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楊慎在山裏過得頗有些狼狽。

倒不是因為有怪物，他這一路上分明一隻怪物都沒看着，整個青娘山上別說怪物，就是山雞兔子都沒多少。

令他狼狽的是這賊人實在是太能跑了，竟然能從元城一路跑到青娘山的腹地來，進山後奔逃五日，幾乎一刻不停。

楊慎在山裏奔波，與捕快們分開后更是撒開了手腳狠追，然而縱使他自恃輕功一流，竟然也追得勉強。那賊的同夥都已扛不住落了網，只有他一個還在逃竄，好像不會累似的在青娘山裏兜圈子。

這賊恐怕是想在山裏將楊慎繞丟，自己好逃出生天。

不過，追到了青娘山腹地之後，這賊不知為何又瘋了似的往山下逃，與楊慎撞了個正著。

楊慎自然不能將他放走，雖說自己也累得不行，但這樣絕好的機會怎能浪費？當即抽了刀與這賊人戰作一團，刀刀狠戾，即使不能當場斬了也要廢了這賊手腳。

況且連盜三城十四家、殺了六條人命的主謀，就是此人。

想到這，楊慎下手更重了。

這賊卻並不戀戰，只是被楊慎的刀勢逼得緊了，只好也抽出刀來應付著，一心只想往山下去。

可惜楊慎的刀逼得那樣緊，他走不了。

楊慎清楚白茭的速度。若要來找他，恐怕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他要是能在這兒斬賊，回去路上碰見白茭還能笑他擔心太過。

不過緝盜的這幾日奔波，他的狀態也算不得多好，現在又是突然打起來，亦不過是與賊拼內力罷了。但不能輸，絕對不能輸。他自己也清楚，有宵小之徒在他手底下跑脫兩回這件事說出來就已經很丟臉了，若是再讓人跑脫一回，他楊慎就得丟飯碗了。

刀與刀相撞的聲音在林中回蕩。這兩個人一個一心逮人、一個只想逃跑，一時之間竟也僵持住了。

白茭還在追蹤著。

颳了一夜的風之後，天上開始飄小雨點兒了。

但是這樣的小雨並不是頭頂那樣厚的雲應有的雨量，大的還在後邊呢。

白茭一上午接連找著了三個楊慎之前扎過營的地方，都只有小樹上一個孤零零的結。

直到一個新營地出現在眼前。

看起來，面前的這一個營地留下的痕迹還很新，在這裏休息的人大概只離開了不久。應該是昨晚草草紮下的，只有一個人的營地。白茭熟門熟路地扒了扒熄滅已久的灰燼，果然又是一張紙條。

『賊擅輕功』。

居然是能與楊慎的輕功不相上下的人物嗎？這怎麼想都能算作一流高手了吧？這可真是不得了了……得加緊才行。

他隨手銷毀了紙條，又追着楊慎的蹤跡而去。青娘山的更深處，那裏幾乎不會有人類涉足，風裏儘是樹葉的聲音。

這不太對。

這樣的小雨還不至於讓青娘山安靜到只剩樹葉摩擦的聲音，沒有小動物，沒有鳥鳴，沒有蟲聲。

太安靜了。

他聽見楊慎的刀鳴了。

那是附近一大片森林中為數不多的活着的聲音。

有什麼東西在暗中窺探。

不管是什麼東西都儘管來吧，反正他的刀不會留情的。白茭沒再多想，抽了刀便往這深山中唯一的金鐵交鳴之處去。管他呢，砍了就是。

楊慎遠遠見到一個青色的影子，知道是白茭來了，刀下便賣了個破綻。雖然打到這時佔了上風的是楊慎，但他自知此番內力消耗太多，既然有援手來了，自然不會自己硬撐。

那賊雖說輕功一流，手上功夫卻差了一些，與楊慎纏鬥到此刻亦是強弩之末，若是再繼續糾纏上幾十招恐怕也要落敗。正逢著楊慎的破綻，這賊瞅准空擋抽身便往山下去，卻不想正撞在另一片刀光里。

「哎呀，你果然來了。」

「我來了。」

傾盆大雨也終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