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兔子與自我
「還有一件事！」擺脫了森塔芮的魔掌，蘇追到店門口攔住了伊麗絲。
看到他手裡的東西，伊麗絲忍不住出聲：「又是兔子？」
只見蘇的手裡捧著一條項鏈，樸素的銀制項鏈，沒有過多的裝飾。妝點整條項鏈的墜飾是一隻同樣用銀雕刻而成，略顯粗糙的兔子頭，兔子的左眼帶著眼罩，右眼的眼眶中則是鑲嵌了一顆散發淡淡熒光的小石頭。
算上早上自家女僕發現的那隻活兔子，伊麗絲今天見到的兔子可太多了，再這樣下去恐怕要改名叫愛麗絲了。
對兔子有著異樣執著的蘇解釋道：「兔子也算是我的象徵了，這也是我第一次嘗試雕刻，手藝不精...總而言之，為了以防萬一，這條項鏈上鑲嵌的是月神礦石。它平時只是一條普通的項鏈，沒有任何功效和負面影響，只有在有人釋放感知魔法的時候它才會變得有點特殊。感知魔法會引起空氣中的魔素震蕩，像水面的漣漪一般，通過傳回來的波紋，釋放者可以感受物體的形狀和方位。但月神礦石有隔絕阻斷魔素的特性，在感知魔法下，它會像一個空洞，一個旋渦，一眼就能認出來。」
「月神礦石...我記得這不是非常稀有的貴重礦物嗎？這麼貴重的東西，給我...？誒~？蘇先生就這麼想監視我的行動啊~？」
剛剛行出溫暖的店內，外界的冷空氣還未來得及產生影響，但伊麗絲的臉卻已經開始有點泛紅。
「只是暫時借給您，我當然不會隨意打探您的隱私，我可是堂堂正正的紳士。再說誰沒事亂放感知魔法啊，大範圍的感知魔法也是很耗費精神的。至於這礦石，您萬能的表哥，凱撒里昂殿下給我找來了一塊，用於研究。不用擔心，這算是研究的時候產生的邊角料，算不上有多貴重...啊！我不是那個意思...」
看到伊麗絲皺起的眉頭，鋼鐵直男才意識到自己的失言。
「我...」他捧著項鏈的雙手僵在半空，想說些什麼為自己辯解，但卻找不到合適的詞句。
憋了半天，他又開始想著退縮了：「要不還是算了...？」
「我要！」伊麗絲把頭側開，伸手將頭髮撩起，露出白皙纖細的脖頸，一邊用細若遊絲般的聲音說道：「幫我戴上...」
蘇咽了一口唾沫，這雙平時替他完成一切精密作業的靈活雙手，此時卻顫抖著不聽使喚。
項鏈最終還是順利的戴在了伊麗絲的脖子上。
伊麗絲低著頭注視著自己的胸前，那一小塊礦石的碎片散發出柔和的光芒，蘇看不清她的表情。
他想要將手縮回來，卻被伊麗絲一把抓住，少女湛藍色的大眼睛清晰的映射出他的倒影。
「就把它當做是您弄壞我禮帽盒的賠禮了，今後我的脖子上只會有這一條項鏈了，所以不許您再把它要回去！」
多爾多涅家的千金大小姐，怎麼會斤斤計較一個禮帽盒？她更不會貪圖這條項鏈的價值。這句話的言外之意已經非常明顯——請看著我，只看著我。
「當然，沒有問題！」蘇慌亂的答應下來。
伊麗絲加快了搖動輪椅的動作，頭也不回：「艾德，走了！你還要愣在那多久！」
艾德站在店門口，他剛才假裝用雙手擋住自己的臉，卻透過指縫將兩人的言行看得一清二楚。
聽到姐姐招呼自己，他趕忙放下雙手並試圖「自證清白」：「我，剛剛我什麼都沒看到，姐姐等等我！」
蘇沒能目送兩人走遠，就被森塔芮拽著衣角拖回店裡去了。
而伊麗絲則是行過了街道的拐角才停下來。
她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抬起頭看著緊跟的艾德，臉上掛著往常一樣的笑容，這笑容在艾德看來卻是多了一絲壓迫感。
「剛才的事，全部忘掉，不許跟別人說。」
艾德點頭如搗蒜，就連經常訓斥他的迪勞麗絲院長也沒有給他如此大的壓迫感。
「我...我保證！連艾爾也不會告訴！」
聽到艾德嚇得連自己弟弟的名字都搬出來了，泰山般的重壓瞬間從少女的身上消失的無隱無蹤。
「我又不會吃了你...」甚至沒有察覺自己陷入戀慕之中的少女，心情如同帝都的天氣般捉摸不定，起伏劇烈。
她拍了拍手示意終止這個話題：「在外面轉了半天，肚子也餓了，我們去吃個晚餐再回去吧？」
輪椅偵探很遺憾自己的調查到此為止，她雖然答應了蘇，後面的事交給特搜隊接管，但難得出來一趟，她還不想這麼快回家。說來也奇怪，換做以前，女僕長羅貝塔早就追到她的行蹤，強行把她帶回去了。今天居然就這麼放任她在外面遊盪了一整天，別說帶她回去了，連尾行跟蹤都沒有。
大概是父親跟她說了什麼吧？不管怎樣，現在的自己有了輪椅作為代步工具，又有了更多的自由，想去哪就去哪，總歸是好事。
伊麗絲與艾德沿著回孤兒院的路線前進，中途選了一間看起來還不錯的小店用晚餐。
艾德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胃口很好，就著配菜和熱湯狼吞虎咽的吃了三四份麵包。
伊麗絲則是吃完了自己盤中的餐食，早早的停下了刀叉。
【結果還是什麼都不知道，女人終歸是男人的附屬品，被套上一件用來監視的項圈還能高興這麼久。】
熟悉而陌生的幻聽愈發清晰，語氣也變得富有攻擊性。
「不對！這些...不是我的想法！」伊麗絲皺起眉頭，頭痛與暈眩感襲來，她碰翻了桌上的杯子，水撒了一地。
【終於意識到了？】
「姐姐？」艾德見狀趕忙咽下了嘴裡的麵包，投來關切的目光：「你哪裡不舒服嗎？」
「嗯...」自己的腦子裡有另一個聲音，這是一件很不正常的事。終於對此有所察覺的伊麗絲開始試圖驅散這個聲音。
從我的腦海里滾出去！
【可是卻怎麼都趕不走。逃不掉的，這是我們終須面對的問題。】
這份異樣的感覺飛快的消耗著她的精神，她喘息著對艾德說道：「艾德，吃飽了嗎？姐姐真的有點不舒服，我們趕緊回去吧。」
「嗯，好！」艾德也有點慌了，收拾好東西就推著伊麗絲往外走。
也許是太著急了，輪椅撞到了一位同樣要出店的顧客。
「哎呀！對不起！」伊麗絲按捺著頭痛向客人道歉。
「我沒事，小姐你才是，沒受傷吧？看你臉色不怎麼好...」被撞到的是一位中年男子，相貌平平，身著乾淨整齊的灰白色兜帽長袍，胸前有光明聖教的十字吊墜，看上去像是一位神職人員。
「我沒事，真的非常抱歉，沒什麼事的話請原諒我們先走一步。」
「啊，等一等！你掉了這個...」
伊麗絲看到他手上拿著的東西，心跳漏了一拍。
福音書的封面，在剛才的碰撞中從她背後掉了出去。
「這是什麼東西...？看上去好像是什麼書的封面...」
「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能請您把它還給我嗎？」
「當然沒問題...」
明明說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伊麗絲的語氣卻有些急迫，男子似乎從中察覺了些許異樣。交還封面的手停在半空中，隨後他像是想起了什麼一般。
「哦，小姐您喜歡書嗎？難道是在找這封面的出處？我的幾位朋友就在附近的舊書店，他們見多識廣，也許能幫到您呢？就算不能，您也需要找個地方休息一下不是？」
「......」
伊麗絲的本能在告訴她，不該將封面暴露在他人的視線中，但過度反應反而更加顯眼，而且是自己撞了人家，於情於理也不好拒絕這份善意。
「姐姐...？」艾德十分不安的看著伊麗絲，他也知道自己又闖禍了。
「那就...麻煩您了。」
男子聽到后微笑著將封面交還伊麗絲，代替艾德推著輪椅前進：「我明白您的擔憂，但請放心，我不是什麼可疑的人，我是個神職人員，身為神職人員不能放任有困難的人不管。書店很近，幾步路就到了。」
伊麗絲將封面攥在手中，沉默不語。
男子的話不假，很快三人便來到了他所說的舊書店。
這家店開在略顯偏僻的巷子里，周圍都是居民區，倒也不至於人跡罕至，距離孤兒院和蘇所在的金米島都不遠，屬於艾德他們這幫孩子玩耍時常來的地方，也算熟門熟路。
這也令伊麗絲放下了些許警惕。
「說起來還沒有請教小姐大名。」
「伊麗絲.李.多爾多涅。」
「多爾多涅小姐，我叫穆羅伊德，請進。」他為伊麗絲拉開了店門。
店內漆黑一片，原本就缺乏光照，又臨近天黑，只有零星微弱的燭光。
努力適應了店內的光線后，伊麗絲終於得以看清全貌。
陳舊到長滿蛛網的書架上擺著不少古籍與捲軸，4個與穆羅伊德一樣身著長袍的男子或站或座在店內尋找著自己想要的書籍，另有一頭髮花白的老人坐在櫃檯前，低著頭沉默不語，似乎在打瞌睡。
「您在這稍事休息，我去跟他們說幾句。」
穆羅伊德去和他的朋友交談了，同行的艾德低聲對伊麗絲說：「姐姐...我不喜歡這裡...」
腦海里的聲音此時已經平息了，伊麗絲感覺自己的狀態逐漸恢復。
「怎麼？看到書又犯困了？」
「不是這樣...我說不好...反正我感覺這環境我不喜歡...」
「我也一樣，跟他們聊兩句就走吧。」
伊麗絲伸手摸了摸脖子上掛著的兔子項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