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好果汁與壞果樹（其一）
原本有說有笑，一路上幫著推馬車的子爵護衛們此時已經將刀劍出鞘，截斷了車隊的退路。遺迹中走出來的人也都拿著武器，劍拔弩張的氣氛即將到達頂峰。
「能解釋一下嗎？這是什麼意思？倫巴第？」
凱撒里昂質問的聲音明亮清晰。
維諾收回了雙手，並沒有理會凱撒里昂，反而是對著從遺迹中走出來的人說道：「新的聖血已經孕育出來了嗎？」
領頭的人半跪在他身側，將一個石頭打磨的小罐子呈上。
「托您的福，非常完美，這便是剛收集採摘下來的聖血，請閣下享用。」
「太好了！太好了！！」維諾連忙拿過罐子，張口開始猛吞其中的液體。
過於急迫的吞咽導致一些液體沒能進入他的胃袋，而是從嘴角流了出來，那是鮮紅如葡萄酒般，卻又閃著點點光芒的奇特液體。
「噸噸噸...嗝！」
喝完石罐中的液體，維諾低下了頭顱，雙眼空洞，沉默不語。
「倫巴第？」
凱撒里昂神情不變，繼續呼喚著他。
「我聽到了，殿下...我全都聽得清楚...」維諾搖搖晃晃的直起身來，肥肉堆積的臉此時竟是有種莫名的可怖。
他的眼中流淌出淚水：「啊！就這種感覺，太棒了！力量重新在身體里流淌！世界都變得清晰起來！」
「倫巴第！你的身體怎麼回事？！」不光是凱撒里昂，在場的所有人都注意到了，維諾的身體正在發生劇烈的變化！
他的身上冒出大量蒸汽，肥肉在瘋狂的蠕動，與其說是在扭曲變形，不如說是在時光回溯。沒過多久，這顆大肉球便徹底改變了樣貌！
那件超級加大碼的馥靈傳統長袍此時在他身上已鬆鬆垮垮，從布料之間暴露出來的是精壯的肌肉和強健的骨骼組成的輪廓。
安妮莫涅眼尖，她是第一個看清霧氣中的維諾的，被眼前的景象所震驚，瞪大了眼睛。
「他...！和那尊雕像一模一樣？！」
沒錯，眼前的維諾與他家中擺放的那尊充滿肌肉的黃金塑像完全一樣。不，甚至更甚！如同天上的神祇，他的身軀蘊藏了爆炸性的力量，在汗水的覆蓋下，每一塊肌肉都閃爍著淡淡金光。
「哼！」
像是聽到了安妮莫涅的驚呼，這個肌肉版的維諾非常配合的做了一個與雕塑一樣的健美動作。僅僅只是這一個讓肌肉緊繃的動作，就將他身邊的霧氣統統震散！
「哈哈哈哈！這就是聖血？何等芳淳的果汁！好果汁，你讓我陷入瘋狂！」他大笑著舉起手中的石罐，只消單手輕輕一捏，那石罐便化為了齏粉！
「菲洛殿下，你是不是很好奇到底發生了什麼？就讓我來為你解答吧。」
「沒有那個必要，這能改變人體態的神秘液體，那些人手腕上的逆十字刺青，還有空氣中飄蕩著的血腥味...維諾.觥.倫巴第，你在勾結靜滯教會幹些異端勾當吧？」
「銀沙伯爵，你很聰明，有些太聰明了...但誰允許你打斷我的？！」維諾跺了跺腳，震感從每個人腳底傳來。
見所有人都忌憚於自己的力量，維諾非常的滿意，繼續開口道：「幾年前我得了一種怪病，我把它叫暴食症。患病後，我的力量，我的肌肉就在離我遠去。無論怎麼吃喝，什麼樣的山珍海味，我都無法滿足。你們能明白嗎？明明胃都快要漲破，我的心卻得不到滿足！每天我都要看著鏡子中日益腫脹的身軀，活在無盡的痛苦之中！就在這種時候，靜滯教會的人找到了我，他們為我開出了一劑解藥——聖酒。」
他伸手指向身後的巨樹，樹上的葡萄藤彷彿在配合著他的動作，舒展，變形，如盤繞的巨蟒離開原本的位置。在樹與藤蔓之間露出的空隙中，是一片地獄景象！
數量眾多的「人體」被藤蔓束縛，吊起在半空之中。
之所以說是「人體」而不是「人」，是因為其中大部分已經只剩一副骨骸早已死去多時，只有少數還勉強保持著人的樣貌，這些少數者的身體也肉眼可見的乾癟，那是因為藤蔓不僅僅只是纏繞著他們，有些較為透明的藤蔓穿透了他們的肉體，像連接在患者身上的醫療器械一樣。這些藤蔓構成的管道並不是維持他們生命用的，完全相反，它們不斷的膨脹收縮，正在不斷從人體中抽取血液！
這些軀體密密麻麻布滿了巨樹，如一面詭異恐怖的牆面雕塑，一副歌頌死亡與鮮血的壁畫！
「洛洛，不要看！」凱撒里昂將女兒護在懷裡，擋住了她的眼睛。
「看看又有何妨呢？」維諾微笑著：「這裡掛著的屍體全都是犯下大罪理應受死的惡人，這顆從神使骨骸中長出的橄欖樹，會審判罪人，洗滌他們的靈魂化為聖血藤的養分。還得多虧了惡魔島軍團的軍團長閣下出手相助，不然我可沒辦法輕易找到那麼多大罪之人。」
他大概覺得自己穩操勝券，竟將自己的關係者和盤托出。
「我以前也相信帝都的說法，靜滯教會是邪教，但實際接觸下來卻完全不是這樣，邪教怎麼能孕育出如此美好的力量？！「完美的靜滯」，將世間萬物以最美好的姿態永恆定格！這樣偉大的志向，卻被誤解，被摒棄，就像曾經的我一樣...」
蘇呵斥到：「與邪教合作是一條不歸路，是任何馥靈人都應當唾棄的行為。濁賢子爵，不要忘了你是誰，哪怕是惡貫滿盈的罪人，你也沒有資格私自審判他們，更不要說剝奪他人的生命了！這樣的行徑最後只有被邪教反噬一途！」
「你在質疑我...？」
「倫巴第閣下。」站在維諾身旁的那個靜滯教會邪教徒此時開口了：「聖血還不是最完全的狀態，您的靜滯是有時間限制的。」
「哦，對對對...」維諾拍了拍腦門：「都把正事忘了...銀沙伯爵，我本與你無冤無仇，但可惜你和殿下站在一起。殿下，請你們在這裡為了我去死吧。」
「倫巴第，你明白自己在說什麼嗎？想要取我性命？屋大維認可你的做法嗎？」
「這和大皇子無關，你之所以要死，是因為你和這些樹上掛著的人一樣，是罪人啊！」
維諾猛地一揮手，樹上的藤條開始再次活動，它們垂到地上不斷延伸，向著眾人逼近。
「我何罪之有？」
「你就是一個混血的雜種，是馥靈高貴血脈，純凈酒體中的不純物！存在本身就是污穢！還妄想與朱庇特殿下爭奪王座，這就是天大的罪孽！在這裡接受審判，化為聖血藤的養料，既解了朱庇特殿下的憂患，又能讓我得到真正的靜滯，一舉兩得！沒有比這更有榮譽的死法了！」
「呵...哈哈哈！聽到了嗎，伍德沃特卿？」
「我聽到了，殿下。」
凱撒里昂笑的眼淚都出來了，搭住蘇的肩頭擦了擦眼角：「原本還以為是屋大維有什麼計策在背後指使你，那會比較麻煩，畢竟打狗還需看主人。沒想到啊，倫巴第，你是真的做事不過腦子。」
蘇接過他的話繼續說道：「與邪教勾結謀害帝國皇子及貴族，只需這一條罪名，足夠大皇子與你切斷關係了。」
「那又如何？你們一個也跑不了，只要死在這裡，我說什麼都無所謂！」
藤條的速度很快，已經要爬到車隊眾人的腳下了。
「那可不一定啊。」蘇淡然的說出了決鬥者的經典台詞：「殿下？」
凱撒里昂點了點頭：「交給你了。」
蘇將右手伸到半空，打了一個響指。
「轟！！！」
維諾的身後驟然升起一團巨大的火光，有一部分巨樹裸露在外的樹根，正在劇烈燃燒！
維諾的腦子從來沒有像現在轉的這麼快過，他不停的思考著。
魔法？！不，不對，他們隊伍里雖然有個小女孩背著罐子，但自己一直在警戒著，那罐子根本沒有打開，哪來的魔素？更不用說法杖了，對方唯一的舉動只是打了個響指而已！
他酒精含量超標的腦子給不出答案，維諾只能憤怒的吼道：「你幹了什麼？！」
「幹了什麼？一場骯髒的煙火秀罷了！」蘇兩隻手同時打出響指。
「轟！轟！」
又是新的兩處爆炸！
火勢順著樹根蔓延至藤條，被火焰炙烤后，那些如觸鬚般活動的藤條都痛苦的捲曲，沒了進攻眾人的慾望。
蘇化身為這場爆炸交響樂的指揮者，每一次揮手都會有新的爆炸產生，每一次爆炸都如同一枚釘子，狠狠的嵌入維諾與一眾靜滯教會教徒的心裡。
儘管不知道爆炸的原理，他們也沒有坐以待斃，邪教徒們朝著他們安營紮寨的遺迹廢墟跑去，希望能找些工具和水，撲滅這場突如其來的大火。
維諾則咆哮著朝蘇衝去。
「住手！別在用你的邪術傷害我的聖樹了！我要把你砍斷，切開，剁碎！」
「邪術？那就讓你的樹和藤來試著審判這火焰吧！看看這次，它們能結出什麼好果子！」
蘇對著他舉起了畢格威轉輪手槍。
無關大小，槍口指向之處即為需要審判之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