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惡意與惡人（其一）
「FE40536，出來！你的禁閉結束了！」
此時天剛蒙蒙亮，獄卒一如既往暴躁的敲打著鐵欄，宣告芙庫洛為期五天的禁閉結束。
芙庫洛起身走出了陰暗的囚室，跟隨獄卒的腳步往外走去。
途徑「將軍」的囚室，巨大的鐵門緊閉，沒有一絲光芒能進入那個黑暗的囚室。
芙庫洛以最小的聲音輕輕說了一句：「我先出去了，將軍...」
「喂！在那嘟嘟囔囔些什麼？！趕緊走！」
獄卒扯著她脖子和手腕上的鎖鏈，粗暴的將她帶出了禁閉室建築。
天剛破曉，索爾的光輝還不明亮，但相比陰暗的囚室已經要強太多了，眯起眼睛，芙庫洛終於有時間觀察自己呆了五天的禁閉室和整座監獄的樣貌了。
禁閉室本身只是一間兩層的小樓，通體石制，有著高高聳立布滿尖刺的院牆，甚至在院牆之外還有一圈很深的壕溝，唯一通向外界的出口是一座弔橋，弔橋旁邊就是獄卒崗哨。不斷有獄卒繞著建築進行巡視，難怪將軍說禁閉室是最高戒備等級的建築，簡直就是監獄中的監獄，孤島中的孤島。
那麼監獄的其他部分呢？
芙庫洛結合眼前的景象，回憶著這幾天將軍教給她的信息。
整座監獄建立在一座大型的島嶼之上，島嶼周圍布滿了礁石，只有一處碼頭可以通往外界，那也是監獄唯一的大門，無數第十七軍團的士兵全副武裝24小時守衛著那裡。
監獄建築群佔據了整座島嶼的一半之多，所有建築都被10米高的石牆圍住，石牆之上是供士兵巡視通行的道路和均勻排列的哨塔，監獄中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他們的眼睛。
正所謂牢不可破的石之要塞。
芙庫洛被帶到了一處寬闊的建築，獄卒這才替她解開了脖子和手腕上的鐐銬，推搡了她一把。
「趕緊進去食堂集合排隊！」
食堂足夠寬敞能容納所有收押的囚犯，也被用來做早晚各一次的集合點名，芙庫洛跌跌撞撞進了食堂，發現裡面已經站著有七八百人，她大概是最後來的，許多人都在注視著她。
「剛進來那個！你遲到了，死哪去了？！報上編號！」
站在桌子上負責點名的獄卒大聲沖著芙庫洛吼叫。
「額...FE...40...5...」
「「馥靈國罵」，這都幾天了？蠢豬自己的編號還記不住？！」
「我一直呆在禁閉室。」
「禁閉室...哼...？」那獄卒翻了翻手上的名冊：「進隊伍里站好！記住自己的編號，FE40536！回頭記得去後勤部把編號縫在身上，沒有第二次了！」
「是。」芙庫洛走進了囚犯組成的方陣。
說是方陣，也只有前面穿著統一囚服的「真囚犯」站的比較整齊，他們的人數大約在兩百人出頭不到三百的樣子。站在後面擠成一團的都是和芙庫洛一樣，被強行抓來的周邊村民，監獄不會給他們派發囚服，這些人還是一副窮苦村民的打扮，只是在背上縫了一張寫有編號的布片，所以非常容易辨認。
芙庫洛小心翼翼的觀察著周圍人的神態，他們大多眼神中充滿了畏懼和不安，更多的是冷漠和麻木。
桌上的獄卒重新開始發話：「很好，人都到齊了！豬玀們待了一周也終於明白道理了哈？！在這裡，我們的話就是絕對的！不要想著反抗！更不要想著逃跑！這座監獄建成至今100年內，沒有哪怕一頭豬玀能跑出去的！明白了嗎？！明白了就拿上你們的豬食盆排隊打飯！」
隊伍開始變形，所有人排成一字長蛇準備拿取餐盤和餐食。
最先打到飯的自然是排在前面的真囚犯，村民們排隊則花了不少時間，不斷有人推搡他人製造混亂，插隊更是屢見不鮮，漸漸地老弱婦孺被擠到了隊伍的後方，芙庫洛也在此列。
「啊呀！」
她身後一個瘦弱的男孩被粗暴的推倒在地，一個精壯的男青年正不停的推搡著其他人，試圖往芙庫洛前面的隊伍里插隊，他沒有把芙庫洛放在眼裡，照舊擠了上去，肩膀與她發生碰撞。
「喂！」芙庫洛一把抓住了經過她身旁的精壯青年肩膀：「「北方口音的馥靈國罵」，撞到人一句道歉都沒有嗎？」
「你TM誰啊？唔...？」男子很不耐煩的想要甩開她的手，但卻發現自己難以掙脫。眼前這女人看著不高也不壯，一身的傷痕，力氣可真不小，到底怎麼回事？
他當然不知道，但如果知道少女的姓氏也就不難理解了，她擁有一半羅剎人的血統，對身體力量還是非常有自信的。
芙庫洛面色陰沉，五指發力深深嵌入男子的肉中：「道歉。」
「對...對不起！」男子吃痛連忙道歉。
「滾後面去！」
在監獄中被瞧不起就完了，囚犯之間會自然形成上下關係。勇者憤怒，抽刀向更強者，怯者憤怒，卻抽刀向更弱者。在獄卒的絕對權威下，所有囚犯都是弱者，監獄的排序無非就是在弱者中決出最卑劣最憤怒的弱者，這是一場基於人類劣根性的狗咬狗的爭鬥。
監獄中的強弱關係並不是純粹由力量決定的，智慧，人脈一切都要納入考量，而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氣勢，為爭一口氣而敢於以命搏命的氣勢，賽馬時行至懸崖邊緣也絕不鬆開韁繩，哪怕是墜落深淵也要勝出，亡命徒的氣勢。
這便是「將軍」教給她的第一課。
想辦法告訴所有人，自己不是好惹的。經驗豐富的囚犯不需要虛張聲勢，他們本來就是因為犯下大罪進來的，無時不刻不在對他人散發著惡意。一個鄉村少女想要做到這樣，還是非常困難的。
芙庫洛沒有排擠他人釋放惡意的經驗，但她有在山林中與熊生死搏鬥的經驗，利用這份經驗她也能擺出一副橫行霸道的惡人嘴臉，鼻樑上那道顯眼的傷疤也為她增添了不少氣勢。
解決完身邊的小矛盾，她踮起腳看了看前方的隊列，隊伍還很長，自己依舊在末端的位置，這樣下去不行。
餐食的數量是有限的，進餐時間也是，越靠前越好，為此她不得不狠下心來，搶在這些也許是自己同胞的村民之前。
「那個...謝謝你！」剛才被推倒的男孩站起身來，一邊揉著大腿一邊向芙庫洛表達謝意。
「別誤會，那是因為他撞到我了。我要走了，你還打算老老實實在這排隊嗎？」
「額...？啊？」眯眯眼的瘦弱男孩好像沒理解芙庫洛是什麼意思。
「嘖...」芙庫洛拉過男孩的手：「跟我來！」
她拉著男孩在人群中穿行，敢於阻撓的村民都被她一眼瞪了回去。
很快兩人就來到了隊伍前端，領取餐盤的地方。
「謝謝...謝謝...今天終於能多吃點了！」男孩拿著餐盤的手微微顫抖，很是感激。
芙庫洛之所以帶著他，只是因為她自己心裡還是不願接受現狀，帶著一個看起來就沒吃過飽飯的小孩插隊，能讓她的良心好受一些。
「不用謝我，我只是為了自己...你叫什麼？」
「我...叫我瘦猴就好了，大家都是這麼叫我的...」
「瘦猴，挺形象的，我叫鴞。」
「那我叫你鴞姐吧！」
「隨你怎麼叫。」
監獄食堂的餐食比禁閉室要強不少，至少可以下咽了。芙庫洛打量著木頭餐盤裡的食物，穀物煮制的坨坨，半塊黑麵包，還有一碗野菜和豆子煮出來的湯。肉食當然是不用想的了，倒是能管飽，可是...
她抬頭死死盯住眼前的傢伙，負責打飯的也是囚犯，是身著囚服的「真囚犯」。身材臃腫的女囚犯被她盯得發毛，忍不住開口。
「打完飯就趕緊滾蛋，楞在這幹什麼？！你覺得我很閑嗎？」
芙庫洛一把扯住她的衣領，把臉湊到她面前：「太少了...」
「蛤？！」
「我說，你打的量太少了！聽得清嗎？耳朵都被耳屎堵住了，打個飯手抖得這個鬼樣子？」
「唔...嗚嗚...」女胖囚犯被她這簡單粗暴的兩句話搞得渾身顫抖，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在食堂周圍巡視的獄卒發現了異狀，朝著芙庫洛大喊。
「喂！在幹什麼呢？FE40536？！」
「沒什麼！我們在友好的打招呼呢！你說對嗎...？」
芙庫洛笑著輕輕拍了拍對方的胖圓臉。
「嗚...對...對的...」
敢於與熊搏鬥的少女得到了她想要的東西，更多的餐食。走出隊伍，她拿手指沾了點米糊嘗了嘗，味道還行，比附帶額外蛋白質的蛆蟲麵包好吃多了。
她開始尋找座位，食堂雖然很大，但為五百人囚犯設計的地方，顯然不會有七八百個座位。
「那個...鴞姐！」
芙庫洛聞聲望去，發現瘦猴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找到了位置落座，身邊是一群村民打扮的「無罪囚」，看他們勾肩搭背的樣子應當是相識的。
瘦猴伸手招呼她的時候，已經有人把手往他盤子里伸了，這讓芙庫洛皺了皺眉頭。
她靠了過去：「你們認識？」
「嗯...大家都是附近村子的，都認識。」
「這樣你不會餓嗎？」芙庫洛揚起下巴示意瘦猴餐盤裡被他的同伴肆意取用的食物。
「喂！小姐，你這是什麼話？」
「就是就是。」
「瘦猴吃不下那麼多，我們好心替他消滅食物，避免了浪費，他感謝我們還來不及呢。」
芙庫洛沒有理會他們，只是直勾勾的看著瘦猴。
「他們說的是真的，我...我吃不了那麼多。」
瘦猴依舊眯著眼睛微笑著。
「那隨便你們吧，我走了。」
芙庫洛轉身離開瘦猴他們的餐桌。
弱者抽刀向更弱者，這些人也許此前也是樸實的農民，僅僅只在這監獄里待了一周，人就會變成這樣嗎？
芙庫洛搖了搖腦袋，把朱紅的馬尾甩的劈啪作響，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得趕緊想辦法逃出去。
她端著餐盤朝餐廳一角「真囚犯」聚集的幾張餐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