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覺醒來廿年前

第二章 一覺醒來廿年前

「好像燒是有點退了。」

「還是要小心點,你進河叔說了,最怕反覆燒起來。」

「靜啊,去給你弟煮點白糜,什麼也不要加,再放點鹽就好。」

「這樣沒什麼營養吧?」

「你進河叔說發燒的人沒什麼胃口,但又不能不吃,醒來先喝點白糜就好。」

……

耳邊是壓低了嗓門的低語,季一帆覺得頭有點暈,想睜開眼又沒什麼力氣,努力了半響,終於把眼睛睜開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張多年未見熟悉的面容,「媽?」

方淑蘭見小兒子睜開眼睛了,忙走了過來,伸出一隻手摸了下他的額頭,半響,鬆了一口氣,「看來是真的退燒了。」說著,又忙端起放在書桌上的一杯水,「要喝點水嗎?」

季一帆還是有點迷迷糊糊的,不知道今夕何夕,但還是下意識點了下頭,「要。」

「來,我扶你起來。」方淑蘭一手端杯一手扶著季一帆的後背,常年干農活的人力氣大,不需要怎麼用力就把季一帆扶了起來,讓他靠著床頭坐著,把水杯遞到他的嘴邊,「喝吧,不燙的。」

季一帆就著方淑蘭的手咕嚕嚕一口氣喝下了半杯水,「夠了,不喝了。」

方淑蘭把水杯放在靠近床頭的書桌上,看著季一帆懨懨的樣子,有點心疼,「餓了吧,媽讓你姐煮了白糜,趕緊先喝一點。」又抬高了聲音,「靜啊,白糜煮好了沒?」

「好了好了。」隨著聲音,季一帆就看到了他二姐,不對,這是他二姐?!他二姐都三十多了啊,面前這看著才十五六的小姑娘是誰?!可這又明明是他二姐,少女時代的二姐!!!

腦袋裡轟隆隆的,有個不可思議的想法浮上心頭,季一帆抬起頭,打量了下四周,刷著白漆的屋子,地上是水泥地板,四四方方老式的木製大床,白色的棉布蚊帳,正面兩邊被紅色的掛鉤分別勾了起來,靠著床頭的是一張書桌,牆壁上掛了一面長方形的鏡子,木頭框架,鏡面一側是花開富貴的圖案,這,這鏡子,他激動得顫抖,這是他小時候用的鏡子啊,他父母結婚時候父親的戰友送的,據說他三四歲的時候,最喜歡乾的事就是從床頭爬到緊靠著的書桌上,蹲在鏡子前,對著鏡子臭美,還因此常被他大哥二姐笑。

季一帆再把視線投向面前的人,一頭乾淨利落的短髮,圓臉,大眼,五官不是多出色,但也絕對不醜,因為整天下地幹活的緣故,皮膚稍微有點黑也有點粗糙,此刻這個人正一臉心疼地看著他,「小三兒,來,喝點白糜,張嘴,媽喂你,啊——」

「啊——」季一帆下意識跟著對方的指示動作,嘴巴張開,一口溫溫的白糜順著喉嚨下去,進到肚子里,他突然反應過來了,淚水毫無徵兆掉落下來,「媽!」

「哎,」方淑蘭應了一聲,被小兒子這突然的樣子嚇到了,趕緊把碗放在一邊,手忙腳亂就要給他擦眼淚,「這是怎麼了?糜太燙了嗎?還是怎麼了?還是很難受嗎?」

一邊的季文靜也嚇到了,站在一邊手腳無措,「這糜我試過了啊,不燙的了。」

粗糙的手指擦過季一帆的臉,有點刺刺的痛,但對此刻的他說來,他需要這點疼痛來印證他腦海里瘋狂的想法,真好,這一切都是真的!活著的媽媽是真的!年輕的姐姐是真的!以及,他抬起手看了下自己,看不到此刻自己的臉,但就只看這短胳膊短腿的,他就知道,他,季一帆,撞了狗屎運了,居然跟小說里寫的一樣,重、生、了!!!!

「媽!」他更咽著又喊了一聲。

「哎,媽在呢。」方淑蘭真的被嚇到了,小兒子膽子大得很,又皮,還挺倔的,懂事後就算從樹上摔下來手骨折了都沒哭,怎麼這下哭得這麼凄慘,想起之前聽到的事情,一時間恨得牙都咬了起來,「怎麼了小三兒,乖啊,不哭了啊,你別信外面的人亂說,那都是放屁的,你是爸媽親生的孩子,怎麼可能是撿來的呢,你看爸媽最疼的就是你了,你怎麼可能會不是親生的……」她一邊亂七八糟安慰著,一邊對女兒使眼色,「去看看你爸回來了沒。」

季文靜答應了一聲,正想跑出去村頭看看,外面已經響起了季建國洪亮的聲音,「小三兒怎麼了?我怎麼聽說他掉池塘去了?!」

緊跟著,門口掛著的竹簾就被人掀開了,一個高高大大的男人走了進來。

國字臉,濃眉大眼,一米八左右的身高,腰板挺直,四十左右的年紀,看著就很精神的一個中年人。

一看到這個男人,季一帆好不容易控制住的情緒又崩潰了,他跳下床,朝這個男人撲去,「爸!」

「哎。」季建國眼疾手快一把接住撲過來的季一帆,看著季一帆淚水還沒幹的臉,問,「這是怎麼了?怎麼哭了?」

方淑蘭走了過來,「剛醒呢,你把他抱到床上來吧。」

「好。」季建國應了一聲,抱著季一帆就準備把他往床上放,季一帆緊緊摟住他的脖子,「爸,我好想你啊!」

季建國板起了臉,但翹起的嘴角怎麼也壓不下去,「臭小子,這麼大了還撒嬌。」

一邊說著,一邊把季一帆放在床上,「怎麼樣,好點沒?我怎麼聽說你小子掉池塘里去了。」說著,忍不住擔心,大手手背放在季一帆的額頭,測了一下溫度。

「昨天掉池塘里了,昨天晚上發燒燒了一夜,剛退燒。」方淑蘭說著,又把碗拿了起來,「都一天一夜沒吃東西了,小三兒,先把這碗糜吃了。」

被這麼一打岔,季一帆勉強控制了自己激動的心情,張開嘴巴,一口把方淑蘭餵過來的白糜咽下,天大地大吃飯最大,先讓肚子里有點東西,養足了精神再來好好整理下腦子裡那麼多亂七八糟的信息。

滿滿一碗白糜下肚,季一帆這具身體目前還是處於虛弱狀態,不管他有多少想法,他也控制不了身體的本能,又沉沉睡去了。

季一帆是睡著了,季家這邊氣氛卻不是那麼好。

今天是7月3號,季家三個孩子,老大季一諾今年十八,高中應屆畢業生,還有兩三天就要參加高考了,這孩子平時學習成績挺好的,因為是在市裡讀的高中,平時住校,這沒幾天就要高考了,雖然考前放假三天但為了不讓孩子分心也怕孩子在家裡有壓力,這幾天乾脆就也住在學校里,等7月7號高考那天季家人再一起去學校送他去考場,所以此刻季一諾不在家裡。

老二是個女孩,季文靜,今年十六,剛上高一,還要半個月就要期末考了,不過今天是星期天,所以在家。

老三就是季一帆了,今年才十歲,在村裡小學讀書,三年級,村裡小學放假早,這個時候已經是暑假時間了,每天就在村裡和一群孩子瘋玩。

季家當家人季建國今年四十歲了,年輕的時候當過兵,退伍回來后先是在公社民兵隊當隊長,1983年年底公社改為鄉鎮,同時基層派出所也建立了,作為表現優秀的民兵隊長,又還是退伍軍人,季建國順理成章進了派出所,成為一名光榮的人民公安,目前已經是當地派出所的副所長了。

季建國的妻子方淑蘭則是在家務農,這個年代,孩子的戶口都是隨母親的,方淑蘭是農村戶口,三個孩子自然跟著她也是農村戶口,季建國其實本來也是農村戶口,成立了派出所后才轉為城鎮戶口的,這種情況在目前的社會環境里很正常,畢竟跳出農村不是那麼容易的。

季家夫妻一個有工資拿,一個在村裡種地,按理來說這種家庭條件比一般農村人要好不少,但季家有三個孩子要養,哦,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三個孩子都在讀書,所以其實平時日子也挺緊張的,不能說很拮据,但也不算寬裕就是了。

不過這種情況再堅持幾年應該就能好了,畢竟季家老大平時成績就很不錯,不出意外的話今年應該能考上大學的,雖然說現在讀大學一年要兩百塊的學費,但等季一諾畢業了,馬上就會有工作了,而且大學生都是包分配的,出來不是進國企就是進政府部門,想想這日子就讓人覺得有奔頭。

不過,因為季建國在派出所工作,這幾年,治安情況比較嚴重,難免會得罪一些人,那些人明著不敢怎麼樣,但背後說些難聽的話也正常,這不,這次就是有人遷怒到了季家小兒子季一帆的身上了。

前段時間村裡有戶人家的大兒子去別的村裡偷雞摸狗的,被季建國帶人抓進派出所教育了,這家人挺護短,但也知道自己理虧,不敢對上季建國,但沒少在家裡咒罵季家,有些不該讓小孩聽到的話被他家小兒子聽到了,這不,就出事了。

小學放假早,現在是暑假,農村的男孩子,整天不是上樹掏鳥蛋就是下河摸魚,那天季一帆正帶著自己幾個小弟在村口的大池塘想釣魚,那家的小兒子跑過來挑釁,罵季一帆是野孩子,說他是季家從外面撿來的,季一帆一聽就火了啊,衝上去就和對方干架,誰能想到那家的小兒子那麼狠,趁季一帆不備一把就把他推下了池塘,要知道,這個池塘在村裡幾十年了,那水深得很,再加上猝不及防之下,季一帆嗆了幾口水就直往下掉,推人的小孩直接就跑了,還好季一帆的幾個小弟機靈,趕緊跑去喊大人,這才把季一帆的小命救回來了,不過季一帆因為受了驚嚇,當晚就發起了高燒,方淑蘭忙著照顧他,還沒時間去找那家人算賬。

這個事情發生的時候季建國不在家,他去隔壁市參加戰友聚會了,今天上午才回來的,剛進村就有關係好的人和他說了他家小兒子掉池塘里的事了,不過具體事情人家也不是很清楚,就只知道是小孩子打打鬧鬧的,應該是意外吧。

既然季建國回來了,方淑蘭自然要把事情跟他詳細說一下,尤其是季一帆發燒的時候還喊著「我是我爸媽生的」「我不是野孩子」……方淑蘭當時聽到這些話的時候,心都要碎了,恨不得把那家人的嘴給撕了!

季建國坐在季一帆的床前,臉色陰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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