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得妻如此

第一百三十二章 得妻如此

第一百三十二章得妻如此

聽令上前,準備將人帶下去的青梧見狀,連忙止步,同時伸手攔住要一同上前的護衛。

被拍的謝慎禮擰眉看着顧馨之:「你現在身體不——」

「謝慎禮。」顧馨之盯着他,「我入你謝家門,是當你的夫人,還是當你的禁臠?」

禁——謝慎禮眉峰皺得幾能夾死蚊子:「你在胡說什麼?」

顧馨之:「我堂堂當家主母,我身邊伺候的人,你想換走就換走,想杖責就杖責,想發賣就發賣。」她冷笑,「怎麼?我不配管家?」

謝慎禮頭疼:「家裏的事不都交給你——」

顧馨之拍毯子:「那你對我的管事、我的丫鬟放什麼狠話?!過年你罰夏至那事,我還沒跟你算賬,你現在又來?好你個謝慎禮,你是不是當我死了?」

謝慎禮臉色微變:「休要胡說八道。」呵斥完立馬軟下語氣,「你本就身體虛弱,他們不顧場合時間,胡亂說話,如此愚笨,怎能——」

「我就喜歡用笨的!」顧馨之愈發激動,戳着他胸口,「用笨的怎麼了?非要找個跟你似的,有八百個心眼的嗎?我是找三嫁對象還是找丫鬟僕從?我告訴你,我身邊的人,就算是蠢死,喝水嗆死,吃飯噎死,那也是我的事,也是我來管教,你只有建議權,沒有決定權,聽明白了嗎?!」

謝慎禮:「。」

謝慎禮:「……我不想騙你。」

謝慎禮神色微冷:「你是不是怕我——」

謝慎禮眸中凝聚風暴:「你怕了?」

穀雨看了眼吃癟的主子,遲疑了下,果斷聽令退下,碰到小滿時,順手拽上她,一起退後。

「你現在是打算跟我打太極?」顧馨之盯着他。

「怕,誰特么不怕?那是幾百號人,不是幾百隻螞蟻!你直接把人全弄死了,你、你、你,你就不怕遭天譴——啊呸呸呸,那些人渣死有餘辜,但這些人什麼時候死、怎麼死,不能由你來動手,你懂不懂?!」

顧馨之痛呼。

顧馨之隔着薄衫,揪住他胳膊一層皮,狠狠一扭:「王八蛋,你是不是想弄死我?」

謝慎禮:「。」

謝慎禮默然。

顧馨之:「謝慎禮!」

顧馨之劈頭蓋臉罵完,才想起周圍都是人,她頓了頓,扭頭朝穀雨道:「你去跟白露她們說一聲,讓他們好生歇著,誰要是敢罰她們,姑奶奶我直接帶她們和離三嫁。」

這邊說着悄悄話,大樹那邊,顧馨之等人都走遠了,狠狠盯着謝慎禮,問:「我問你,那幾百號山匪,現在何處?」

氣得連姑奶奶都冒出來了。

這句話,與承認無異。

穀雨:「……」

顧馨之瞪他。

謝慎禮看着她,:「我殺過很多人,親手。」

青梧更是早早帶着護衛退開十數米,恨不得瞎眼聾耳,看不到這邊情況,此刻聽見她倆說話,忍不住朝穀雨豎起拇指:「小姑娘,有眼力見啊。」

顧馨之打了個寒戰。

「我知道你是上過戰場,見過死人無數,但你現在不是在戰場,你也不是大將軍,山匪如何十惡不赦、如何喪盡天良,也輪不到你去殺!!你是不是嫌自己命太長,生怕朝廷、官府不放過你?怎麼?今兒刺殺,明天下獄,是你的人生目標嗎?」

謝慎禮:「……」

她數天沒吃多少東西,今日又差點小產,那力道,放在謝慎禮眼裏,就跟鬧着玩似的。任她使勁渾身力氣,也沒把人退開半步。

顧馨之即便有了心理準備,再聽這話,亦是倒吸了口涼氣:「你瘋了?!那有幾百號人——你是不是瘋了?!」

「你要死啊?!」顧馨之朝他胸口就是一巴掌,「這個時候還嚇我。」

謝慎禮:「。」

顧馨之:「……」一把推開他的手,「殺人是什麼好玩的事嗎?你好意思問我怕不怕?」

謝慎禮連忙鬆開,懊惱道:「抱歉——」

顧馨之氣笑了:「你在說什麼廢話?我告訴你謝慎禮,你要是被人弄死了,你就等着我給你燒和離書——」

顧馨之警告:「我給你一次機會,你老實交代,你把人怎麼了?」

謝慎禮:「……不是。」他垂眸,認真盯着她,「你擔心我?」

穀雨跟着低聲:「有主子在啊……再說,夫人正教訓主子呢,你留在那裏,是怕主子不記仇是吧?」

圈在後腰上的胳膊驟然收緊。

謝慎禮低聲:「你不怕我殺人?」

謝慎禮:「……不是。」眼看她又要發作,他眼疾手快,輕輕捂住她的嘴,「你且聽我說。」

小滿被拉得踉蹌,有些着急,低聲道:「夫人身邊離不了人呢,你怎麼把我拉走了?」

謝慎禮略顯狹長的眼眸定定地看着她:「你——」

小滿:「……」

謝慎禮神色如常,溫聲道:「我會處理,你無需——」

臉色蒼白,卻目露凶光。

顧馨之用力推他,氣瘋了:「你是不是活膩了?是不是?!你要活膩了,自己找塊豆腐撞死去,你在這發什麼瘋?!」

顧馨之:「我告訴你,現在是我問你,你別給我打岔!戰場殺人,跟現在是一回事嗎?再說,戰場還不殺戰俘呢,你擱這放什麼屁?」

謝慎禮:「。」

顧馨之:「那幾百號人礙着你什麼了?你殺他們做什麼?你不是自詡聰明嗎?這會兒腦子被吃掉了?」

謝慎禮:「。」

顧馨之:「怎麼?山匪沒人性,你也要跟着山匪比殘忍嗎?你是不是——」

餘下的話被堵在了嗓子眼。

她愣了下,開始掙扎。

謝慎禮將她牢牢錮在懷裏,兇狠地彷彿要將人吞吃入腹。

顧馨之:「……」

等這廝終於鬆開,她舌頭都木了。

謝慎禮抵着她額頭,低聲道:「你的反應總是在我意料之外。」

顧馨之正扶着他喘氣,聞言立馬反唇相譏:「你的反應也在我意料之外啊。」

謝慎禮看着她,輕聲道:「這幫山匪盤踞在深州數年,手裏人命無數,我路過的時候,曾想將其剿滅,好讓你上路清凈些,卻不想他們收到風聲,早早躲起來。」

所以,他才讓一批護衛返京,好護送她上路?顧馨之安靜下來。

「我猜到有人會找你麻煩,卻想不到他們走的這種路子。」謝慎禮將其按進懷裏,不想讓她看見自己臉上的殺意,「私擁軍械、官匪勾結、刺殺朝廷命婦、刺殺朝廷命官,光這些罪名,就夠他們誅連三族。」

顧馨之咬牙:「那也不能由你動手!」

謝慎禮盯着虛空,冷聲道:「他們敢對我夫人、孩兒下手,我就讓他們知道,這條路有去無回,我看往後,誰敢給他們賣命。再者,我是鋮州知府,我若要將此事掩過去,輕而易舉,你擔心的問題,不會發生。」

顧馨之:「……」推他,「你還有理了?」面上雖凶,心裏卻着實鬆了口氣。

她早就跟張嬸他們說了,這幫山匪,即便抓去深州官府,定然也是下獄殺頭……只是沒想到,會由她這位鋮州知府的相公動手。

謝慎禮按住她爪子,不讓她亂動,然後低語:「我生來寡情少義、睚眥必報,萬事利為先,無利不早起。旁人只覺得我斯文端方,實則是冷漠自私,書生形象,能讓我順利拿下旁人信任,我既然要裝,便絕不可能讓人看出幾分。但行事作風,總歸是有幾分……殺性。」

他自嘲般勾了勾唇角,「我這種人,若非母親、先生管束,我斷然不會走到今日,說不定在何處落草為寇、燒殺搶掠——」

「不會。」顧馨之打斷他,「你不會的。」

謝慎禮垂眸看她:「我本不想讓你看到我這一面——!」

顧馨之揪住他臉頰,狠狠往外扯:「我說你不會!你把我的話當耳邊風了是嗎?」

謝慎禮:「。」

顧馨之恨恨放下手:「我是來質問你的,不要在這種時候博取同情。」

謝慎禮:「……沒有。」他神色有些晦暗,「我只是想告訴你,這種時候,殺,才是我的行事風格。」

顧馨之:「……」

謝慎禮盯着她:「你怕不怕?」

顧馨之:「……怕的話,你待如何?」

謝慎禮面容冷肅:「我不會同意和離的。」

顧馨之:「……你腦子壞了吧?我什麼時候說要和離?」

謝慎禮提醒她:「方才。」

顧馨之:「……那是吵架!」

謝慎禮:「說明你已有此心。」

顧馨之:「……你不要隨便做我的主,這事就不會發生。」

謝慎禮:「你是我夫人,有些事自當由我為你做主。」

顧馨之惱羞成怒:「你沒完了是吧?現在是不是嫌我煩,想給我一封和離書?」

謝慎禮冷下臉:「不可能。」

顧馨之怒瞪:「那你扯這些有的沒的幹嘛?」

謝慎禮:「我以為你會懼怕我。」他回憶了下,「曾經,那位薛家姑娘,便是如此。」

薛家姑娘?顧馨之半晌才想起,這是謝慎禮那位病逝的夫人。提起這人,她心裏本該有些不得勁,但謝慎禮沒有稱她為夫人,讓她心裏又舒坦非常,甚至,還想八卦。

「她怕你?」她想到什麼,忍不住好奇,「難不成你打她了?」

謝慎禮扯了扯嘴角:「……我雖不滿親事,但這是我娘的遺願,我自會敬她三分。」

「那她……」

謝慎禮神色冷淡:「謝家安排了一堆偷雞摸狗、吃裏扒外的下人塞進我院子裏,彼時我忙於朝政,薛家姑娘又病弱,無法管家。我懶得與這些人委與虛蛇……」他遲疑了下。

顧馨之想到他方才的話,猶猶豫豫猜測:「你……把人……」

謝慎禮看着她:「沒錯,我將一院子的人全部杖斃了。」

顧馨之:「……」聽起來,似乎確實像他會做的事。她咽了口口水,「那薛家姑娘……」

謝慎禮淡淡道:「然後,她便避我若鬼神,見我一次,便會噩夢數天,病上一場,直至去世。」

顧馨之:「……」

謝慎禮看她:「怕嗎?」

顧馨之直接給他一巴掌——拍腦門上:「知道我怕,以後就少造殺孽!!」

謝慎禮:「你不覺得我寡情少義——」

「不覺得。」顧馨之白他一眼,「我又不瞎,我有眼睛看。」

謝慎禮:「……?」

顧馨之掰着手指開始列舉:「寡情少義之人不會為了救災治荒斬殺朝廷貪官,冒着被彈劾的危險搶奪富商糧倉分給百姓;不會因為有學子撞死在京兆尹府前,便向皇上請來旨意,徹查科舉舞弊案,得罪當時的太傅;也不會因為南下時發現人民窮苦至極,親自涉險調查,牽連出私鹽大案……」

謝慎禮不以為然:「為了官途罷了。」

顧馨之:「以你的能力,又有戰功,爬上去只是早晚的問題,何必鋌而走險,得罪這麼多的權貴宗族?」

謝慎禮默然片刻,道:「這樣比較快。」

顧馨之白他一眼:「不提官途,我們只看日常。先生師娘對你有教導之恩、養育之恩,這麼些年,你對他們,比親生兒子還孝順,三節兩壽從無怠慢,有事亦是第一時間幫忙。甚至連書院裏的學生,你也會跟着照顧幾分,操勞前程學業……這叫寡情少義嗎?

「你從軍數年,即便回朝,也不忘軍中弟兄,又是招進府里當府衛,又是廣開商鋪貨行,讓這些兵丁行商走貨,賺錢養家。你甚至連邊地孤兒也撿回來,雖是為奴為婢,卻能讓他們吃飽穿暖……這叫寡情少義嗎?」

「你不過受我父親幾分照料,卻在我父走後,對我一家照料有加,甚至為我算好後路……雖然方法笨拙又無語,但,也算不上寡情少義吧?」

「以你的能力,遷升回京的方法千千萬,你卻挑了鋮州這等窮苦之地,年前開始日日查閱資料,自掏腰包採買高產的糧種、土豆帶過去,只為改善鋮州百姓的窮苦境況。或許有三分是為了作出成績,但那七分的愛民、盡責之心,便能捨棄了嗎?」

顧馨之一口氣列完,抬頭看他,認真道:「倘若這也算是寡情少義之人,那這天下,也沒有幾個重情重義的了。」

謝慎禮定定地看着她,眸中情緒翻湧,最後,只將她珍而重之地擁入懷中,低聲道:「得妻如你,此生無憾。」

顧馨之下巴一抬:「那當然,你能娶到我,三輩子修來的福分!」

謝慎禮眼盛暖意:「嗯。」

***

昭明九年春,鋮州知府謝大人之妻前往鋮州,路遇山匪,死傷二十有七,清剿這群盤踞深州多年的龐然大物。

謝大人接獲消息,勃然大怒,協同深州知府徹查深州、鋮州各處山匪賊寇,不想,卻牽連甚廣,挖出私造軍械、私屯兵丁、官匪勾結掠財、謀命等諸多案件,震驚朝野。

京城風聲鶴唳,遠在鋮州的知府夫人卻悠哉待產,甚至還抽空拉上幾名當地鄉紳,買地蓋廠,廣招附近婦人、姑娘進廠務工掙錢。大到裁剪織布、小到薯粉、調料,各種名目、各種行業,包羅萬象,着實讓城裏內外、十里八鄉的百姓腰包都富了起來。

鋮州知府亦不予多讓,廣開路、勤修橋,鼓勵農桑、鋪設水利、減輕賦稅、招攬商賈……加上帶來的土豆、良種,不過一年功夫,鋮州百姓糧足

民安,萬人稱頌。

昭明十二年,鋮州知府擢升西路都運轉使,掌經西路財賦,監察西路各州官吏。

昭明十五年,進吏部侍郎。

昭明十七年,官復原位,再次出任太傅,至此,他的官位再無變化。

後世史書,謝慎禮,字謹中,官至太傅,接連輔佐兩任帝皇,平叛清腐、減稅改賦,倉粟足、寺積金,天下物殷俗阜、河清海晏。在其逝世后,其長子以三十有八之齡,接任太傅之職,延續其處事風格,輔助帝皇,創下昭泰盛世之況。

一門雙太傅,父子皆專情,廣為流傳。

在史書未落墨處,謝家宗族庫房裏,卻有謝家始祖、謝慎禮及其夫人的許多記載,甚至,輕煙冉冉的宗祠里,便掛着謝家始祖夫婦的畫像。

其中,謝夫人的畫像更是由謝慎禮親手所繪,畫中婦人頭頂慵懶墮馬髻,髻上一釵,身披滾邊鶴氅,側首回眸,巧笑嫣然,憨然甜美,躍然紙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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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古代老幹部面前作死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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