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溫柔的大塊頭（二）

泰看出了族長的想法。

「皮子是留給他們的？」

白嵐回答道，「他們需要就當做是我們幫助他們的，他們不需要就不需要，無心之舉，不必放在心上。」

「族長馴服那兩條龍，也就是請它們吃了幾頓珠頸斑鳩，善意的種子一旦種下，總歸會生根發芽的！」

「我不知道你對我莫名的信心是從何而來的，善意的種子遇見善良的土壤才會生根發芽，這裡只有冰天雪地！」

積雪已經大片的消融起來，除了氂牛，耐寒的黃羊群和雪羚羊開始頻繁地出現在族人的世界里。

它們在懸崖峭壁上箭步如飛，展現著各種高超的攀岩技術，為了舔一口鹽或者伸長舌頭去夠一些青綠的苔蘚。

前進的隊伍卻不得不慢了下來。

高原的骨架在這裡斷裂，巨大的斷層沿著山脈一路蔓延，雲霧撞擊在峭壁上，形成了經年不斷的雨水。

山風推著他們的後背，眼下是一片斷裂的山脊。

這樣的斷層有很多處，層層疊疊地如同桂林的龍脊梯田。

族人稍微嘗試了一下，就對族長搖了搖頭，「又濕又滑，沒有可以抓握的地方，這些峭壁上長著鮮嫩的苔蘚和名貴的蘭草，但是最矯健的黃羊也不敢貪食那一口！」

白嵐撿起了一塊石頭，走到懸崖邊扔了下去，巨石撞在崖底四分五裂，過了三四秒后，撞擊引起的轟然巨響才傳了上來。

依照聲音傳遞的時間，峭壁的高度差約在800米到1200米。

這樣的高度，一路攀爬下去，恐怕只有住在紐約皇後區的那個小夥子才能撐得住吧。

人大概是不行的。

「沿著邊脊一直走，尋找山體自然坍塌或者水流衝擊處！」

他們真的找到了一處河水匯聚的地方，可看著那奔騰而下的雪水，沒有哪個族人敢站出來說他想試一試。

而天，又快要黑了。

接下里的數十天里，白嵐部的族人依舊在山脊上轉悠，沒有找到下山的路。

直到，又遇到了那群牧牛的巨人。

牛群駐紮在白嵐部不遠處，巨人照顧著抱著氂牛熟睡的孩子，霧水在他粗大的眉毛上凝結成了水珠，沿著他刀刻般的臉頰流了下來。

泰餵了一塊黃羊骨給三天，三天的后槽牙啃在堅硬的骨頭上，咯吱咯吱直響。

「小野人身上蓋著的毯子，是用冰原狼的皮做的！」

白嵐吞咽下一塊肥羊肉，哈著熱氣，「看見了！」

他招了招手，身邊一個等了很久的飢腸轆轆的族人立刻走了過來，端走了白嵐手中的食物，蹲在一邊大塊朵頤起來。

「氂牛群要找草場，他們肯定知道下山的路，明天就跟著他們！」

泰點了點頭。

接下來幾天，牛群的身後，都跟著人族的小尾巴。

跟在巨人身後幾天，他們的生活習性逐漸被白嵐部熟悉。

沉默是他們生活的日常，就算驅趕牛群也只是揮舞手上的棍子，巨人之間交流也很少，大多數時間都在沉默地坐著看綿綿細雨的天地。

五六天的時間裡，白嵐見過他們唯一的攝取食物的活動是趴在溪流邊用手捧著水喝。

如果不是每當生火做飯的時候，最小的巨人總會獃獃地看著白嵐部。

白嵐幾乎認為他們對食物也沒有渴望。

他們幾乎是和駱駝一樣堅韌的生物，在苦寒之地，練就了一身忍飢挨餓的本領。

「那孩子想吃！」

曜端著雪羚羊的湯說道，「我小時候看見大人吃肉，也是這副表情！」

「你真幸福！」

痴抱著罐子大喝了一口，「你們還能吃上肉，我這麼大的時候只能在大象糞便里找種子！」

白嵐端著碗看著那邊沒有動。

痴在一邊提醒，「族長快點吃，那群狗肚子多少肉都填不滿，你再不吃，他們又要過來乾巴巴的過來要了！」

「要挨揍了！」

泰咧開嘴笑著說。

沉默寡言的老巨人用手摁著小巨人的肩膀讓他坐下來，睡覺的時間到了。

倔強的小巨人不聽，被摁下來又站了起來，就直勾勾地看著白嵐這邊。

老巨人就怒了，他大聲斥責著，聲音就像巨雷在雲層中滾動，然後拿著巴掌啪啪兩下對著小巨人的屁股來了兩下父親的愛。

驚地氂牛群亂成一團。

於是整晚，氂牛的哭聲，孩子的叫聲響徹一片。

白嵐部這邊也不安分，野人們風捲殘雲般地吃完自己的食物后，又乾巴巴跑到首領這邊等著了。

痴看著族長的心思不在食物上心急如焚，於是他又好心地提醒了一句，「族長快點吃啊！」

白嵐這才反應過來，看著手中的湯，又看著等在一邊的飢腸轆轆的族人。

他剛想把碗遞出去，被憤怒的痴一把奪了過來，又放到白嵐的手上，怒目圓瞪，「吃！誰也不給！」

然後操起身邊的木棍就朝著那群等著嗟來之食的野人頭上和身上招呼，「我去你媽的，大家都一樣，你憑什麼搶族長的食物，老子扔了幾百塊石頭就打了這麼幾隻羊，都被你這些沒用的臭野人糟踐了！老子揍死你這些喂不飽的狗肚子！」

白嵐將肉湯倒回燉罐里沒了胃口。

大家都很難啊。

清晨，濃重的血腥味籠罩了白嵐部這邊。

族長早就醒了，站在山石上。

曜洗了把臉，站在白嵐身邊，順著族長的目光看了過去，「殺牛呢！本該是牛群產仔的季節，怎麼能殺牛呢？」

「還不是被孩子給鬧的！」

巨人終於表露了他們還有歡喜這項面部表情，他用石刀割下最肥美的牛肉，切成條，一塊一塊地遞給兩個孩子，慈祥的面孔里全是笑容。

泰也過來了，他醒的比白嵐還早，已經采了一大捧野菜。

白嵐挑了一根甘草根放在嘴裡嚼著，泰就坐在一邊邊看邊準備早餐。

「是個好父親呢，起碼比嫫母懂得照顧孩子，不會從孩子嘴巴里搶吃的……」

首領們就哈哈大笑。

跟在白嵐身邊的短短几年中，這些人經歷了部落時代幾百年都沒有經歷過的事情，眼界被極大拓展知識被極大豐富，已經渡過了啟慧的階段。

然後，他們就開始騷話連篇。

小巨人接過牛肉，吃了兩口就不吃了，又是哭。

老巨人就不知所措起來，他先是打，打完又哄，哄完接著打。

「小巨人想吃熟肉，而他們不會生火！」

白嵐從巨石上跳了下來，「這可能是我們的機會！」

首領們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他們跟在族長後面混了這麼久，玩火玩得出神入化，已經忘記了對於高原上的蠻荒部族來說，保存火種或者擊石生火也是一門高深的技術。

泰立刻從懷裡掏出兩枚火石，「我去，我去教他們！」

「不要靠太近，讓他們學會，感受到人族的善意即可，切不可冒犯！」

被孩子哭聲攪擾的心煩意亂的夸父突然聽到一陣奇怪的聲音。

他順著聲音往外看去。

一直跟在他們後面的小人族走出了一個人來，他立刻警覺地撿起棍子，害怕這些異族傷害他的孩子，搶奪他的牛羊。

那個奇怪的人走到遠處就停了下來。

撿起一些絨毛和乾草示意給他看，然後擊打手中的石頭，將用引火物將火星收集起來，接著用嘴不斷地向引火物吹氣，開始只有濃煙，然後火苗騰的一聲升了起來。

神奇的魔法讓孩子的哭聲戛然而止，牛群也在安靜地瞪大眼睛看著他。

他將手中的火焰散去。

重新演示了一遍魔法。

老巨人就明白了這些小人是在教會他生火的技術了。

於是泰收集火絨，他也收集火絨，泰擊打石塊他也擊打石塊，泰手上的火升起來后，巨人手上的火在冒出巨大的濃煙后，也升了起來。

他感激這個小人的指導，寒冷的冬季中，火焰是讓人安心的東西，而他的孩子，也有機會吃上一口熟肉了。

他對著泰點了點頭。

泰也對他點了點頭，然後退回了自己的部落。

「族長埋下的善意的種子，看來要開花結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