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廢礦與亡靈（其二）
「吱吱！」
那些地底的巨型嚙齒類很快就出現在他們面前，即便是名字里有個「巨」字，蘇還是驚訝於它們的尺寸，足有小半個人高，灰黑色的毛髮倒豎如刺蝟豪豬，嘴裡露出的尖牙可以輕易咬開動物的脖頸。
被驚擾的巨鼠具有很強的攻擊性，尤其是它們成群結隊的習性，加上和它們的嚙齒類小表親一樣不講衛生，被襲擊的獵物即便能夠脫身，也大概率會死於大量病毒細菌的deuff疊加，在野外遇見相當的棘手。
「黑桃——雷電！」
蘇在三人身前將手杖分開，插入兩側的石頭縫隙，拉起了一道電網。
「吱！吱吱！」
幾頭跑得過快的巨鼠當場撞在了這條布滿電流的細線上，焦糊的味道從身上飄出，抽搐著倒在地上。
更多的巨鼠避開了電線和死去的同伴構成的防線，朝著三人衝來。
「斬！」
格拉漢姆手中的刀在火把的照耀下閃爍著一片寒光，刀光所到，便有巨鼠身首異處。格拉漢姆與已經去世的前特搜隊一隊隊長螢皆是傳習的遠東武術，但他的刀法相比螢標準的道場流派，更像是野路子，沒有刻板的章法，完全是為了搏命。
「磅！」
蘇手裡的畢格威轉輪手槍也沒有閑著，兩人這也算是初次配合，但卻默契無間，成群的巨鼠被迅速消滅。
「吱！」刀刃刺入了最後一隻巨鼠的脊椎，斷絕了它的生機。
「呼...總算是收拾完了...累死了...」
「阿蘇，小心！」
有一隻巨鼠從同伴的屍堆中鑽出，張開滿是尖牙的嘴朝著蘇咬去。
蘇想要再次拔槍，但來不及了！
「磅！」
槍聲響起，巨鼠的頭部中彈，一瞬間從大好的頭顱變成了一顆爛西瓜，死的不能再死了。
「謝謝...大師兄...」
蘇望著他手中正飄著硝煙的手槍。
「不客氣，不過就算有我們在，也不要麻痹大意哦？」
「額...我知道了。」
三人在原地稍作休息。
「這樣不行，感知魔法在這裡根本派不上用場，根本就找不到什麼像樣的線索，即便有，我們都不知道自己在找什麼。」
蘇陷入了長考。
「是啊，手持線團深入迷宮，趁著怪物享用祭品，從背後終結它的性命。恐怕英雄忒休斯也不曾想過，想要擊敗米諾陶洛斯，卻找不到它的行蹤該如何是好...」辛貝蒂姆撫摸著手裡的槍：「實際上，追逐傳說和怪談的過程，要遠比吟遊詩人傳唱的故事來的樸素，博物學家民俗學家們要用自己的腳丈量這片大地，大部分時候得不到想要的結果，在路途中喪命的更是數不勝數...」
「米諾陶的故事是這樣的嗎？」剛才的突然襲擊讓格拉漢姆提高了警惕，他轉了一圈確認沒有詐死的巨鼠，這才甩乾淨刀刃上的血跡，朝辛貝蒂姆搭話。
「讓我想起了師傅曾跟我講過的，遠東傳說中的英雄素戔嗚尊討伐八岐大蛇的故事。傳說他用烈酒作為祭品引誘八岐大蛇出現，待其喝醉后趁機將大蛇的頭顱一一斬下。這是什麼巧合嗎？」
「這些巧合就是最奇妙的地方了，我們總能在神話傳說中找到這樣的共通性，這些神秘怪物往往會被喜好的東西吸引，從而敗給原本遠遠無法戰勝它們的人類。喜歡吃人的牛頭人，喜歡喝酒的大蛇...牛頭人...大蛇...牛肉...蛇肉...我感覺我又餓了...」
「又？！」格拉漢姆非常驚訝，他們進入礦坑也不過才一兩個鐘頭，這個人怎麼回事？聊奇聞怪談也能餓的，肚子連接著大漩渦嗎？
「你們剛才說的什麼？」
蘇回過神來問二人。
「額？我餓了？」
「不是這句，再往前翻翻。」
「怪物會被喜好之物吸引...」
「沒錯！就是這個！」
「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們根本不需要在地下鑽來鑽去。」蘇拍了拍身邊的魔素儲集罐：「既然這個不知道是石像還是亡靈的東西會偷魔素礦石，那經過提煉的純凈魔素它沒道理不上鉤。」
「的確值得一試...」辛貝蒂姆認真思考著計劃的可行性：「地下魔素很難滲透，我們可以原路返回的時候偶爾開一開罐子，留下痕迹，這樣可能更容易被發現。」
蘇聽了他這個描述，滿腦子都是一個在峽谷里背著臭屁罐亂跑開金礦的光頭鍊金術師。
「那要不師兄你來背？」
「誒...？」
最終背罐子的重任還是落到了可憐的武士身上，三人重回地表。按照計劃好的那樣，將魔素儲集罐開了一道小縫，放置在空曠的平地上，人則藏身於陰影之中，守株待兔。
等待的過程是漫長且枯燥的，即便他們有足夠的耐心，面對暗下去的天色和冉冉升起的朱諾和密涅瓦，還是忍不住打起了哈欠。
格拉漢姆拄著長刀跪坐在巨大的岩石後面，不自覺的微微點著頭。
蘇檢查了一下魔素儲集罐的狀況，轉頭說道：「魔素還剩一些，至少今晚我們還得守著。喬，要不你先睡一會？昨晚是你在守夜，別硬撐，該休息的時候休息。」
自己的僱主既然都這麼說了，格拉漢姆也不會拒絕：「那麼我去取露營的行李。」
忙碌了一天的礦工們此時也從礦上回到了小鎮，不遠處鎮上的燈火和隱約傳來的人聲緩解了枯燥的氣氛。
幫忙在隱蔽處搭好帳篷，蘇和辛貝蒂姆裹著厚厚的毛毯，再次開啟了夜間談話。
「像這樣一起為了一個課題共同努力的感覺，真是久違了。師弟師妹們相繼離開老師的身邊，我也很寂寞。」
面對辛貝蒂姆的感慨，蘇回之以苦笑：「也沒有多久吧？我也才在特搜隊待了兩年，九師妹他們更是去年才離開的吧？」
「年對人而言已經是足夠長的單位了。話說回來，那個隨性洒脫，滿腦子只有冒險的阿蘇，居然會加入刑部，為人民服務，是什麼讓你轉性了？」
「倒也不是什麼轉性，我依然保持著對冒險和未知事物的熱情。起初加入，只是因為老爹和隊長有關係，想進去混份差事。但是加入刑部本身就是一場冒險，而且如果我的行動能夠幫助到某人，那何樂而不為呢？」
特搜隊的存在對大多數帝國公民保密，自己的師弟加入的是刑部的什麼部門，又經歷了些什麼，辛貝蒂姆並不清楚。
「通常這種心境上的變化，我們管它叫轉性。」
「是么？」
「是啊，你變了，變得太多了。」
蘇當然變了，他從一個人增殖到了倆。
「哈哈，人總是會變的。」
「是的，人總是會改變，我以前也不是這樣的。」
蘇皺著眉頭打量著自己的師兄：「你...？想象不出來...」
「我以前很討厭自己這種容易被人忽視的特性，也想著出人頭地，想過立功封爵，但參軍時參加的戰爭讓我改變了看法。阿蘇，你見過堆積成山的屍體嗎？死人可不分敵我，彼此相擁彼此掩埋，邁向腐爛的肉體引來食腐的鳥禽，血液匯聚成溪流，像粘稠的地毯，阻礙前進的路。我是幸運的，如果不是我不引人注目，我大概也會成為他們中的一員吧。從那之後我就對戰爭徹底的厭煩了，老五和老六說要去參軍的時候我也是反對的...」
他用手撓了撓臉頰，組織著自己的語言：「我想說的就是，我從戰爭中感受不到什麼意義，比起為了爭奪有限的資源而互相殘殺，研究新的技術創造更多的資源不是更有意義嗎？所以當聽到老師說，你想讓我幫助建設領地的時候，我真的很高興。」
「能有師兄這樣的助力，我也很高興。」
「像我這樣又膽小，又沒有存在感，還能吃的助力，你也高興嗎？」
「你要不要去看看我找來的那些人中豪傑都有些什麼毛病？」
「回去再說，現在有更重要的事...」
「說的也是，現在還是盯梢...」
「不，是我肚子餓了。」
「我願稱你為隱形的飯桶。」蘇搖了搖頭：「起篝火未免太大張旗鼓了，也就沒有了盯梢的意義，冷的麵包和肉乾的話倒是可以給你。」
「嗯...那還是算了，想喝粥了...典明粥，真是不錯的料理...」
「額...你都做噩夢了，還惦記著你那逼典明粥呢？」
「說起來也奇怪，我從沒有過那麼清晰的夢。」辛貝蒂姆砸吧著嘴，像是在回憶夢境，又像是在回憶粥的香甜味道。
「哦？什麼夢？」
「說不清，我夢到自己半夜驚醒，起來找個地方解手，就在那時隱約看到不遠處有個身影，樣子很模糊，但是腳步很清晰。不，與其說是腳步，不如說是噪音？就像是...金屬摩擦碰撞的細微聲響，還有咔答咔答的響動，很規律。」
「咔...答...咔...答...」
「對對對，就是這樣的。」
他轉頭看向蘇，蘇的表情很嚴肅：「師兄，我覺得你大概不是做夢。」
順著蘇的視線，在魔素儲集罐旁邊，正站立著一個矮小的黑影。
Ta的出現讓二人不由得屏住呼吸，終於來了！
兩顆衛星此時也非常配合的從雲層中露出頭來，讓他們得以一睹來者的全貌。
那些逃回帝都的信徒說的沒錯，那東西外表看上去的確是一尊石像，舉手投足之間不斷的向下散落沙塵和細碎的岩石，身上附著著厚厚的青苔。姑且保留有最基礎的人形特徵，像一個體態怪異的孩子，雙手垂地，雙足行走，模糊不清的五官勉強稱得上有鼻子有眼，那應當是眼睛的小洞正向外散發著微弱的藍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