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塵與土

「發生什麼事了？！」

「地震...？」

震動已經開始變得清晰，魔法師開鑿出的窯洞中，不斷有沙土向下灑落。

「喬，你去外面看看道路狀況，師兄，你幫我看看還有什麼重要的遺產我們有所遺漏的。」

「哪條路？我們來時的方向嗎？」這四周道路眾多，每條都通往不同的方向。

蘇指了指頭頂：「向上的路。」

「明白。」

格拉漢姆出去探路，蘇與辛貝蒂姆則在屋內開始緊張的搜尋。

「都是些尋常的書籍...啊，這卷，我之前剛在帝都的圖書館讀完了抄本，這應該是初版吧？」

蘇小心翼翼的將隨記收入自己懷中，開始翻箱倒櫃。

「沒時間感嘆了，初不初版對我們而言沒有價值，重要的是哥德爾的研究成果，比如小型化的迴路。」

蘇感覺有人在拉自己的衣角，忙著在書架和柜子間翻找的他頭也不回。

「別拽我了，師兄！忙著呢！」

「啊？我沒有拽你啊？」

「...？」

蘇回頭看去，拽他衣角的原來是那台石像。

小石像緩緩的伸出手，它的掌心中是兩枚小而輕薄的金屬片。

「這是...小型化迴路？！」

雖然隨記中也夾著哥德爾的迴路設計，但圖紙與實物還是有所差別的，研究起來的效率截然不同。

「哥德爾先生...」蘇接過迴路，對著石像說道：「不對...哥德爾已經不在了，說起來也不知道你的名字...嗯...？」

他注意到石像胸前有奇怪的刻痕，於是便俯下身來幫它掃開了上面的塵土。

那是一塊銘牌。

「薛...奇。」蘇認出了上面的字：「搖晃，閃爍或是顫抖的意思，這就是你的名字嗎？倒也是符合你搖搖擺擺路都走不穩的樣子。」

大地的搖動和它自身的動作無一不在剝落它身上那些陳年累月堆積而成的，青苔與石片形成的外殼，更多原本的樣貌展露了出來。

這個被命名為薛奇的造物，實際上是金屬製成的，只是內部的金屬早已鏽蝕不堪，大量的體內構造裸露出來，蘇可以明顯的看見它體內密密麻麻的小型迴路，以及被魔法所驅動的齒輪，活塞，液壓桿等等。這些迴路有的閃爍著微弱的光芒，有的則黯淡無光不再運作。

同時他也感受到了薛奇體內那個小小的魔素儲集罐中，魔素已經所剩無幾。

「我們要走了，你要一起來嗎？」蘇心知肚明，真正的法師早已死去了，只剩下堅定而強烈的施法本能在驅動著薛奇，但也許呢？也許身為索莫絲的門徒，他對靈魂的溝通有什麼特殊的加成也說不定。總之他還是想嘗試著想與薛奇溝通。

薛奇沒有給出什麼特別的反應，獃獃的望著蘇。

「你知道嗎？在另一個世界，你的名字恰好是第一台人工智慧機器人的名字。雖然嚴格意義上來說你並不算人工智慧，你是人類意識的殘留物...但有一點是共通的...」

「阿蘇！該走了！」辛貝蒂姆抱著一些他覺得有回收價值的捲軸急切的喊著自己的師弟。

「我知道，你先出去，我馬上追上去。」

天頂墜落的已經不是細沙而是大大小小的石塊了，這地方隨時都有可能被掩埋。

蘇回頭繼續對著薛奇說：「人類在認知世界的過程中經常會發現，自己可能永遠無法準確的認知，我們將永遠是那愚昧的「不可知」。但這又如何？人類的思想會不斷變化，不斷前進，正因為「不可知」，我們才能夢想「必將知曉」。人的思考催生進步，這就是我說的共通點，這也催生了你這樣的技術結晶，哥德爾的研究絕不是沒有意義的，600年前的遺產，依然可以被今日的我所繼承，這一切都要歸功於你，薛奇。辛苦你了，這次終於可以好好的說再見了。」

薛奇靜靜的聽完了蘇的一番話，隨後它跌跌撞撞走向哥德爾的骨骸。

它坐在了骷髏膝上，朝著蘇伸出一隻手臂，左右搖擺著。

蘇也想伸手與它招呼，但伸到一半的手最終還是放了回去。

塵歸塵，土歸土，他們之間已經被一塊落下的巨石阻擋，再也看不見彼此了。

「再見，薛奇。晚安，哥德爾。」

再沒有停留，蘇跑出了逐漸傾塌的窯洞。

「您總算出來了！」格拉漢姆和辛貝蒂姆焦急的在外面等待。

「好好告別了嗎？」辛貝蒂姆問道。

「嗯。」

「這邊，這條路是向上的。」格拉漢姆先行一步為二人引路，

「不過為什麼是這條未知的路？沿著我們來時的路返回不是更保險嗎？」

「師兄他前天晚上聽到了薛奇，哦，就是那個石像的響動，說明這裡很有可能有一條路通往我們前天晚上的營地附近。我們從老礦區的入口進來，走了好久才到剛才的窯洞，方向上也是朝著昨天的營地去的，我推斷這裡離那個高地很近，找到向上的路，大概率就能出去了。」

辛貝蒂姆有些驚訝：「我們在地下七拐八拐，你還能記住方位嗎？」

「啊...是啊，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從蘇「合體」后，單核變雙核，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但他感覺自己的腦子轉的比單個自己的時候快了不少。

「當年在下水道你要是有這個能力，我們也不用吃那麼多苦頭了...」

「現在能派上用場不也挺好嗎？再說，我可沒有打算再進下水道了。」

「是風！」走在前面的格拉漢姆高聲道：「主君說的是對的！我們能出去了！」

「呼...」

聽到這個消息，後方的二人心有靈犀長噓了一口氣。

這條上坡路還是相當陡峭的，著急爬坡實在是消耗體力。他們已經走了相當長的一段路，震動還沒傳到這裡，二人不約而同放緩了腳下的步伐。

「呼..呼...你說的對，我也沒有再到地下的打算了，髒亂臭不說，還有怪物和老鼠...」

還沒等他們再多喘兩口，新的異變又來臨了。

「吱...」

「我知道師兄你不喜歡老鼠了，也沒必要學來給我聽吧...？」

「不是...你為什麼總是覺得是我啊...」

「啊？」

「吱吱吱！！」

嚙齒類的叫聲越來越近，蘇猛然回頭，那一雙雙熟悉的紅眼已經近在眼前！

「跑！」

多半是地動山搖驚動了地下的巨鼠，它們傾巢出動，目的地自然和蘇他們是一樣的，地上。

這數量完全不是先前探索時的遭遇戰可以比擬的，黑壓壓的巨鼠像一條長長的地毯，將他們走過的路完全覆蓋。

自然的偉力會吞噬所有生命，為了存活，無論是誰都要拼盡全力，一場莫名其妙的生命競速就這麼開始了。

「磅！磅！磅！」

蘇回身連續開槍擊殺數頭巨鼠，但面對潮水般的鼠群，這點數量不過是杯水車薪。

「「馥靈國罵」，真不該為了裝逼炸掉那個魔素罐子的！多少還能放兩個法術！」

「磅！」

辛貝蒂姆也開始射擊，二人交替著進行，打空彈藥的人加速衝刺並更換彈藥，另一個開火拖延巨鼠前進的速率。

「喬！還沒到嗎？我快打幹了！」

「我也差不多了！」

「看到光了！」

三人終於跑出了洞穴，與蘇預料的一樣，他們所處的位置正在昨晚露營的高地下方。

「二位，請後退。」

負責開路的格拉漢姆聲音低沉，站在洞口停下了他的腳步。在狹窄的洞穴之中，他的刀法不便施展，身為重視榮譽的武士卻只能背對敵人逃竄，毫無榮耀可言，這已經讓他積累了很多怒氣。

現在可就不同了，這裡是地表，是他的領域。

「斬！」

「吱吱...」

晚他們一步跑出洞窟的巨鼠瞬間身首異處！

武士身體的重心放的很低，他的手保持著放在刀柄上的姿勢，似乎還沒有發動過攻擊。

「他幹了什麼？」辛貝蒂姆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他們半夜進的礦洞，出來后竟已是白天，地上的光線讓他有些不適應，懷疑自己沒有看清武士的動作。

「大概是遠東武術的一種，」蘇解說道：「居合，或者叫拔刀術，遠東的武士刀有一定的弧度，武士會利用這種弧度，快速拔刀所產生的力量甚至要遠遠大於普通的揮砍，快速利落的一擊會將一切對手斬開。喬顯然是其中的好手，他還有著得天獨厚的平衡感，無論從什麼角度出刀，都能維持自己的重心，快速將刀刃收回準備下一次攻擊。」

「斬！」

又是成片的巨鼠被一刀兩斷。

武士的身前彷彿有一條看不見的線，凡是跨越這條線的生靈，必定會倒在他的刀下。

只是這種情況持續不了太久，再強的人也有力竭的時候，尤其是面對依舊在不斷湧出洞口的成群巨鼠之時。

蘇也明白這點，他正在尋找解決的辦法，很快，他便找到了。

「喬！你頭頂！」他朝著格拉漢姆大喊：「有辦法把那顆樹斬落嗎？！」

武士抬頭望去，頭上是高地的斷崖，有一顆大樹頑強的從石縫中生長出來，那尺寸完全足夠堵住地上的洞口。

「承知！」

武士雙腳發力離開地面，在陡峭的岩壁上如同矯健的岩羊，常人根本無法落足的地方在他腳下如履平地，僅僅幾步便夠到了大樹的高度。

半空中的武士深吸一口氣，手中的利刃猛然揮向可憐的大樹。

「斬！」

被斬斷的樹木裹挾著大量泥沙和積雪墜落在地上，將本就狹小的洞口徹底封死。

格拉漢姆也同時落地，手上的刀並不是什麼名家利器，此時承受不住劈砍的力道，已經斷成數截。

「又砍了些無聊的東西...」他將剩下半截的刀收回鞘中：「我本想這麼說，但在空中劈砍大樹，確實是嶄新的體驗，下次得換把更好的刀了。」

蘇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要是你想，以後有的是機會讓你砍些不無聊的東西，我餓死了，我們回小鎮搞點吃的，順便打聽打聽這震動是怎麼回事。」

「話說回來，墨蘭先生呢？」

「嗯？！他又不見了？！不會被剛才的山體滑坡埋了吧？！快找找！」

「那個...我在這...」

一個雪堆顫顫巍巍的伸出了一隻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