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情字何解（六）
某處大陸。
陳唯望著遠方地平線上的一輪金輝，眼中很是平靜。他不是第一次看日出了，聽說，他們這個位面的金烏比其他八個位面的金烏都弱，但每次日升都讓他陶醉。
也不知道其他位面的金烏日出是什麼樣的，每次陳唯都這樣想到。
過了一會，陳唯將目光緩緩地移到身前，然後他慢慢地閉上雙眼，開始練琴。他的琴只有四根弦，彈出來的曲子也有些奇怪，時溫婉，時激烈，時低沉，但總的來說，還算能聽。
約莫半個時辰，隨著一聲清脆悠長的弦音，陳唯停止了彈琴。就在此時，一道破空聲從他身後傳來，一隻黑豹快速地撲了過來。
「噗！」
毫無預兆的，一支箭矢從天而降，穩穩命中那隻黑豹，力道之沉，順帶著將它的身軀也向陳唯的身側滑去，而陳唯的身前是百丈懸崖，至於之後凄厲的吼叫聲，除了難聽，還是難聽。
「師兄，給你說了多少次了，不要來這裡練琴。」這時候，一位少女從陳唯身後的樹林中走出，也就是黑豹偷襲的那個方向。
少女的斜背著一把半人高的長弓，一頭黑色長發此刻隨意地散披在肩，來時不經意間清晨的露珠沾了些許，此刻正自其劉海滴下，滑過肌膚，如此年紀便有風情萬種的味道。不過現在，她的心情不怎好就對了。
「有道是富貴險中求，我下次......下次一定不來了，師妹你先把箭放下。」陳唯剛用琴布將琴身包好，轉身就看見一個黑黝黝的東西對著他。
蘇有清瞪了他一眼，把箭收回側身箭袋中，再次將長弓斜背在身後，轉頭就走。
「哎哎，師妹，慢點，你等等我啊。」
......
青山城，位於斜斷山脈附近的一座大城，負責抵禦斜斷山脈的獸潮，這裡有很多傭兵團駐紮，整個城的實力在雲國八十一城中也能排進前二十，而陳唯他們居住的地方，就是附屬青山城的一座小城——青院城。
「師妹你渴嗎？」
「師妹你餓嗎......哎哎，師妹你別走啊。」
「師妹想必累了吧，不如......師妹等等我啊。」
陳唯和蘇有清此時走在青院城的主道大街上，陳唯是挺活躍積極的，但蘇有清始終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一眼都不看他，每次陳唯要跟上來她就默默地加快腳步拉開距離。
沒過多久，蘇有清率先來到了一座院門前，院門門口有一對巨大石獅雕像，上階台兩側各有四名護衛裝飾的男子守護。
蘇有清未曾停留，快速地走了進去，門口的護衛沒有阻攔，反倒是投去敬佩的目光。
一路穿過大門，一直走到裡面，拐過了一個接一個的花園，她腳步仍是不停，繼續向裡面走去。
這裡的確很大，且地形加錯複雜。
一柱香后，蘇有清在一小湖泊處停下。
一棧木橋直通湖中心，湖中心有一古亭，古亭中有四方石敦一方石台，一人端坐正北，人前有茶具一套，茶杯九盞，他身前一杯，微涼；斜上方一香爐，未燃；還有一僅有四弦的古琴靜靜躺著。
蘇有清此時神態微微有些緊張，稍微整理了下衣著，確認還算乾淨整潔后就朝著亭中走去。
「先生。」蘇有清站在涼亭外圍向裡面的那位白衣男子躬身行禮。
白衣男子雙目之上纏繞著一根白色綢緞。
一眼看去，白衣男子氣質儒雅，五官端正，相貌不凡，看著也十分年輕，要不是那一頭與他格格不入的白髮，任誰看見他都要稱讚一聲俊俏郎。
「進來吧。」白衣男子笑著開口。
「是，先生。」蘇有清這才進入涼亭中，坐在一石桌旁，隨手將桌面的一壺茶拿起，倒滿了桌上的三個茶杯。
蘇有清端起身前的一杯，輕嘗一口，將其放下，仔細品嘗后，開口道：「藍山葉，紅香花，搖林皮，風鈴草，離樹枝……剩下的……先生我沒有品出來。」
接連報了接近十種奇異藥材名后，蘇有清才是江郎才盡。
白衣男子不語，嘴角微微上翹，輕輕點頭，而後又微微搖了搖頭。
「還有？」
蘇有清眉梢輕皺，認真思量半晌后仍是沒有結果，「回先生，有清不知。」
白衣男子笑了笑，開口說話，嗓音醇厚，中氣十足：「你師兄呢？」
蘇有清一聽師兄兩字，小嘴一撇，小孩子置氣一般將頭微微歪向一旁，脫口而出：「不知道，估計死哪了吧。」
不過馬上蘇有清反應過來，調整神態，有些心虛地看向白衣男子。
自己怎可如此講話，這可是在先生面前啊……
「哎哎，師妹你怎麼說話的，師兄我才十八，怎麼就咒我死呢。」一道略帶調侃的聲音從涼亭外圍傳來。
蘇有清望去。
陳唯胸膛微微起伏，一路小跑，有些喘氣，稍頓了頓后，他才笑著將袖口攏了攏，躬身對著涼亭中的白衣男子行禮：「見過先生。」
白衣男子點點頭，隨後也也不見他如何動作，下一刻，桌上閑置的一盞茶筆直地向陳唯砸去。
陳唯仍舊躬著身，不過右手在瞬息之間抬起，猛地向前抓去。
「砰！」
陳唯伴隨著瓷器碎裂聲和一陣沉悶的撞擊聲側飛出去，墜入湖中，高高濺起而後四散開來的水花驚起了湖面的兩隻白鶴。
白鶴展翅，向南而飛。
目睹這一切的蘇有清突然不是那麼生氣了，反倒是心生同情。她小小地向湖中瞥了瞥，不過隨即就收回目光。
算了，就當沒看見好了。
過了半晌，水面漸漸平靜，白衣男子抬頭，修長的手指端起剩下的一杯茶，輕品一口，說道：「你是要我請你上來？」
「砰！」
平靜的水面被打破，濺起的水花伴隨著一道人影竄向空中。
幾乎在陳唯升空瞬間，白衣男子將手中才喝了半口的茶杯擲出。
又是片片水花翻騰。
「讓你起來了？」
蘇有清現在是一點也不生氣了，她憐憫地看了看那處湖面，眼中卻是閃爍著不加掩飾的笑意。
「茶，三杯。」白衣男子微微抬頭，對蘇有清說道，一隻手在石卓上輕敲。
「是，先生。」蘇有清收起眼中的笑意，現在的她真的只剩下同情了。
不一會，茶香再次在亭中散開來，白衣男子依舊靜靜地坐在那，沒有半分要喝的意思。
「有清，你現在可知道你沒品出的東西是什麼？」白衣男子伸出右手將一杯茶拿在手中，敲擊不斷的左手收回微托著杯底，笑著問道。
「......」蘇有清再次目睹先生將手中的茶杯再次隨意地扔出，聽著水花翻湧的聲音，想著是先讓先生再多來幾次，還是......
「應該是水吧。」蘇有清覺得還是先放師兄一馬。
「不錯，是水。」白衣男子將桌面上另一杯茶端起，一樣的動作，然後，一樣地飛出，一樣的水花，一樣的聲音。
「不過，是什麼水呢？」白衣男子雙手拍了拍，站起身來，向亭外走去，卻仍不忘回頭囑咐道，「什麼時候他能在水下把這茶說出來，什麼時候就讓他出來，有清你看著他。他若體面你就讓他體面，他若不體面你別留情，茶杯先生多的是。」
「是，先生。」蘇有清再次瞥了眼湖心。
師兄，希望你能撐住吧。
「哦，對了，如果桌上的茶涼透了他還沒出來的話，就不用出來了，這是答案你收好。」白衣男子突然回頭，對蘇有清吩咐道，而後一張紙條慢慢地飄了過來，落在石卓上。
蘇有清看了看紙條，而後在心中默默地念了一句，師兄一路走好。
白衣男子很快走出這片園子，蘇有清揉了揉眉間，最後看了一眼湖面，默默地將雙眼閉闔，沒多久，便進入冥想狀態。
......
白衣男子即使雙眼被綢緞遮蓋，卻感覺與常人無異，似乎雙目不能見絲毫不影響他對周圍事物的感知，就這樣，白衣男子穿過一座座建築，最後不急不忙地走進了一座殿堂。
殿中來人不多，約莫不過五六十人，對於這規模巨大的大殿來說這點人顯得冷清很多。
有一些人看見了白衣男子，默默地向後退了一步，微微躬身，自然地把頭低下，白衣男子就這樣安靜地走過去，一些個聚集一處的人群在他面前散開。很快，他就來到了最前面，這裡有十張桌子，圍成了一個圓圈，紫檀木的氣息迴繞開來。
十張桌，每桌九座，也就是說，這大殿只有九十人有資格坐在這裡。
此時有九張桌都或多或少有人在那裡與身旁之人交流，或則獨自冥想，只有最裡面的一桌，一個人也沒有。
白衣男子就這樣淡然地尋了靠北的一個位置坐了下去。
今天對於青院城來說是一個特殊的日子，今天是青院的拜師會。
沒多久，有三人在人群的擁簇下走了進來。
為首的是一個老頭，蒼顏白髮，但雙目很有神采，臉上掛著微笑，與周圍問好的人一一答應。
緊接其後的是一個光頭大漢，也是嘻嘻哈哈的。
再次則是一名女子，面容姣好，身姿搖曳，不過渾身上下卻是散發著冰冷的氣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
漸漸地，他們靠近白衣男子那一桌，老者和光頭不約而同地，像是沒看見他似的自然坐下，唯有那名女子有些痴痴地對白衣男子看了又看，在那名老則輕微咳嗽下，女子才回過神來，望向嘈雜的殿內，剛坐下又起身。
「安靜！」一道清冽的女聲突然回蕩開來，周圍瞬間安靜下來。
一些扎堆的人都無奈地嘆了口氣，自顧自地向不同的圓桌走去，沒多久，圓桌都坐滿了人，不多不少，剛好八十一位。
「院長，可以開始了。」面色冷清的女子望著逐漸安靜下來的人群，向身旁的那位老者說道。
老頭卻是笑了笑，和聲道，「不急，還有人沒到。」
「青山院外院院長唐風院長駕到！」一報令聲從門外傳來。
一位藍衣老者在眾人的視野中憑空出現，帶著祥和的笑容，向著前方微微點頭。
「見過唐院長。」在座的都很識趣地起身行禮，青院院長更是身形一閃，親自接待。
唐風滿意地看著這一幕，不過隨後就微微皺眉，看向唯一一位坐著的白衣男子。
「這位就是貴院的那位琴師？果然有氣魄啊。」唐風淡然地看了一眼青院院長，隨後又重新看向某個對他不敬的人。
青院院長這時候卻是笑了笑，打了個圓場：「眼瞎，耳聾，不會說話，唐院長見諒。」
此時正一手把玩著桌上一件白玉瓷杯的白衣男子微微一頓，不過馬上恢復正常。
「哦？這樣的人還會彈琴？」唐風語氣調侃。
青院院長不以為意，又突然有些惆悵地嘆了口氣，「是啊，而且沒有比他教的更好的了。」
唐風突然轉頭凝視著青院院長，沉默片刻后，便在青院院長的帶領下徑直走到他身旁提前準備的一處坐下，不再言語。
眾人也跟著坐下。
「好了，既然人已到齊，那麼就請這一屆的弟子進來吧。」青院院長淡然地說道，聲音卻很快傳出殿外，漸漸地，不斷有人有序地排隊進入殿堂階梯的下方，站定。
這數百上千人的規模瞬間讓大殿有些擁擠。
「今年是百年一歷的通天秘境歷練開啟，我青院作為二品學院，本次擁有一百名進入秘境的資格。除此之外，今年青山院還額外放出五個直接進入青山院修行和進入秘境的名額，會根據這次考核排名選出，由青山院外院院長的唐院長接引。」青院院長頓了頓，「除此之外......今年」青院院長看了看旁邊的白衣男子，緩緩說道，「凌先生會再收一名弟子。」
嘩！
「真的假的？！」
突然，下面千名弟子覺得，秘境和進入青山院的機會都不那麼耀眼了，即使他們一開始就是奔著前來而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