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封面與牌面（其二）
發生爭執的是兩個在社交界有頭有臉的貴族法師，很難想象他們會如三歲頑童般爭的面紅耳赤。眼看爭吵要演變成扯頭髮拽胳膊的真人決鬥了，店內的服務生趕忙去勸架。
「什麼艾克佐迪亞？！什麼叫手牌集齊了被封印的五張牌就自動獲得勝利？！這種規則聽都沒聽說過！」
「你沒聽過的東西還多了，只會用高攻龍族走臉的莽夫！」
「說誰莽夫？懂不懂龍的高貴和優雅？！它們有一種強度的美，尤其是我這張青眼白龍！」
「你用都用不好，還講什麼性能？！」
「又開始了...」蘇有些無奈的搖搖頭：「看到他們桌上的東西了嗎？那就是爭執的源頭，成本1杜蓬帝，價值1第納爾的答案。」
伊麗絲一眼望去，發現了法師們桌上散落的卡片，起初她只是以為是尋常的牌類遊戲，貴族聚會沙龍或是魔法俱樂部都有其身影，並沒有多在意。
蘇變魔術般從身上掏出一張相同的卡片，供伊麗絲和艾德近距離觀賞。
「好帥...」艾德正是愛玩的年紀，眼前的卡牌
這是一張材質不詳的卡牌，硬質的卡面正面描繪著傳說中的巨龍的圖案，青白色的巨龍張著血盆大口，高超的畫技令它栩栩如生，底部用蠅頭小楷密密麻麻寫了許多文字，似乎是用來描述背景與效果的。卡的背面則畫著深色的旋渦，在旋渦的中心有一隻法師打扮的兔子頭像，兔子的雙目緊閉，卻在額頭長著一隻睜開的眼。卡片的邊角被輕薄的金屬包裹，花紋之精細，與所有名家大師畫作的畫框相比都有過之無不及。
欣賞完蘇手中的牌，看著店內四處都在進行的決鬥牌局，艾德再也安耐不住：「大叔！我能去那邊看他們玩嗎？」
「大叔...？」蘇臉色鐵青：「我可沒那麼老...算了，去吧去吧！」
打發了小鬼頭，他繼續為伊麗絲講解他的寶貝卡牌。
「魔訶王卡牌，我們推出的兼具遊戲和收藏價值的卡牌，玩家用不同的卡牌構築一副40至60張的牌組進行雙人對戰。卡牌的獲得方式只有購買40張固定的套裝或買5張一包不知道內容的卡包。」
這一副小小的牌，所囊括的技術令伊麗絲瞠目：「做工如此精良，一套賣1個第納爾也可以理解。只是成本怎麼會如此之低？」
蘇聳了聳肩：「成本都是人工，只有畫面的底稿是我畫的，其他的活都是金米島的夥計們乾的。」
伊麗絲搖了搖頭，似乎不太認可這說法：「我從來都沒有見過這種質地的紙張，還有這鑲邊，想必也是出自大師之手吧？絕不可能這麼便宜。」
「啊，紙張...」蘇撓了撓下巴，輕描淡寫的說道：「我想要質地較硬方便寫畫的紙，您也知道，莎草紙太過輕薄不易保存，羊皮紙又太過厚重不易上色。所以我就自己開了一條產線，用的是新的造紙法，這種紙張堅固耐用而且成本低廉。至於金屬鑲邊更是簡單，金米島的店主，威廉先生就是一位擅長雕金的法師，有模具和火爐的幫助，他施展塑形術一天能做十幾套，雖然即便如此還是不夠賣的，沉迷對戰的法師老爺對開卡包有著極大的熱情...」
伊麗絲何等聰明，從蘇的字裡行間猜出了這種卡牌的盈利邏輯。
「需要至少40張牌才能參加遊戲，但固定的套裝未必就好用，手段很容易會被對手摸清。為了組成自己想要的牌組，大量購買內容不明的卡包是必經之路。製作如此精美的卡牌，即是抽到了自己不需要的牌，也不好輕易丟棄，留著收藏又或許可以與其他玩家交換...用途多種多樣...蘇先生，卡牌的內容是否定死了不再變更？」
「當然不，我們計劃定期推出新的卡牌。」
「果然...」
店內那些新奇而昂貴的服務項目，此刻都顯得稀鬆平常了起來。甚至都不用去考慮後續更新的卡牌，就目前的銷量一天十幾套，折算下來能有幾枚奧雷金幣的利潤，簡直就是在印錢。
「不但真的把紙片賣出了金箔的價錢，還不是一次兩次，這是一樁只要還能繼續出新牌就能永遠做下去的買賣。更不用提您還開發了新的造紙技術...？您做的事總能超出我的想象，究竟要做什麼才能有這樣的頭腦？」
他人投來羨慕與崇拜的目光總是受用的，但蘇也清楚不能夠因此就狂妄自大，這些知識與智慧都是遊盪在魄利格里努思圖書館中，失去了自我和形體的「同胞」們所給予的，他最寶貴的財富。
「新的造紙術可不是單為了這卡牌開發的...」
將全部的睡眠時間投入學習的蘇摸了摸鼻子：「至於我腦子裡想的啥，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只能說，我喜歡看書吧。」這話從他口中說出，在合適不過了。
「都是什麼樣的書，我也很有興趣。」伊麗絲除了有貴族聖女的外號，也是個出名的文學少女，不便活動的她自幼便博覽群書，聽蘇聊起關於書的事，也是來了興緻。
蘇卻為難了：「啊這...都是些沒什麼名氣的學者的手稿...」
他總不好說自己看的是另一個世界的記憶，從《鋼鐵是怎樣練成的》到《母豬的產後護理》，有啥看啥。
此時，決鬥者之間的矛盾在店員的極力調解下終於得到了解決，店內恢復了平靜，這突如其來的安靜阻斷了兩人的對話，氣氛有些尷尬。
伊麗絲下意識的回頭尋找艾德的身影，卻發現男孩捧著杯子在店內溫暖的壁爐旁不停輕輕點頭，他正在打瞌睡。
蘇貼心的找了條毛毯前去替他蓋上：「這遊戲規則還是比較複雜，想要看懂需要有一定的閱讀水平。」
「孤兒院的孩子大多不識字，還有一些孩子天生盲目，艾德還好，他能看得懂。我平時也會教他們識字，但艾德的性子總是坐不住，他還不能明白能讀書識字是幸福的，對將來有益的事。」
「這種事強求不得，知行合一是很重要的，只是知曉事情的原理而沒有實踐的勇氣，這種人不過是書獃子罷了。」
「知行合一...認知和行動的統一...」伊麗絲低頭思忖：「這又是哪位大家的哪本書所寫？」
「額...王...我從守仁.王.陽明先生的手記中看來的。」
伊麗絲眼中全是名為求知慾的小星星：「又是我沒聽說過的學者，有機會務必讓我拜讀一番！」
「嗯...如果我字跡潦草的手抄本您不介意的話...」
「啊...」此時伊麗絲終於想起了自己此番原本的來意。
「說到書，我這次來是特地想向蘇先生請教有關書的事的。」
她從身後掏出了「福音書」封面。
「這是...」蘇皺起眉頭。
伊麗絲將自己所知的一切與蘇和盤托出。
「這確實是希伯來文的福音書封皮。」蘇放下封面：「所謂的死海文書，原來是魔改過的馬太福音...」
索莫絲稱明光者為「外神」，現在想來，光明聖教與另一個世界的某個宗教非常相似，都是一神教，相關文獻中的記載高度類似。起初蘇只是覺得，兩個世界有類似的歷史，甚至有同樣姓名同樣身世的人物，這只是一種歷史上的巧合。但現在，記載明光者事迹的福音書清清楚楚用另一個世界的文字寫著《馬太福音》。難道...
伊麗絲打斷了他的思考：「關於鐘樓出現的怪物，您有什麼頭緒嗎？」
蘇搖了搖頭：「沒有，特搜隊也沒有關於怪物出現的報告。最關鍵的是，如果艾德的描述是正確的，那怪物與我在教堂所見到的神仆截然不同，而且神仆的生成需要藉助死海文書，也就是這本福音書的力量。在福音書盡數逸散的情況下，我不覺得靜滯教會有能力或者有必要製造新的怪物。」
伊麗絲神色凝重：「也就是說，這事件中有第三方勢力...？」
「這樣考慮比較妥當吧。」蘇看著有些不安的伊麗絲：「不過倒也不必看得那麼嚴肅，靜滯教會在帝都的勢力可以說是被一掃而空了，最近刑部和特搜隊也都有在加強警戒和巡邏，那怪物早晚都會露餡的。能夠找到刑部都沒發現的線索，您已經做的足夠好了。」
輪椅偵探其實並不是在擔憂自己的安危，她只是有些惋惜，這樣的大事件已經超出了自己能做些什麼的範疇。她雖然喜歡冒險，但對自己的能力還是有認知的。
「那這封面，蘇先生，就拜託您代為保管了。」
「我倒是很想這麼做...」蘇面露難色：「我已經不是特搜隊的成員了，沒有權利接收證物，本來我替您跑一趟辦事處也行，可是店裡太忙了，我這也是在開發實驗的途中跑出來喘口氣...要不在店裡等一會，我叫他們過來接收...」
「啊！可算找到了！」森塔芮的聲音從蘇的背後傳來：「哥哥，我找了你半天了！說好的一根煙的功夫，還等著你測試呢！放心，我已經改進過了，不會再爆炸了！」
小猴子拽住蘇纏著繃帶的手掌就要把他往後屋拖。
「嘶...痛痛痛，小薊你輕點！」蘇被拽的表情都扭曲了。
伊麗絲見狀：「天色不早了，我還要帶艾德回孤兒院，您通知特搜隊的人晚上來我家取吧。」
蘇猶豫了一下：「也行。」
不過幾條街的距離，也沒人知道這封面的事，不會有什麼問題。
兩人都是這麼想的。
「那就麻煩您了，晚上我再登門拜訪。」
「好的，艾德，醒一醒。」伊麗絲輕輕搖醒了睡夢中的艾德：「該走了。」
「嗯...」艾德揉了揉眼睛：「姐姐你們聊完了？能不能等會？我還沒看他們打牌呢？」
「還打牌，天要黑了，你也不想回去又被院長批評吧？」
「切~...」迪勞麗絲的名頭還是好用，艾德只能乖乖跟著伊麗絲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