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波倫亞

第三章 波倫亞

不知不覺,亞諾已經在紅腹小鎮待了整整一周了。

身在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裏,他要學的東西有很多。總的來說當下的生活還是十分舒適的。但是事與願違,只有亞諾自己明白,看似安逸的生活遠非看起來那麼安逸。

那是昨夜的事兒。有些睏倦的亞諾已經安然躺下。迷迷糊糊之間,某種未知且黑暗的無形之物,延著幾許月色悄悄地探進了小屋。

它猶如深不見底的泥潭!這極為詭異的存在沒有給亞諾任何準備,抵抗或者順從,他沒有任何選擇的餘地!

好在此時的亞諾已經沒有了致命傷的干擾,他那還算清醒的神經爆發了強烈的求生慾念,拼盡全力抵抗著那股強大。

而越是抵抗,就越是致命!

他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彷彿睡著了一般。如同厄難般的恐怖之物正從身體的無數個毛孔中飛快湧入,或是向著靈魂最深處,向著某個永遠不能為人所知的角落裏瘋狂流淌。不能絲毫動彈的他既沒有哀嚎也沒有叫喊,他生怕脆弱的的神經稍一放鬆,這不可名狀的瘋狂就會立刻侵入他的血肉骨髓……

每一分每一秒,他的理智都在流逝!亞諾終於感覺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

那是一種對極端未知的恐懼,一種令人莫名瘋狂的絕望之旅!

亞諾的意志力已經快要到達極限!從大腦的縫隙里,從最深處的靈魂中,一個個瘋狂且黑暗的念頭開始浮現出來。他感覺自己的靈魂是如此的脆弱而渺小,他的肉體卻是如此的臃腫且累贅……

然而,就在這即將崩潰的前一刻,那種致命的力量突然就這麼憑空消失了,完全且徹底,消失地無影無蹤,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大概除了完全脫力的亞諾,恐怕絕沒有人能聯想到剛才的可怕景象!

……

此刻,亞諾正端坐在田野邊。溫柔明媚的陽光,清爽和熙的清風,落到亞諾眼裏,彷彿是那麼的不自然。已經過去了很久,他的心底仍是被一種渾濁且黑暗的危機感深深包圍着,他快要喘不過氣來!

所謂物極必反!他從來都不是一個軟弱的人,從小他就明白一個道理,越是應該軟弱的時候,就越是要變得堅強!

前些天,小鎮的鄰居們把收割剩下來的麥稈,都集中堆在麥田附近。那種的天然的麥香混雜着山野里野甘菊的甘甜氣息,正隨着和風四下流淌。

他閉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沁人心脾的甘香讓他感覺舒服多了。

突然,他站起身來,大步走向成堆的麥稈。他的眼神四下掃去,伸出手似乎在其中翻找著些什麼。良久,一堆最為粗壯的麥稈出現在他的手裏,然後心滿意足地回去了。

不多時,在老匹克家小木屋的後面,已經有了一個看起來高大堅固的稻草人豎在那裏。這似乎不是他第一次這麼做了,一舉一動顯得十分熟練。

而亞諾本人,正站在稻草人的正前方。只見他的雙手持着一根頗為粗壯的木棍舉在胸前,然後緊閉雙眼,似乎在沉思。

時間正一分一秒地流逝,有些調皮的風兒悄悄地掀起他的衣角,但他卻絲毫不為所動!

良久,他動了!

他的雙目頓時睜開,一股攝人的光芒在眼中流轉。木棍隨之在他的手裏快速翻轉,在空中劃過了一個個美妙的弧度,優雅卻十分凌厲地直劈向了稻草人。以此為開端,接踵而來的橫劈豎斬不斷地向稻草人急速湧來。每一次都劈砍在不同的地方,每一次也都是絕不相同的力道。

獃滯的稻草人此刻已然變成了假想敵,在他的腦里正和他激烈對戰!攻擊,格擋,反擊,閃避,一系列的動作猶如行雲流水。他試圖還原每一個他能夠想得到的戰鬥場景,然後再一一化解,而且每一個動作看起來都是如此的自然,沒有一絲僵硬和勉強。

不知持續了多久,深感疲勞的他終於停下了,心底已經稍微輕鬆了一些!他氣喘吁吁地輕輕按壓着腹部,一周的時間傷勢似乎並不足以完全康復,不過那種充滿力量且令人着迷的感覺,卻第一次降臨了這具陌生的身體!

就在這時,一連串「啪啪啪啪」的掌聲從他的身後傳來。

「亞諾,你的劍術真的很厲害!」這個人正是一臉微笑的老匹克。「這已經不是我第一次看你練劍了,年輕人。能告訴我,這套劍術叫什麼名字嗎?」

亞諾看着老匹克,覺得有些奇怪,因為一個平民絕不會和戰技有任何重疊的地方。而老匹克卻看出了對方眼中的疑惑。

「呵呵,別看我現在這樣,二十年前,我可也是個用劍的好手!」

眼前的匹克,只是一個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老人,甚至連劍士眼中的那份凌厲也早已蕩然無存。但是亞諾卻相信他!

「匹克先生,這套劍術叫做波倫亞,我師從父親的一位摯友,不過已經很多年了。而且,這套武術還不止劍術這麼簡單,還有槍術,盾衛術,身法等等。」

亞諾作為一位著名西劍教練之子,他早在十二歲的時候,就被父親的摯友托馬斯,也是一位著名的歐洲古典劍術大師給偶然看中了。隨後他苦練了十年,說是爐火純青,也絕不為過。

「那真是厲害,波倫亞這個名字雖然我沒有聽說過,但一定是那種隱秘而又古老的東西!」老匹克由衷的讚歎道。

其實老匹克說的一點沒錯,波倫亞武術作為西歐古武術的集大成者,在文藝復興時期曾經輝煌一時。但是時光流逝,如今早已殘缺不全。能夠比較完整地學習到它,這是亞諾的榮幸!

「匹克先生……為什麼您二十年前會放棄劍術,作為一名劍士,我愚以為,手中的劍柄甚至比生命更重要!」

亞諾思考了良久,終於問出了口。

「……」老匹克數次張了張嘴,但是並沒有吐出任何話語,表情中卻浮現出許多落寞。

亞諾意識到自己似乎問了什麼不該問的,他深深向老匹克鞠了一躬,然後緩緩離開了。

他也知道,手中的劍柄雖然比生命珍貴,但有時候,活着甚至比死了還要煎熬,老匹克肯定有着他自己的無奈!

而亞諾不知道的是,在自己轉過身去的那一刻,老匹克的的落寞眼神中卻多了一絲堅定,似乎已經暗下了某種決心……

……

入夜,白天僻靜的小鎮里反而熱鬧了起來,農民和礦工都紛紛從一天的勞作中解脫出來,輕鬆的表情綻放在每一個人的臉上。一襲微風攪動着最後一絲夕陽緩緩吹來,亞諾覺得有些燥熱。

他突然想起了一個約定,沒錯,一個根本不算約定的約定。他在這裏已經住了一周,小鎮的幾乎每個角落都留下了他的足跡。他十分清楚那家熱鬧的小酒館藏在哪裏。

他徑直往小鎮的最西邊走去,大約走了十分鐘以後,兀自停在了一棟普通的木製建筑前。這裏的屋檐處掛着一個還算顯眼的招牌,上面是幾個深紅色且歪歪扭扭的文字,「比奇的大酒桶」!

這種深紅的顏色應該來自於鐵礦的伴生紅土,亞諾笑了笑,這確實是一種非常紅腹小鎮的行為方式。他推開門,走了進去。

雖然夜不太深,但是酒館里已經坐滿了人,他穿過幾排圓圓的小桌子,然後坐到了木製吧枱前的位置。

「比奇老闆,麻煩給我來點喝的!」

雖然是第一次來,但這裏的老闆似乎也認識他,沒有多廢話,幾個眨眼的功夫,一個承托著滿滿啤酒的木製酒杯已經被推到了亞諾的面前。

既然來了就沒必要做作。亞諾拿起大酒杯,深深地喝了一口。濃厚的淡黃色液體一股腦地湧進他的喉嚨,除了那種冰爽的刺激感,他還察覺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一瞬間彷彿瞬間搖曳在香氣瀰漫的花叢。

「野甘菊!真是令人上癮的東西!」亞諾點頭稱讚,然後猛地把手中的酒液一飲而盡。

「哈哈,亞諾小子,挺厲害嘛,只一口就嘗出來了!」亞諾的粗放式喝法,是對釀造者的最高評價,比奇老闆很是滿意。「加了野甘菊的啤酒清香甘甜,別的不敢說,如果說啤酒,就是落丹城裏的也不如我釀的好!這杯就算我請你的!」

此時,後面一個很是熟悉的粗獷聲音傳來。

「比奇,今天還用不着你請客,亞諾可是我請來的客人,通通算我賬上!」果然和約定的沒錯,來的人正是紅腹礦場的老闆克里斯。

「亞諾,傷總該好了吧,我可是足足等了你一個星期!」克里斯轉過頭來,哈哈大笑起來,說着帶着亞諾來到了角落裏一個靠窗的座位。附近其他的桌子都有人佔着,卻唯獨此桌無人,明顯是酒館老闆給他預留的。

坐下的功夫,幾杯啤酒已經被擺上了桌,還有一點下酒用的堅果和泡菜。克里斯直接拿起一杯,一飲而盡。

「真是痛快!」克里斯粗獷地擦著嘴角,「亞諾,這陣子怎麼樣,還習慣嗎?」

「謝謝您,這裏是個非常好的地方!」亞諾也拿起一杯酒。

「那樣便好!不過這個偏僻的小地方可什麼也沒有,除了山,就是水!噢,對了,附近老橡樹林那還有個該死的墳場!哈哈哈!」克里斯再次大笑起來,有些誇張的話語引得其他酒客也紛紛大笑起來。

說到墳場這個敏感的話題,亞諾也想起了什麼.

「克里斯先生,我那次受傷迷路的時候,湊巧碰到過那位守夜人,真是個十分和善的老人。對了,那位老人住在小鎮的哪裏,有時間我想去拜訪一下!」

酒館的歡樂氣氛讓人很是放鬆,亞諾的說話也不自主得提高了嗓門。然而這一句話落下,幾乎大半個酒館突然變得鴉雀無聲,人們還保持着那個高舉酒杯的姿態,甚至忘了飲酒。

克里斯聽了,他的表情也變得有些奇怪。

「亞諾,你說的那個守夜老人是不是右臉上有條黑色傷疤?」

克里斯似乎在最後確認,他的表情變得越發怪異,或者說是詭異!

「應該是的,沒錯……」亞諾努力搜索著殘存的記憶。

這周圍明顯的驟變,只要亞諾不是個傻子,都能無比清楚地感覺到。

「亞諾,如果你確定碰到的就是那個人的話……我實話告訴你,那個守夜人名叫老查爾,他在三年前,就已經葬在了那個老橡樹林里……」克里斯有些吞吞吐吐地說出了這句話。

於不少在座酒客的眼裏,這個年輕人或許不是個傻子,但很可能是個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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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安魂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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