話，讓她小心提防那些無罪囚，可在她看來那些人只是跟她一樣的平民，甚至其中還有與她還是同鄉的，這樣平凡熟悉的人實在是難以讓她提起戒心。
他們都是被強迫帶來的，為了活著也許會做些有點出格的事，就像先前插隊頂撞她的男子那樣，雖然不對也情有可原。
也許只有在這裡待得久的真囚犯會在他們身上感受到威脅吧，覺得無罪囚人多勢眾，擠佔了他們的資源，總之芙庫洛還是不相信，這些與自己有相同遭遇的人有什麼需要注意的地方。
多少帶點個人情緒，她甩回給對方一句話：「多謝大隊長先生的忠告，讓我知道囚犯之間還有貴賤之分。」
赫蒙德搖了搖頭，小聲囑咐先前那位給芙庫洛帶路的青年：「你看著她點...」
歸還餐盤，芙庫洛跟隨著無罪囚的隊伍走出食堂，她的背後傳來聲音。
「鴞姐！等等我們...」
回頭一看，是瘦猴和他那幾個相識的夥伴。
「小姐，抱歉哈，剛才還打算請你跟我們坐一桌的呢，我們和瘦猴胡鬧搞得你誤會了。」
「是啊，我們關係真的很好的。」
「鴞小姐是吧？你跟那些穿囚服的認識嗎？我看他們邀請你去坐最裡面那桌了，牛哇！最裡面那桌人一看就不好惹。」
突然被人套近乎還是有點煩，但芙庫洛依舊維持著最基本的禮貌：「你們沒在欺負弱小那就好。至於我坐哪，那是我的私事，還請不要過問。」
「明白明白！想在這種地方混下去，嘴巴牢靠第一條。」
「鴞小姐是剛來吧？我們在這待了一周都沒見過您這號人。待會下礦讓瘦猴跟著你，有什麼不明白的讓他跟你講講，熟悉熟悉唄。」
這個提案倒是不錯，芙庫洛也希望能儘快融入環境，隱藏在人群中才能更好的計劃逃跑行動。
她看向瘦猴：「可以嗎？」
「當然！包在我身上。」瘦猴依舊眯著眼睛微笑，他天生就是這副受氣包的模樣，芙庫洛覺得先前自己可能真的有所誤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