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雨水沖刷著血液，濃厚的鐵鏽味道隨着水汽一起瀰漫開來，在深山老林里誰也不知道血腥味會引來什麼大型獵食者，此地已經不宜久留。

一息之前，現在躺在地上的屍體還是個一心逃命的一流高手。他本能趁著破綻逃出去的，楊慎的攻勢已經不能持續太久，這一放便再難碰到他的衣角。

可惜，楊慎的破綻是故意的，放他自己撞到了白茭的刀下。

白茭的刀刃長二尺，形如柳葉，喚作三十二裁月，卻也不過是一把輕快的殺豬刀而已。

但這把刀鋒銳又精準，輕快又沉默。

血在一瞬間的怔愣后噴涌而出。

「沒問題嗎？」

「沒問題。」

一刀正中脖頸。那賊人撞見了他時便露出極驚恐的神色，喊了一句「是你！」便被乾脆利落地抹了脖子，死前還死死地盯着他看，似乎想說些什麼，卻只發出了些「嗬嗬」的氣聲，很快便斷了氣。

楊慎慢悠悠地晃過來，見人已經死了，便提刀砍下頭來，然後將人頭放在一個特製的匣子裏。他見白茭還在看着屍體發獃，以為是白茭在擔心他的業績，「唉你就放心吧，說了沒問題就沒問題，來前大人就說抓着這些人生死不論，追不上活的頭帶回去也成。」

「我想的是別的事。」白茭蹲下來翻著屍體的衣物，他那張常年平靜的臉上浮現出一點疑惑又茫然的神情「這傢伙喊得好像認識我一樣，不應該……」

「啊？」楊慎聽見這話，同樣滿臉疑惑：「認識你？為什麼？你這幾年也沒惹麻煩，我這幾年也沒惹麻煩，總不會是憶江南惹得吧？不該吧？」

「我對這人半點印象都沒有。」白茭翻過屍體，扯開領子去看後背，有一道結了痂的刀傷，是前段日子楊慎留下的。而在左肩上，赫然是一個赤紅的紋身。那紋身只有半個拳頭大小，是個方形的鳳鳥紋樣，尾巴頗長。「這個紋身……是羽門的人。」

「你什麼時候惹了羽門的人？」

「你什麼時候惹了羽門的人？」

二人異口同聲地說出這句話，然後同時安靜下來。

羽門，一個江湖上近幾年崛起的殺手組織，雖說名氣頗大卻神龍見首不見尾，隱蔽得相當好，官府之前只摸著過幾個小嘍啰。

江湖流言裏倒是有好些關於羽門頭領的，說此人外表雌雄莫辨，武功深不可測，還有說帶了鐵面的、帶了獸首的、帶了蒙面的汗巾的，總之不是真容。

「先說好，我沒惹羽門，我就是正常辦案。」楊慎率先撇清關係，「而且他一開始就是喊你，肯定是你惹的。」

「唔，但是我確定自己和羽門沒有任何交集，除了今天的這個死人。」白茭又從屍體上摸出些零碎來，碎銀、飛勾、干餅，還有塊碎成兩半兒的玉牌子，一樣是方形的鳳鳥紋。「東西挺雜的。先不說這個，你那鴿子哪去了？」

「鴿……哦，那傻鴿子，連着飛了好幾天翅膀崴了，就叫他們順路帶回去。怎麼，你擔心？」楊慎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來，「這麼擔心我，怪不得找來的這麼快。」

「沒。」白茭一口否認。

「唉，算了先別想了，走吧，先下山回去交差。」楊慎想了想，羽門中人的屍體還是挺有用的，給裕陽府里的仵作看看說不定能看出什麼來，便決定把屍體也帶上。「這頭砍的，嘖，手快了，反而麻煩不少。」

白茭想了想，他碰到捕快們的時候也看到了像是鴿籠的東西，此時自己也已經同楊慎會合，便也不擔心了。「好，走吧。」

大雨中，那種窺伺感越發強烈。

就在屍體被拖動的時候，有什麼東西蠢蠢欲動。

然後破空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