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春節前的雪災
熙熙攘攘的火車站，一眼望過去到處是烏壓壓的人頭，不知道究竟是有多少人，反正就是人擠人，擠到一點點空隙都沒有，有人面無表情，有人神情焦躁，有人默默流淚，有人茫然四顧……
季一帆攏了下身上的軍大衣，抬起雙手，狠狠搓了一把臉，讓自己精神點，他已經在火車站值守了兩天兩夜了，中間就休息了不到五個小時，可真累啊，可看著眼前這密密麻麻的人群，他一點都不敢放鬆，就怕出現什麼失控事件。
還有幾天就過年了，一場突如其來席捲了大半個華國的雪災，導致大半個南方電力癱瘓，大面積的停電又引起了高速公路癱瘓，大量的列車晚點，短短几天甚至演變成了全國範圍內大面積的航班停飛，火車停開，高速封閉，而作為外來打工人員聚集地的粵省，又是春運期間，更是面臨大批返鄉人員滯留火車站的嚴峻局面，短短几天時間，原本只能容納四萬人的羊城火車站，一下就聚集了幾十萬人。
因為怕出事，政府派出了大量的警察，甚至武警和部隊都出動了，在火車站協助維持治安，疏導人群，安撫群眾因為滯留時間太長引起的各種情緒不穩，作為人民警察，季一帆是第一批被派過來的。
此刻已經是深夜了，又下起了雨，季一帆抬起頭看去，夜幕里，「羊城站」三個大字閃閃發亮，左邊的「統一祖國」，右邊的「振興中華」八個字也是清晰可見，旁邊站著的同事老張捅了一下他的肩膀，「看什麼呢？」
季一帆回過神，看了下老張，老張今年已經差不多四十了，在火車站也已經堅守了一天一夜了，此刻眼睛里都是血絲，「沒事，就是突然想起我姐了，也不知道今年能不能回家過年。」
老張是羊城本地人，沒有過年回老家這個問題要操心，不過季一帆雖然不是本地人，卻是本省的，回家坐大巴全程高速不堵車的話五六個小時就可以到了，「如果過年前能恢復通車，那你應該就能回去了，」老張也揉了一把臉，「我別的不擔心，就是擔心我女兒一個人在家，這幾天吃飯也不知道怎麼應付。」老張的妻子也是警察，雖然沒有派到火車站這邊，但也必須留守在局裡，畢竟這次幾乎全市主要警力都被派了過來，後勤等其他部門也需要人手運作。
「你爸媽呢？」季一帆知道老張的女兒今年十二歲，這個年齡的小孩，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不過一些基本的生活技能應該都是會的，唯一擔心的就是小孩一個人在家，最怕出現什麼意外。
「去帝都我姐家了，本來說好回來過年的，現在也回不來了。」老張苦笑，活到現在，第一次碰到今年這樣的事情，誰能想到有一天南方居然也有雪災，唉！
季一帆拍了拍老張的肩膀，無言安慰，「要不跟領導說一聲……」
「算了，」老張搖頭，看了下廣場上雨幕中一張張已經有些麻木的臉，嘆了口氣，「比起他們，我知足了。」
兩個人正說著話，突然前面一陣騷亂，兩個人對視一眼，立刻從暫時休息的角落站了起來，往圍成一排人牆的兄弟部隊那邊跑過去。
白天才發生了有人因為擁擠饑寒暈倒的事情，現在可千萬不要再出事了，季一帆一邊跑一邊在心裡祈禱著。
跑過去了才發現，原來是有個小夥子可能是等待太久了，情緒有點失控，在大吼大叫著「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周圍有人面無表情看著，也有人跟著默默流淚……
此情此景，讓人看著心酸，但再心酸也要維持秩序，不然這麼多的人，要是有誰趁機搞事，衝擊圍欄，造成踩踏事故，那就真的是一發不可收拾了！
已經有警察和醫生過去勸慰了，過了一會，那個小夥子可能冷靜下來了，被武警攙扶著跟著醫生擠了出去，騷動的人群又慢慢安靜了下來。
季一帆和老張相視一眼，都暫時鬆了口氣。
不過也只是暫時鬆了口氣，畢竟誰也不知道究竟什麼時候可以恢復正常通車，而看情況這往火車站來的人好像是越來越多了！
…………
2月2日，出現了踩踏事件，季一帆和他的同事們的神經崩得更緊了，深怕出現更加不可控的事件。
與此同時，為了減少滯留在火車站的人群，市內多處公園免費向外來人員開放，也開始組織把一部分人群分流到大的展館。
而搶修電力等各種工程也在加緊進行之中……
終於，2月5號，大屏幕上開始顯示出了綠色的通車信息，這標誌著受這場大雪災影響的交通運輸終於恢復了正常秩序……
而這個時候，已經是除夕的前一天了。
等到季一帆終於可以回家休息的時候，已經是2月6號的晚上了，也就是大年三十，除夕夜。
剛把大門關上，在沙發上坐下，還沒來得及打開電視，手機就響了起來，季一帆拿起他的愛機諾基亞3110c，果然，上面顯示的是「姐姐」二字，他按了接聽鍵，「姐。」
「小帆，吃飯了沒？」他姐季文靜的聲音在電話那頭響起。
「還沒，剛進門。」他老實回答，順便打開了一桶速食麵，準備燒點水泡麵吃。
「哎，你，那趕緊去吃點，吃完我再打電話給你。」季文靜在電話那頭聽到他還沒吃飯，登時心疼起來了。
「沒事，姐，今天能不值班都算是好事的啦。」季一帆笑道，一隻手拿起電熱水壺去廚房接水。
季文靜默了下，這次雪災的事那麼大，她自然也是知道她弟弟這樣的警察有多累的，所以才沒催他過年一定要回來。
「那你過年可以休幾天假？」
「本來要輪班的，我調休了，可以休息到初四再上班。」
「那明天回來嗎？」季文靜問，明天就是大年初一了，季家現在只剩他們姐弟兩個了，「外婆外公和舅舅舅媽都很想你。」
「回，我也很想他們。」季一帆回答，「到時候我坐大巴回去，這個時間票應該不難買的，我明天睡醒了直接去客運站買票就行。」省內的票在大年初一確實是不難買的，畢竟這個時候大部分的人早就已經回家了。
「好，那姐去給你準備好吃的。」季文靜挺高興的，雖然在同一個省，但季文靜在老家小城市上班，小城市的私營企業是沒有周六周日這樣的概念的，一般都是事先說好一個月休息兩天，具體時間根據個人情況安排，而季一帆在省城，乾的又是警察工作，平時忙得很，回去一次全程高速大巴車都要五個多小時，算起來來回一趟都要一天的時間了，而節假日更是警察最忙的時候，季文靜上一次見到季一帆還是去年過年時。
「行，姐，今年有鹵鵝嗎？」
「有的，舅媽餵了好幾隻獅頭鵝呢，我們自己殺了自己鹵的，特地用土灶鐵鍋，保證你一個人能幹掉一隻鵝。」季文靜說著忍不住笑了起來。
好啊，季一帆也笑，「姐，還有鵝鹵，記得留多點啊，到時候煎紅桃粿。」
「知道知道，知道你小子最喜歡吃這個了，今年包了好幾斤糯米呢，夠你吃的了。」
「姐，」沉默了下，季一帆想問問他姐什麼，想了下算了，等他回去再說吧。
作為一手把季一帆帶大的姐姐，季文靜太了解他了，他一沉默就知道他在想什麼，「是不是想問姐現在心情怎樣？」季文靜去年離婚，男人出軌，理由是季文靜不育，好笑的是，事實上不育的卻是對方，這個事情在早幾年他們夫妻檢查身體的時候就查出來了，但是季文靜顧忌到男人的面子，把這個結果瞞了下，對外說是問題在自己身上，一片苦心最後得到的是這結果，季文靜也硬氣，離婚就離婚，離婚後把當年的診斷報告拍在男人面前，懶得理那男人什麼反應就揚長而去。
更好笑的是，那個渣男在被小三踹了之後又回過頭來糾纏季文靜了，說什麼「夫妻還是原配的好」之類的屁話，可惜季文靜雖然性格溫和，但其實外柔內剛，尤其小小年紀失祜失恃，她和季家大哥兩個半大孩子一手把當年才十歲的季一帆拉扯大，雖然說有舅家幫襯，但這中間多少坎坷心酸一言難盡，艱難的生活最能磨礪人，也硬生生把一個原本溫溫柔柔說話細聲細語的女孩子磨鍊出來了，當然，做為受著傳統思想影響的人，離婚對她來說其實真的是需要很大勇氣，但這一步邁出來了，其他人異樣的眼光什麼的那就都不在乎了。
「挺好，那個人被表哥教訓了幾次后，不敢再來糾纏我了。」季文靜笑了下，猶豫一下，說，「小帆，還記得姐的初中同學李林嗎？」
李林？季一帆想半天還是沒想出來。
時間太久了，再加上季文靜比他大了足足六歲，她的同學和季一帆就更沒交集了，等等！難道是那個人？
」你工作後來過咱們家幾次的那個李林嗎？」季文靜初中畢業就直接出來工作了，那個時候還是九十年代初，小城市裡還是比較保守的，所以有個男孩子來季家找季文靜這個事情現在稍微一提季一帆還能想起來。
「嗯。」季文靜的語氣雖然平淡，但仍能聽出她心情不錯，「小帆，等你回來，你和他見見。」
季一帆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姐，這是我未來的姐夫嗎？」
是啊，季文靜在電話里也不扭捏，「我也沒想到，他這麼多年居然一直都沒結婚，去年我們初中同學聚會，碰面了兩個人又聯繫上了，接觸多了覺得兩個人在一起挺開心的，所以想讓你見見他。」
「這個人靠譜嗎？」季一帆問。
季文靜在電話里笑了下，「我們讀書時候關係挺好，」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惆悵，「我們都是奔四的人了，這個年齡能碰到一個投緣又感覺不錯的人不容易，他父母那邊現在也只要他同意結婚就沒什麼意見，他高中畢業后出去當兵，退伍回來就跑去省城闖蕩，現在也算小有成就吧，結婚後我打算和他一起去省城，這樣也方便照顧你。」
季一帆心裡酸酸的，「姐，你的幸福最重要，我都這麼大了，不需要你照顧。」
「知道知道，不過也確實我們對彼此感覺不錯，大家都想安定下來有個家，不是說為了你才想著嫁給他。」
那就好，季一帆放下心來，他知道季文靜的性格，這麼說就是確實代表她和那個李林之間是有感情的，「姐，那我明天上午回去，不過估計到家要下午了，你幫我和外婆他們說一聲，我明天晚上去看他們。」
「好，知道你今年能回來外婆他們肯定很高興。」季文靜在電話里又叮囑了幾句，才掛了電話。
放在桌上的泡麵早就好了，季一帆扯下紙蓋，拿起叉子卷了一圈，大口塞進嘴巴，嗯，還行，雖然泡太久了有點糊了。
吃完杯麵，看了一會春晚，季一帆就打算休息了，畢竟明天還要早起呢。
睡過去之前，他還想著，等見了面回來，還是要想辦法找人查一下這個李林，畢竟他姐這是二婚了，一定要慎重再慎重，他姐前半輩子太辛苦了，下半輩子一定要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