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兒童與節日

三人重回礦石鎮的酒館時已經快到中午了，格拉漢姆因為缺乏睡眠不停打著哈欠，辛貝蒂姆裹著個毯子瑟瑟發抖，蘇則是抱著那本隨記頭也不抬，險些撞上柱子。

一推開門，酒保便迎了上來，他眼眶紅紅的，也顯得有些疲倦。

「哎呦三位可算回來了！」

「怎麼了？」

「我們也是昨晚才知道，領主大人又把軍隊請回來了，說是今天要用魔法把老礦區弄塌再全部填上！我怕你們幾位去老礦區了，就怕出什麼意外，半夜還拉了好多人去那找你們。」

「原來是這樣...」蘇還差點以為自己也受到了走哪塌哪的詛咒呢。

「總之各位沒事就好，我們也不想好不容易來了客人，卻被活埋了，這多難聽啊。」

「怎麼了怎麼了？」

「好像找到了！」

「昨天的客人？」

「啊對對對！」

酒館里中午輪休的礦工聽到聲音也湊了過來，七嘴八舌將三人圍作一團。

「好了好了，散了散了，你們下午不幹活嗎？惹惱了貴族老爺小心你家也被填上！」

畏懼貴族權威的礦工聽到這便散開了，三人也終於能落座了。

蘇挑了個靠近火爐的位子，一坐下就將隨記掏出來繼續細細研讀其中的各式圖紙與對應的說明。

「想不到，這窮鄉僻壤的，鎮上的居民倒是熱心善良，還想著去找我們。」格拉漢姆解開自己的外套，拍打著殘留的塵土和積雪。

「啊，你不穿的話能借我嗎？謝謝。」辛貝蒂姆從毛毯中伸出手來接過武士遞過來的外套，給自己再裹上一層防寒裝甲。

他接著武士的話往下說：「人到哪其實都是大差不差的，馥靈帝國底層民眾大部分都是善良純樸的，只要有口飯吃能過得下去，誰也不會介意去向他人施以援手。」

「說實話我之前對馥靈沒什麼好印象，小時候作為奴隸被賣到角斗場，此後見到的人就只有兩種表情，要麼是勝利的喧鬧，要麼是戰敗時的噓聲。」

「那的確是挺倒霉的...不過我們都還年輕，以後還會有更多的時間接觸這個國家的人民，我相信你會改觀的。」

「我已經開始改觀了。」

「那可太...咕嚕...」

辛貝蒂姆的肚子發出了抗議的聲響。

他只能向自己的師弟投去求助的目光：「阿蘇啊，別惦記你那筆記了，又不會跑了，先點菜吧。」

他說的很有道理，三個人快一天沒吃東西了，蘇將視線從隨記上轉移至牆上的菜單。

也才一天的時間，菜單也不可能出現什麼新花樣需要研究，他很快決定了菜品。

「三盤薩丁尼亞風味烤沙蟲，再來三杯解乏的飲料。」

「阿蘇你終於打算吃蟲子了嗎？」

「餓的前胸貼後背，也顧不得蟲子不蟲子了，我只希望它能好吃些。」

「放心，味道還是可以的。」這話從大師兄的嘴裡說出來，還是有些說服力的。

沙蟲很快就上桌了，酒保似乎很貼心的為他們稍微加了些量，這讓盤子里的景象愈發恐怖。

蘇咽了口唾沫，挑了條看起來相對「俊俏」些的沙蟲放入口中。

還不錯，沙蟲的內臟和表皮被去除了，沒有什麼腥臊和苦味。像是用魚肉糜做成的麵條，還有些許彈性和炭火烤制留下的焦香，一旁作為配菜附上的是干炸的鷹嘴豆，僅僅簡單的用鹽調味，但為這道菜提供的爽脆口感也功不可沒。

這讓蘇忍不住想起剛「合體」時吃過的那頓中世紀大禮包套餐，那真的要在他吃過最難吃的東西里排到前五了，順帶一提，第二是鯡魚罐頭。

有的地方人不僅物質上貧乏，連精神也很貧困，物質的貧乏在這樣的歷史背景下不可避免，但精神的貧困卻完全是人自身導致的。這類貧困表現在諸多方面，人民對料理水平的追求就是其中之一。很顯然，這個小鎮在精神上並不貧困，在有限的條件下，努力嘗試著改善生活，讓食物能更好吃一些，這樣的精神是可貴的。比起如今死氣沉沉的家鄉薩爾瓦多領，蘇可能還更喜歡這個小鎮多一些。

「我們下午就回去嗎？」辛貝蒂姆問到。

蘇有些好奇：「這麼急著回去幹啥？」

「你不會忘了再過幾天是什麼日子吧...？」

「什麼...哦！」蘇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新年？」

「對啊，這大概是我們在帝都過的最後一個新年了，你就沒什麼打算嗎？」

「就算師兄你這麼說...」在此前蘇是個不過節主義人士，他從不參加大型的節日活動，甚至連自己的生日也不慶祝，每一個節日對他而言都不過是普通的一天罷了。

更何況對馥靈人而言的新年一共有三個，一個是冬至，一個是曆法規定的1月1日，還有一個就是幾天後的3月15日的安娜佩雷娜節，又稱春之女神節。

通常這個時節冰雪也開始逐漸消融了，從冬至就開始閉門不出的馥靈民眾們也開始走出家門，到郊外到河邊飲酒慶祝，向春之女神祈禱新的一年能夠平安舒適。但今年的冬天大抵是要比往常冷，現在隔三差五還要下一場小雪，完全沒有春天將至的氣氛，搞得蘇完全忘記了這個節日。

「你知道我不喜歡過節的吧？」

蘇不過節的原因很簡單，兩個世界的他都總是孤身一人，熱鬧都是別人的，他只覺得吵鬧。

「別這麼說嘛！過完年，我和你要去北方，師弟師妹們也各奔東西。可老師要留在帝都，沒人能照看他了，這樣想的話，這個新年至少我們也應該做到學生應盡的義務吧？」

「說起來，那個送過來給兩位醫生救治的小孩，艾德，我記得他跟我說過，他和弟弟的生日都是3月15日...」

「走吧，吃完飯就動身。」蘇做出了決定，往嘴裡塞了一大口沙蟲。

好生修養了兩日，三匹老馬再度揚起煙塵，這次它們身上還少了那個個沉重的鐵罐子，行走在回家路上的馬兒腳步愈發輕快，漸漸的，礦石小鎮便被他們拋在了身後。

於是乎又是兩天的日夜兼程，他們終於趕在安娜佩雷娜節之前兩天的3月13日，返回了帝都馥靈堡。

無數的循環爐依然孜孜不倦的為帝都提供著充足的魔素，儘管她可能並不需要。

遮天蔽日的煙雲籠罩著這座城市，以白雪作為妝點，散不盡的迷霧訴說著講不完的故事。

蘇一行三人伴策馬走在通往馥靈堡的石砌大道上，他們剛翻過一座小山崗，帝都的容貌還在霧中，而身邊伴隨著的則是長長的車隊和人潮。

這個冬天大量的光明聖教信徒搬離了帝都，起初議會並沒有在意，但離開的人數實在太多，已經開始影響城市的運轉了。忙於商討戰爭的議會貴族們大手一揮，決定給予周邊城鎮居民一個榮耀的機會。

許多人拖家帶口，將全副家當放在馬車上，踏過還未溶化的積雪，駛向他們的新生活。他們的臉上和蘇三人一樣，透露出旅行的疲倦，但更多的是興奮的希冀。

這些人都是帝都近郊個個小村落的居民，他們將會填補聖教信徒留下的空缺，成為帝都的新居民和新的勞動力，條條大路通馥靈，這是多麼的榮耀啊。

蘇此時正跟一輛馬車的車主搭話，他們在第二天的下午才碰上，此時卻也是混熟了。

「想不到啊，孤兒院，帝都居然還有這種機構嗎？」

「孩子是諸神的禮物，馥靈的未來。很遺憾，因為一點點的瑕疵就試圖向神退貨，放棄未來的大人比比皆是，照顧這些孩子的任務不得不由更有良知的人來承擔。」

「我們家養一個就夠受的了，孤兒院要怎麼負擔那麼多孩子啊？帝都的物價很便宜嗎？」

蘇搖了搖頭：「帝都的物價可不比其他地方，雖然應有盡有，但也是實打實的貴。孤兒院的孩子都很成熟，自己吃的麵包自己想辦法賺。不得不說現在的帝都，倒是不用愁沒有工作的機會。當然，如果想要找份好點的工作，你可以去找多爾多涅家的工廠或者其他名下的產業試試。我可以替他做擔保，比尋常貴族的產業要好的多，絕不會剋扣工人的工錢。」

「真是非常感謝您，我從來也沒想過，帝都會有像您這樣的貴族老爺。我們那的領主老爺，根本不會拿正眼瞧一個平民，更別說這樣跟我們聊天了。」

「你的意思是我不像個貴族是嗎？」

「哪裡哪裡，我怎麼敢！您別拿我開玩笑了，我只是覺得帝都的貴族肯定跟鄉下的貴族不一樣。」

「呵呵，」蘇笑了笑：「他們什麼做派與我無關，在我眼裡貴族也好平民也罷，統統都是馥靈的子民，也不分什麼城裡和鄉下。你也不要覺得帝都的貴族全都跟我一樣，除了官位和頭銜大一圈，他們大抵也還是跟你的領主老爺沒什麼差別的。」

此時車隊駛過山崗下的樹林，有眼尖的已經看見了，原本在霧中若隱若現馥靈堡此時已近在眼前。

「看吶！是帝都！是馥靈堡！」

原先沉默的車隊開始騷動起來。

「在哪在哪？我們到了嗎？！」

與蘇聊天的車主的馬車上鑽出一個小女孩，好奇的詢問父親。

「啊，我們到了！那就是我們的新家！」

「帝國萬歲！」

終於有人安耐不住，振臂高呼喊出了這句話。

「帝國萬歲！哦~！」

「哈哈哈，萬歲！」

小女孩學著前面的人，她的父親也笑著陪她鬧騰。

蘇微笑著用眼神告別車主，微微提了提馬的速度。

這座城市即將迎來新的血液，但之後的故事已經不屬於他了，他為這座城市做的夠多的了。路邊的樹木已經要開始長出新的枝丫，等過完這個新年，解決完最後的一些瑣事，馥靈堡曾經的影子守護者，終於要動身前往下一個舞台了。

「帝國萬歲。」他輕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