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溫柔的大塊頭（三）

夜裡的兩團篝火拉近了兩個種族之間的距離。

夸父是不善言辭的生物，他們表達情感的方式也是非常隱蔽和內斂。

有時候，白嵐部會在不經意間撿到被青石壓住的半片新鮮的氂牛，或者是在岔道看到落在牛群後面的青年巨人。

白嵐部就明白，巨人在用自己的方式回報白嵐部的善意。

半月後，他們終於在巨人的帶領下找到了下山的狹窄入口，非常隱蔽的狹窄通道，是以前冰川徑流改道留下的缺口。

白嵐在地圖上勾勒，標記著地點，「一線天」。

從一線天下來后，平均海拔一口氣降低了1000米，那種一旦發作就讓人想死的高原反應一下子好了不少。

這裡海拔依舊很高，紫外線強烈，氣候寒冷，氣候類似於白嵐記憶中的青藏高原，但是降水量卻是天差地別。

冰川融水，加上充沛的區域降水，孕育了水量充沛的大河，也孕育了優越的牧場。

放眼望去，藍藍的天空飛著巨鷹點綴著流雲，大地上，是連綿的山脈和起伏的草原，嫩草之中是點綴著嬌艷的花朵，微風吹拂下，牛羊成群……

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現牛羊……

不只是牛羊，還有一種身形矯健異常健美的生物，成群地奔騰在草原上，蔚為壯觀。

馬！

大馬。

其光如日月，其聲如雷，得名夔龍。

這種高原優渥的氣候孕育而出的健美生命，有著遠超一般馬的力量和體型。

隨著冶鐵技術的成熟，重甲和利刃將這種被稱為夔龍馬潛力完全激發出來，它們馱著60斤的重甲和全副武裝的猛士在戰場上衝鋒。

一種將重甲騎兵和衝擊騎兵優點結合在一起戰爭怪物，騎兵中的皇帝就此誕生。

踏上了柔軟的草地后，一種名為『生死懸於一線』的緊迫感開始鬆動，白嵐部的族人創造了歷史，他們走了近兩年的漫長征途即將迎來終點，滅族的命運已經被擺脫，新的生活在向他們招手。

出發時的舉半族之數，到現在不到200人碩果僅存，一路上的艱險風雨都被化作了兩行熱淚，揮灑在滾滾向前的歷史長河中，濺不起星點波瀾。

人與人的悲歡並不相通。

巨人看到那群小人抱著頭在草地上流淚，然後又發瘋般的在草原上狂吼奔跑，不明所以。

他們恢復了那種恬靜的沉默，看著日升日落草枯草榮，生活依舊如過去的幾個千年一樣，沒有絲毫變化。

白嵐和首領們站在一起，「這片草原是巨人的領地，溫和的汗多祖瑪是我們的朋友，但其他的巨人不是。」

「告訴族人，不要輕易地去招惹夸父，也不要覬覦他們的牛羊。」

「另外，部落里還有一些鹽，我們的朋友因為我們緩慢的進度耽誤了進入草原的日子，他們沒能讓他的牛群進入最優質的牧場，我們不能讓朋友蒙受損失，部落的鹽，只留一袋，剩下的都補給他們！」

當泰領著十幾個族人扛著十幾個獸皮口袋走進巨人休息的地方時。

巨人知道了他們送來了是什麼東西后，都驚的惶恐地後退。

鹽，在草原上是昂貴的奢侈品，不但人需要，牛羊更需要。巨人的鹽路以前有兩條，現在基本上都斷了，他們已經很多年沒吃過鹽了。

最淳樸的夸父也不會拒絕白嵐部送來的禮物，因為對於草原上的游牧民族來說，鹽不是一味調味劑，它們是生命的必需品。

汗多祖瑪拿手指沾了一點舔了一口，然後撕碎了一個袋子將鹽倒在地上，牛群一下子全涌了過來。

他慌忙撥開了牛群，拿左手護著，用另一隻手指沾了一點點在兩個兒子的嘴唇上。

兩個兒子明白了這是鹽之後，胡亂地把牛群撥到一邊，將鹽連著草一起抓起來后，塞到嘴巴里。

汗多祖瑪看著孩子吃，自己一口都沒動。

然後，指著他的牛群對泰說，「要多少，帶走！」。

他們的語言和鹿人族的語言非常接近，是同一種古老語言之上的變種，這讓與鹿人接觸很多的泰也能聽懂。

意思是，他的牛群，白嵐部要多少，帶走多少。

這樣的慷慨讓泰也不知所措起來。

白嵐走了過來。

泰對他說道，「巨人們說，他們只有這些牛羊了，白嵐部要多少，就拿走多少，這……這幾千頭啊！」

「我是不是聽錯了！」

見到小人族遲遲不動手，汗多祖瑪急了，他大手一揮，一下子推了幾百隻牛到白嵐跟前，「帶走，都帶走！帶走，都帶走！」

白嵐抬手摁住了巨人的大手，對他說道，「這不是交易，我的夸父朋友，我的族人感恩汗多祖瑪和他的兒子們給予的幫助，這些鹽，是白嵐部感激巨人的幫助贈送的禮物！」

汗多祖瑪搖了搖頭，將懷裡剩餘的鹽還給了白嵐，擺著手說，「不能收，不能收！」

白嵐眯起了眼睛，回頭對曜說道，「讓族人，挑十來頭帶走，在他們心目中，鹽過於珍貴了，不拿走一些牛羊，他們不會收我們的禮物！」

泰點了點頭。

「我親愛的汗多祖瑪，鹽是貴重的貨物，但再貴重貨物也比不上夸父和白嵐部的友誼。我和我的族人，將會在大河的下游建立城市，我們希望汗多祖瑪和他的朋友，護送白嵐部的族人，離開這片草原。」

那有著炭火一樣眼神的老巨人聽懂了。

將他的大兒子推到白嵐面前，「松贊巴魯，白嵐是夸父的朋友！」

他似乎有很多感激的話要說，可是笨拙的口舌，表達不出內心的情感。

於是巨人滾動的喉結並沒有說出更多的辭彙，只是摸了摸他的兒子們的頭無聲地笑了。

離開了『牧馬原』后，白嵐部與巨人就此揮別，他們要去更加溫暖的大河流域建立家園，而對於巨人來說，荒原才是他們的家。

很多天以後，他們出現在滄瀾江邊上的針葉林中。

高大的夸父跪在地上，粗大的手指在地上划著。

白嵐看懂了。

「巨人帶領著牧群在荒原上逐水草而居，他們每兩年會回到這裡一次，剩下的時間，他們會在雪原綠洲或者野象原度過！」

白嵐不懂什麼叫做雪原綠洲。

松贊巴魯就告訴他連片的滄瀾山脈後面還有一片廣闊的土地，在廣闊的雪原中，連片的火山烤熱了地面的土壤，在冰天雪地中生成了一片熱島綠洲。

那裡是夸父真正的家。

提筆思索良久，白嵐在滄瀾山脈後面再次開拓了一片空地，落筆了「瀚州」二字。

巨人和首領們一一告別，並約定，在獸群遷徙之前，他還會回到這裡，與他的小人族朋友們告別，然後，在青州的野象原上度過一整個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