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樹與藤

「怎麼了？搞得這麼劍拔弩張的？」

凱撒里昂手裡拿著一卷羊皮紙走了進來。

聰慧如他一眼就看出了問題所在，出聲勸解二人：「幾把刀叉而已，倫巴第財大氣粗，根本不會注意，也懷疑不到我們身上，安妮莫涅小姐想留作紀念也無所謂。伍德沃特卿，你也別那麼緊繃著了，容易早衰。比起紀念品，這個，才是我們要注意的。」

他拍了拍手裡的捲軸。

蘇收回目光，隨手把餐刀拋給了安妮莫涅。

安妮莫涅噘著嘴摸了摸脖子，還好，沒破皮。她也沒再說什麼，湊了過來：「這是什麼？」

「是地圖。」

「地圖...？」

凱撒里昂將捲軸展開，輕描淡寫的說道：「子爵領地周圍一帶的地圖，不知道為何一個子爵府的侍女會有這種地圖，也不知道為何我聊了兩句她就把地圖給了我。」

當然不可能有這種巧合，即便是年輕時攻略了帝都八大胡同所有姑娘，面子果實的擁有者，人格魅力的化身凱撒里昂也不可能。一個私生子皇子想要在帝國站穩腳跟，自然會有他暗中的勢力和眼線，其中最為神秘的就是凱撒里昂母親和舅舅給他的，來自異國的勢力。這些勢力蘇也只是略有耳聞，凱撒里昂並沒有詳細的告訴他。

「被雪崩摧毀的道路是這條。」凱撒里昂指向地圖中兩座山峰之間的地方：「這是一處棧道。」

「道路和野獸的事都是真的，他沒有說謊...？」

「嗯，我沒有看出問題。至少造成道路封鎖的理由是真的，只是後面的理由亂七八糟，連三歲小孩也唬不住。」

蘇挑了挑眉毛，既然人形測謊機這麼說，那應該是沒跑了。

「我的能力也是有限的，只能大致的判斷一句話是否出自真心，如果說的人自己都信以為真，但行動卻不一致我也沒有辦法。為了防止過度依賴這種能力，也不可掉以輕心，凡事都需提前做好準備。」

與能力無關他也是一個善於揣測人心的高手，很清楚蘇在想什麼。

「那明天要走的是哪條路？」安妮莫涅提問。

「這兒。」凱撒里昂指著左側的山峰：「不同於兩山之間的官道，這是一條拓寬過的，曾經被樵夫獵人使用的獸徑。坡有些陡峭，但供我們車隊通行應該是沒有問題。」

「這條路...地圖上只畫了一半...？」

「沒錯，對使用這種地圖的村民來說，半山腰就是他們的折返地點，不會有人想要翻山離開子爵領，自然也不會有山頂之後的記錄。」

「我知道了。」半精靈小姐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蹦起來，開始做起了她獨特的熱身運動。

「儘可能多探一探，天亮了也不必擔心，我和伍德沃特卿會為你爭取回來的時間。」

「你一個人行么？要不要我把喬也叫上？」

「你還信不過我是吧？還想監視我？哼，可惜那個武士沒有我跑得快，別小看空精靈的血統，一個晚上我能把整座山給你跑完。再說了，我的錢還在你手上，我肯定會回來的。」

蘇看了看凱撒里昂，後者朝他聳了聳肩。

「那就祝你一路平安早些歸來吧。啊，還有...」

蘇叫住正準備動身的安妮莫涅，半精靈小姐一臉狐疑湊了過來，她的耳朵尖一顫一顫，三個人湊在一起交頭接耳。

這場秘密會議很快結束，半精靈小姐站在窗框上沖兩人招了招手，接著向後一仰，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時間飛速的流逝，一轉眼便到了白天。

眾人又聚集在那富麗堂皇的宴會廳中，吃著豐盛的早餐。

「哈哈哈，銀沙伯爵真是幽默。說起來我也想起這麼個故事。曾經有人問過我「葡萄酒和女人，如果你只能選擇一個的話，你會選擇哪個呢？」我說「這要取決於他們各自的年份！」哈哈哈哈哈！」

「額呵呵呵...」蘇敷衍的賠笑著。

「你們不明白嗎？年份啊！葡萄酒要年份越久的，越老越芳淳，至於女人嘛，當然是越年輕越好啦哈哈哈哈！」

「子爵，小郡主在場，說這些是不是有些...？」蘇不得不出聲提醒這個腦子裡全是酒精和葷段子的胖光頭。

「額...哦哦哦！非常抱歉，是我失禮了！」他堆滿肥肉的臉上卻是看不到半點歉意：「說起來，伯爵您昨天一直帶在身邊的那位小姐去哪了？怎麼不來用早餐？」

「她...」

凱撒里昂看了蘇一眼，幫忙解圍道：「子爵問這些未免有些不解風情了，伯爵再怎麼說也是血氣方剛的年輕人，晚上的生活豐富一些也很正常。」

「啊！是這麼一回事~我愈發確信了，伯爵與我有很多共同的話題！」他拖著椅子湊到蘇身旁：「不介意的話，您能幫我介紹一些那樣的款式嗎？我就喜歡那樣的，嬌小年輕有活力，跟陳年的紅酒相比又是另一番風味啊。」

「咳咳...」對面的洛蘇菈放下刀叉：「抱歉，身體不適，想再回房間稍作休息，請允許我先行告退。」

她轉頭吩咐身後的侍女：「挑些餐點幫我送到房間，安妮莫涅小姐還沒吃早餐，我想給她嘗一嘗。」

凱撒里昂父女這一套戲碼演下來，維諾自然也不會懷疑半精靈小姐半夜偷偷跑出去了，他真當是蘇晚上把她弄的下不來床呢。

只是可憐了蘇了，一頓早餐從頭到尾都要忍受這胖子的葷段子。

好不容易結束了早餐，眾人收拾行裝，半精靈小姐也很配合的打著哈欠從房間里走了出來。

維諾沒有試圖挽留也沒有什麼其他的借口，很乾脆的帶隊，領著車隊眾人往山經小路去了。

山路較為崎嶇陡峭，為了減輕馬匹的負擔，所有人都下來步行。凱撒里昂走在前面應付維諾，蘇則留在後面跟安妮莫涅了解情況。

「怎麼樣？」

「山頂有一顆奇怪的巨樹，有人在附近駐守。」

「奇怪的巨樹...？」

「我幹了那麼多年食頌詩人，真沒見過有這樣的...你不是說你是什麼博物學家嗎？你見過一棵接近百米的樹上面纏滿了葡萄藤蔓嗎？不但沒有枯死反而枝繁葉茂...」

「樹種呢？」

「橄欖樹，我不可能看錯。」

蘇搖了搖頭：「百米高的樹長在山頂就已經很奇怪了，子爵領的氣候條件並不足以支持這樣的樹木生長，渾身布滿藤蔓卻沒有被絞殺致死就更奇怪了，更不要說橄欖樹根本長不到百米高。」

「對吧？你也這麼覺得？除了怪異我再也找不到別的形容詞了。」

「還有什麼別的發現嗎？駐守的人是什麼樣子？有幾人？」

「從衣著上看不出什麼特別的，但是他們佔據了大樹旁的一處遺迹，從生活痕迹上來看，應該已經在這待了很久了。一共是24個人，正好兩打。然後還有就是...」

不知道是不是這幾天被蘇傳染了習慣，安妮莫涅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我聞到很濃重的血腥味...當然也有可能是那些駐守的人狩獵了山上的野獸，但是總感覺哪裡怪怪的...我總覺得血腥味是從那些葡萄藤里散發出來的...」

「我知道了，你按計劃做了布置了吧？」

「當然！」

「那你去告知我師兄和喬，我去與殿下回合。」

緊繃的氣氛在車隊里悄然升起，只有騎馬在最前面領路的維諾子爵對此毫不知情，他不停的擦著自己臉上的汗水，肥碩沉重的身軀壓得身下馬兒喘著粗氣。

蘇也拍馬趕了上來，悄悄對凱撒里昂打了個手勢，隨後加入了維諾與凱撒里昂的話題之中。

「哦，銀沙伯爵，來的正好。」

「子爵在和殿下聊些什麼？」

「關於葡萄酒的事，畢竟拜我家族的關係所賜，我就擅長這個。您知道嗎？葡萄酒是我們歷史上起源最早的酒水。」

「當然，馥靈建國之前便已經有資料記載，葡萄酒的歷史甚至要追溯至2000年前，這片大陸上一切文明出現之時。」

「呵呵，不虧是伯爵，博學廣識。」維諾依舊不停的擦著汗，臉上滿是堆笑：「您說的沒錯，葡萄酒的歷史是如此的悠長，帝國大學的醫學系的領袖，您應該也認識，岐教授他也認為葡萄酒是一種溫和，對身體有益的飲料。」

「他的確是這麼說過...」蘇點了點頭，有點看不出這胖子想表達什麼，只能順著他的意思讓他繼續往下說。

「那麼這則逸聞不知您是否知曉呢？帝國最大的宗教，光明聖教在分裂之前所定的聖餐聖酒...」

「麵包與葡萄酒，是嗎？而現在聖餐依舊沒有變，聖酒卻被換成了聖乳釀造的奶酒。您是想說這個嗎？」

「啪啪啪！」

維諾絲毫沒有因為蘇打斷他的話而感到不滿，反而是大力鼓著掌。

「一點兒也沒錯！我就是想說這個！光明聖教教典中亦有記載，葡萄乃是明光者所賜予，人類在大地上種植的第一種植物，葡萄酒是明光者聖血所化。也就是說，葡萄酒，是一種具有神性的，神聖的飲料！從事種植葡萄和釀造酒水的工作亦是神聖的！葡萄酒和我一樣，都值得世人更多的尊敬！」

蘇有很不好的預感，他皺著眉頭：「濁賢子爵，您究竟想表達什麼...？我們...」

「我有樣東西想給各位看！」這次輪到維諾打斷他的話了：「就在前面，馬上就能看到了！」

他突然催動胯下的馬匹，與二人拉開了距離獨自向著山頂跑去。

追隨著他的步伐，車隊終於登上了這座小山的頂峰。

山頂視野開闊地勢平坦，維諾已經從馬上下來，他的身後是安妮莫涅見過的，百米余高的大樹，上面爬滿了葡萄藤。

一旁的遺迹中有人影走出，與跟在車隊後方的護衛一同，將整個車隊團團圍住。

「矚目吧！！！」維諾向天伸出他那兩隻長滿肥肉的手臂：「然後臣服吧！此乃伊始之橄欖樹，孕育聖血之酒藤！」

空氣中瀰漫著濃厚的血腥味和暗淡的紅色霧氣。

其他人驚訝自不用說，親眼見過的安妮莫涅也瞪大了雙眼：「這怎麼可能...？！昨天還沒有的...」

遍布樹體的葡萄藤上，此時正不斷結出碩大的果實，鮮艷如血的葡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