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美好的平凡

「亞諾，我叫亞諾！」

他脫口而出，有些緊繃的神經毫不遲疑地抓住了這個在腦海中一閃而過的辭彙。

坦白地說，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會這麼回答。很大程度是因為那封信，或者是對這個名字沒來由的好感。不管如何，現在他需要一個名字，但他仍舊只吐出了亞諾這個名，而機智地隱藏了巴雷克的姓氏。在目前情況並不明了的前提下，他還不想過早地再次卷進這個有些陰謀味道的事件里。

「亞諾嗎，感覺是個好名字！」老匹克微笑着，輕輕撫了撫有些花白鬍須的下巴。

「沒錯，這是個好名字！」

一個渾厚甚至有些粗獷的聲音飄來。循着聲音，亞諾轉頭望去，不知何時，一匹瘦馬載着一個身穿黑色外衣的人出現在自己的眼前。

這個時代，馬匹絕對是最珍貴的物件之一，儘管這匹馬很瘦弱，但依舊不是尋常人能夠擁有的。畢竟一匹馬一天的餌料成本就可以輕輕鬆鬆和好幾個人類的生活開支相抵。

「嘿，你好啊，年輕人！」黑色外衣的人有着濃密的鬍鬚，他從馬背上跳了下來，徑直走到了亞諾的面前。「今天清晨，我已經從其他村民的口中聽說過你了，一個受傷的年輕人！畢竟，這個小鎮太偏僻了，即便是最近的落丹城的行腳商人，怕是都快忘了有這麼一個地方。哈哈哈，歡迎你，年輕人！」

這個大鬍子哈哈大笑起來，看起來十分好客，而且性格爽朗，這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當然，也可以這麼理解，這個小鎮真的是太過偏僻了，以至於陌生人都成了一種稀罕物。

亞諾同樣報以微笑，禮貌地點頭致敬。而且還注意到從對方的口中吐出了落丹城這個詞。

「亞諾，這是咱們紅腹礦場的老闆，克里斯先生！」站在一旁的老匹克也俯首致意，然後開始介紹起這個大鬍子。從他的神色之中，亞諾能夠判斷出那個克里斯老闆在這個小鎮有着怎樣的地位。

「克里斯·塞刻！」克里斯老闆直接道出了自己的全名，「不過，老匹克你這傢伙，我已經告訴過你很多遍了，叫我克里斯就足夠了！當然，年輕人你也一樣！」

「好了，兩位，我還有些事要處理，就先走了！」克里斯說着，又重新回到了那不算寬厚的馬背上。

「對了，亞諾，每個夜晚，鎮子上小酒館里的啤酒總是非常美味，當然，如果你有興緻和我這個中年人一起聊聊天的話！」克里斯微笑着說道。

「謝謝您的邀請，克里斯先生，等傷勢痊癒，我一定願意嘗嘗啤酒的美味！」

「哈哈，那好的，再見了！對了，記得幫我和諾瑪問好！」

噔噔的馬蹄聲漸漸遠去，老匹克繼續說道，「咱們小鎮的得名就是因為紅腹礦場，他們塞刻家族已經在這裏經營了三代。這個鐵礦脈越來越稀薄，到了克里斯這一代，如今也算沒落了！」

「不過，好在還能維持。小鎮里的很多人都是靠着這個礦場討生活，就連我也是。雖然出礦不多，但每隔幾天總有些礦石需要有人趕着馬車運送出去，這就是我的活計。不知不覺也幹了快三十年，真的是老了啊！」

老匹克似乎想起了什麼，眼神中有些感傷和落寞。他失神了片刻后，轉過身向後輕輕擺了擺手，然後自顧自地走開了。

亞諾並沒有追問，即使再堅強的人都應該有軟弱的權利。可能站立太久了，身上的傷口有些抽痛。亞諾背靠着牆壁，緩緩坐在了牆角。從不遠處田野里吹上來的微風，輕輕劃過他的臉龐，清爽的觸感中帶着一股莫名好聞的香氣。

直到現在，他依舊缺乏在這個世界的真實感。如果是夢的話，這個化名亞諾的夢境既奇妙又有趣！但是腹部偶來傳來的疼痛感，卻時刻宣告著這個世界不容置疑的真實性！

和那幾個難以下咽的麵包一樣，他需要適應的東西還有很多！

當亞諾再次抬起頭的時候，老匹克的妻子諾瑪已經微笑着站在了亞諾的身邊。

「我聽匹克老傢伙說了，你的名字叫亞諾對吧！正好今天是聖禮拜日，小鎮里的教堂有禮拜活動。年輕人，可以陪我這個老婆子一起參加嗎？」

諾瑪看起來心情有些愉快。

「當然可以，夫人，我很願意！」

「亞諾，叫我諾瑪就可以了，我們這裏就是個小的不能再小的偏僻地方，沒人會這麼客套！」

對於這個小鎮的偏僻，他已經深有體會。亞諾跟隨着諾瑪走在去往教堂的路上。他確實需要更多能夠理解這個世界的機會，當然他也明白，諾瑪夫人故意想讓他散散心。

不過亞諾此時還有些奇怪。「諾瑪夫人，為什麼不讓匹克先生一起來？」

「呵呵，那老傢伙，就是個十足的老頑固。準確地說，匹克並不算一個虔誠的教徒，他來的話，只會喋喋不休！」諾瑪有些氣憤，又覺得有些好笑。

亞諾能夠看出老夫妻倆的伉儷情深。說句實話，他很羨慕！

教堂坐落在小鎮的東北角，鑒於這裏普遍低矮的建築風格，於是這座教堂就顯得尤為高大了。和亞諾本來的那個世界類似，一個星期七天，第七天就是所謂的聖禮拜日，這是奧菲斯聖教的曆法，名曰聖歷。

今天的聖禮拜活動確實很熱鬧。亞諾遠遠地看到，一名神職人員微笑着站在教堂潔白無暇的大門前散發着教義的小冊子，這是一名老人，穿着灰色的長袍，看起來十分友善。

待亞諾兩人走過來，那位神職人員十分禮貌地輕輕躬身，然後遞過了教義。

「諾瑪夫人，還有這位年輕人，我已經聽說過你了，歡迎你們今天的到來！」

亞諾躬身還禮，雙手接過了教義。這個小冊子是莎草紙製成的，一種十分廉價的紙質物品，不過書寫還算方便。當然，和自己身上那捲羊皮紙相比，那絕對是雲泥之別。

「亞諾，這位就是教堂的祭司，瓦德先生！」諾瑪笑着介紹道。

「您好，祭司先生，我叫亞諾。」

「亞諾先生，再次歡迎你！快進去吧，禮拜很快就要開始了！」

教堂里此時已經擠滿了人，在這個時代，幾乎人人都是虔誠的教徒。只見祭司瓦德站到了教堂的最上方，然後張開了他高高舉起的雙手。

「永恆的主啊，還有聖父，聖母，以及兩位大聖靈，我們是您最虔誠的信徒，您的光芒溫暖而輝煌，您的仁慈感化萬方……」

相對於教堂里閉眼虔誠禱告的村民，東張西望的亞諾顯得有些無聊。他只好低下頭輕輕地翻動着手中的小冊子，第一頁上赫然寫着今天的日期「聖歷1573年6月1日」。

「永恆且萬能的聖主啊！

第一天，您開天闢地，創造日月星辰，

第二天，您鍛造山川河流，創造一切生命。

第三天，勞累的您終於沉沉睡去！

第四天，您種下了黃金之聖樹，

第五天，您打造了黃金之城，

第六天，您誕下了勝利與智慧之神聖！

第七天，疲倦的您暫時離開了這片天地！」

這是教義開篇的一段話，亞諾覺得很有意思。他的目光開始不斷地掃過每一頁，待眾人再度睜開雙眼時，他已經悄悄合上了這本教義。

這本教義十分精鍊地容闊了奧菲斯聖教的歷史。簡單地來說，就是創造整個世界的聖主雖然暫時離開了這片天地，但是他在第六天用自己的血肉創造了兩大神祇，也就是光明與勝利之神弗雷以及晨曦與智慧之神歐若拉。這兩位大神在聖主離開以後，同樣利用自己的血肉之力，創造了居住在黃金之城的眾神。兩大神理所應當地成為了至高神，也就是聖教徒口中的聖父和聖母。於是就此開啟了眾神時代的第一紀元。

但是兩大神無比崇拜的聖主卻久久未歸，於是聖父和聖母便準備率領眾神追隨而去。但是臨行之前，心懷仁慈的聖父聖母不忍心人類艱難獨存，於是再次以自己的血肉之力創造了兩個新的神祇，也就是烈焰與工匠之神赫菲斯托斯以及愛與美之神阿芙迪洛忒，以此來守護人類。新的兩位大神在聖父聖母離開后又成為了新的天地主宰，即聖教中所謂的兩位大聖靈。

眾神時代結束以後，人類開始登上歷史舞台。一個響徹萬古的名字，神王古爾登！他通過多年的征戰，統一了全大陸，建立了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大一統帝國，所羅門帝國！於是開啟了以人類為主角的第二紀元！

而奧菲斯聖教就是在帝國時期，由提比克的聖約翰組織建立。初期他們遭到了帝國的瘋狂鎮壓，但經過歲月洗禮，在帝國第二十位皇帝切爾撒三世時期終於發揚光大，慢慢成為了全大陸唯一認可的宗教。即使日後所羅門帝國驟然毀滅，乃至第二紀元結束，也沒有絲毫影響聖教，甚至越發強大，直至當下的第三紀元！

短暫的禮拜活動很快結束。下午的時光依舊休閑且舒適。

晚上，還是那個早晨醒來的小房間里，亞諾獨自一人坐在床邊。一盞昏黃的小油燈下，他的手裏緊握著那捲羊皮紙的信件，而另一隻手上是教會的小冊子。

「聖歷1573年4月8日……聖歷1573年6月1日……」

他盯着手中的物件，輕輕默念道。他的眼神些獃滯，腦中卻在急速運轉。

這兩個扎眼的日期，正說明了這封信一個多月前才到了自己的手裏。然而就在一個多月後，持着那封蹊蹺信件的自己，就被人殘忍殺死在紅腹小鎮附近，然後悄無聲息地埋葬在那個無比詭異的橡樹林……

「如果不是湊巧穿越過來，這副肉體恐怕早已枯骨一具……他拿到這封信以後，到底做過了什麼……」

他的目光微凝，伸手輕撫著自己腹部的傷疤。他很明白，如果不是穿越，恐怕這裏就不只是傷疤那麼簡單了，因為死人是不會癒合傷口的！

還有昨夜的詭異之象，那種彷彿夢幻一般的美妙感受，現在回憶起來，卻只讓他覺得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