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溫柔的大塊頭（一）

天氣是變化莫測的，只要有雲飄過來，就會一陣陣地下起雨，溫度再稍微高一點時，大地就起了霧。

沿著山脈的裂谷一直向南走，冰川消融的痕迹愈發明顯，直到積水在冰川上形成了徑流，大片的冰蓋被徑流割裂地就像破碎的鏡面，水流在陽光的照射下彷彿系在侍女腰間的綬帶。

終於來到了高原的邊緣，站在鷹突的巨石上，他們看見了被冰雪覆蓋的廣闊的土地，野花和嫩草鑲嵌在白雪之上，千萬條徑流匯聚成幾條大河，從幾百丈高的冰原奔流而下，半空升起彩虹，疑是銀河落九天。

從冰峰攀援而下時，已經到了傍晚。

白天的地表溫度可能還能達到零攝氏度左右，夜間的情況立馬就急轉直下。

族人將背上的裘皮全穿上后，圍著柴火依舊會瑟瑟發抖。

雖然龍會隔三差五地飛回來，給他們帶來一些黃羊或者摔爛的氂牛，但是忍飢挨餓依舊是族人的常態。

食物，永遠都是不夠吃的。

族人依偎在一起，蜷縮著度過寒夜。

族長依舊沒有休息，今夜是個難得的好天氣，陰雲散去，可以看見天空的星辰。

小狼趴在腳邊啃著冰碴子，它一路撿拾著族人丟棄的骨頭活到現在，繼承了龍石島叢林狼高大的骨架，但是營養不良讓它撐不起這副骨架，瘦骨嶙峋地彷彿是一具包著皮肉的骷髏。

見到曜端著破陶碗來了，立刻站起身，舔了舔曜的手。

曜摸了摸它的腦袋給了它一點安慰，它就識趣地走開了。

「翻到了一些牛皮，又找了些草根，燉在一起，趁熱喝了吧！」

白嵐沒有回頭，依舊看著天空，仰頭將東西囫圇吞下了肚子。

「方向對么？」

「沿著河流走就行，大河是孕育文明的乳汁！」

曜接過了碗，舔乾淨了剩下的湯汁，說，「我感覺比龍石島好！」

白嵐沉思了一下，「我感覺青州也不錯，如果人族將來發展起來的話，找機會把青州也攥在手中！」

他給出了理由，「龍石島是我們的祖地，就算被火山舔成一片廢墟，我也不願意將它隨意丟在異族的門口棄之不顧！」

他凝氣屏息，「什麼聲音！」

隨後，三天就『肉肉肉』地叫了起來，值夜的族人立刻點起了火把，向著冰川上照過去。

「族長，牛，牛……」

白嵐趕到時，成群的氂牛沿著裂縫遷徙，它們的蹄子落在地面上仿若雷鳴。

「有吃的了！」

族人見到氂牛群歡呼大叫起來，他們如同靈猴一樣，輕鬆翻越了路障，跑到一半時，遷徙的氂牛群突然停了下來。

他們接著星光一看，烏拉拉怪叫著，拼了命地跑了回來。

「巨，巨人！」

所有的火把都亮了起來，火光反射在冰川上，霧氣朦朧籠罩著安靜的牛群，黯然飄蕩著幾顆炭火一樣的眼神。

他們安靜的如山嶽，彷彿是從亘古穿越而來。

「夸父！」

與森林之子共建泰格里斯神廟的高山之子，漫步在冰原上古老的巨人，就這樣第一次出現在人族面前。

「準備戰鬥！」，首領們一聲大喝。

族人拿著武器勇敢地向前，狹窄的山谷裂隙中，人群就和巨人對峙起來。

白嵐卻阻止了族人的舉動。

「讓開通道，讓他們過去！」

顯然，族人更願意聽族長的，他們立刻舉著長矛靠邊站了，留下足夠氂牛群穿過的道路。

氂牛群依舊踟躕不前。

「熄滅火把，它們怕光！」

火把熄滅后，氂牛群終於動了起來，族人們站在山谷兩邊的高地上，目送著那龐大的山嶽緩緩移動，一個個噤若寒蟬。

牛群里一共有三個巨人，應該是一個父親帶著他的兩個兒子，他們光腳踩在地上，披著厚重潮濕的氂牛皮禦寒，那件寬大的外衣是由數千塊皮毛縫製而成，破舊不堪，濕漉漉拖在地上，彷彿一塊浸水的地毯。

他們的臉埋在亂蓬蓬的頭髮里，皮膚是如同岩石般的蒼青色，呼吸濃密而又沉重，渾身散發著氂牛一樣的腥臊味。

巨人全程都低著頭，並不與異族有任何情緒上的交流。只有最大的巨人等牛群全部經過通道后，才略微回頭看了一眼白嵐這個方向，然後又消失在漆黑的雨夜中。

等他們走遠后，白嵐才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他也被嚇到了。

最大的巨人身高近13米，眼睛是炭火一樣的顏色，就與龍的眼睛一樣，已經不是靠堆人，就能抗衡的了。

白嵐還在愣神的時候。

族人抱著一大塊骯髒的氂牛皮走了過來，「巨人經過時，被石頭扯掉了！洗乾淨能吃嗎？」

白嵐就著火把看著這塊老舊的氂牛皮，認出了它原本屬於巨人衣服的一部分，已經破爛不堪，怕是傳了幾代了。

「燒了吧，害怕有疫病！」

他們決定連夜轉移。

因為在白嵐的記憶里，巨人好像都有吃人的惡習，就算現在沒發生衝突，等到半夜一雙巨人手伸進坑洞就像摸地瓜一樣摸走幾個族人當做零食啃，他已是沒有任何辦法的。

結果，九天後，他們又遇到了這群巨人。

白嵐部經過他們時，巨人正蹲在牛群里補衣服，他兒子穿著破損的地毯乾巴巴站在一邊瞅著，父親已經脫下了自己的衣服，尋找多餘的氂牛皮準備把兒子的衣服補好。

他拿著巨大的骨針，笨拙地縫補，根本沒注意白嵐部從他們面前經過。

「看樣子，他們來到這裡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泰說道，「和叢林中的老獵人一樣，熟悉便道能少走很多彎路！」

白嵐觀察了一下四周，命令族人趕快跟上，叫來監察司察，「有多餘的皮毛嘛？」

「族人禦寒的衣服夠了！」

「多餘的！」

「有！」

「都扔掉！」

「狼皮啊，族長！都是冰原狼的皮啊，都是上好的皮子啊！」

「還想挨鞭子？離開雪原后，都是爛泥地，幾千里路呢，這麼重的東西，留著不扔，要壓斷人的脊梁骨嘛！」

監察司司長慫了，「我就留一張，留一張，行不行啊，族長！」

「想留就自己背！」

「自己背，就自己背嘛！」

濕重的狼皮被從雪橇上翻下來，察一片都捨不得扔，只能打開所有的皮毛，選出他最喜歡的那一片帶走。

剩下地就被遺棄在荒原里。

他盯著白嵐的背影罵罵咧咧，「沒見過這麼敗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