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怯鼠亦有衝冠怒 猛虎也曾繞指
劉浩話說完跪著退行一步，躲開劉備的攙扶，雙手伏地而拜，大有一種若不答應他便不肯起來的架勢。劉備還要去攙，劉大娘的手卻率先搭在了他的胳膊上，只見母親眉間微蹙，眼中滿是猶疑。
劉大娘當場聽自己兒子要去投軍都沒有這麼多的擔憂，有的只不過是為人父母那壓抑不住的本性。她知道兒子從小便心懷大志，織席販履絕不會是終點。算命先生也曾說過「人中龍鳳，貴不可言」。當然，更多的還是源自於對兒子能力的自信，但劉浩卻是不同，她實在不忍見老姐姐屍骨未寒又添新喪。
其實劉備也不願意答應劉浩。他對劉浩還是了解的，此番救援村裡，於情於理劉浩是該走上這一遭，但之後……劉浩眼下的這個決定雖說有些頭腦發熱的成分，可為母報仇之心也是拳拳，對於這一點劉備沒有疑問，只不過以劉浩現在的能力而言，即便是答應了他，也無非是提前預定了一個炮灰的名額而已。雖然也常聽人言「人是會變的」，說不定劉浩從此痛改前非，洗心革面，刻苦訓練。碰巧他又是萬里挑一的練武奇才，武藝一日千里，他日終成萬夫莫當的勇將！可這也需要時間，難不成跟賊寇們商量商量「嘿！你們先休息休息，安分的等我們幾年。」況且這還是最好的設想。倘若劉浩只是新開茅廁三天香，過不了幾日又死灰復燃，那就不僅僅只是炮灰了，更是害群之馬，到時候自己對他是殺雞儆猴，還是……這都是問題。可若是真的不答應劉浩，似乎問題也同樣不少。
心中一番飛速的權衡，劉備已有了計較。他沖母親眨了眨眼，帶著讓人心安的微笑在她的手上輕輕拍了拍，蹲下身子雙手托著劉浩的胳膊肘慢慢發力，道「我們本就是兄弟，不是嘛。你的母親那便也是我的母親。你放心，這個仇，我們一定會報！來，先起來。」劉浩沒聽到一聲乾脆的「好」，本還抗拒著不肯起身，此時卻迎合著劉備的力道站了起來「劉哥，我……」紅腫的眼眶還未完全的乾涸又再次泛起了氤氳。
劉備繼而說道「你放心好了，且安心為母親守孝，這個仇我會幫你報的！當著兩位母親大人的面，我劉備在此立誓，若是此仇不報我……」誓詞還未說出口，劉浩反應了過來，當時就不幹了，大喊著「不！不行！」頓時又要跪下。劉備眼疾手快一把便將他扶住。劉浩怎肯作罷，不管不顧的用上了蠻力。雖說劉備沒有關羽張飛那般的龍虎之力，甚至比起方升也尤有不及，可仍不是幾個劉浩便能相與的。
劉浩無法如願跪下，卻沒有放棄，身體掙扎著，嘴上喊道「劉哥！劉哥！不能啊！不能啊！」劉備輕嘆了口氣道「唉，你這又是何必呢！」劉浩反覆念叨著，突然眼光一掃，沖劉大娘哀求道「大娘！大娘！我求求您了！劉哥最聽您的話了！求您幫我說句話吧！讓劉哥帶上我吧！我要親手為我娘報仇啊！」
劉大娘一直從旁看著，雖說也覺得兒子的決定是對的，也是為劉浩好，可見劉浩這般模樣卻也有些於心不忍。她一時間沒了主意，試探性的喊了一聲「兒啊……」劉備輕輕搖了搖頭，看著劉浩道「投軍不是你想的那般簡單的。我也是為了你好。」劉浩聽劉備的口氣似乎有些鬆動，央求得越發賣力。劉備道「若是投了軍，每日操練定是辛苦非常，我怕你堅持不住。」劉浩目光殷切，當即便表著決心「我堅持得住！堅持得住！」劉備點點頭，頓了頓又搖了搖頭道「不僅僅是操練，還有大大小小的軍規。你要知道軍令如山，令行禁止。你向來自由慣了，怕是忍受不了。到時你若是不小心犯了哪一條，我即便是想回護，只怕也是愛莫能助。我不能害了你呀。哎，依我看還是算了吧！」
劉浩如何肯就這麼算了，他急切地道「劉哥，劉哥！你放心！這些我都做得到！只要你帶上我，你說東就往東，你說往西就往西！我一定聽你的話！要是犯了事，該怎麼樣就怎麼樣，決不讓你為難，我……我」突然腦子裡冒出一句想不起從哪聽到過話「我自己提頭來見！」聽劉浩話說得硬氣，劉備鄭重的盯著他的眼睛問道「你做得到嗎？」劉浩挺直了胸膛，拍得咚咚直響「我做得到！」瞧他那斬釘截鐵的模樣，劉備露出欣慰的微笑，手在劉浩的肩頭重重的一拍「好！我相信你！」
與其說劉備相信劉浩，不如說他更相信自己，他要的便是劉浩肯以他馬首是瞻的許諾。早已打定了主意，就讓劉浩就做些力所能及相對安全的差事，有自己的約束想必也犯不了什麼大錯。他只想保住劉浩一條性命，並不指望什麼，眼下看來應該不難。
此時張飛正搓著手來回踱步，不時抬眼朝道路的盡頭觀瞧。聞著空氣中飄散的淡淡飯香，他不自覺的咽了口唾沫。雖然自生火起，他全程或多或少都有參與，知道並沒有似在家中那般豐盛的佳肴，可經過先前的那一場大戰，痛快是痛快卻也著實費了不少力氣，現在閑了下來，不免也覺得腹中有些空蕩。他伸長了脖子又望了一眼，還是不見大哥一行人的蹤影，一偏頭倒是瞧見了二哥。
「飯做得了嗎？」關羽雙腋下夾著兩大捆刀劍走了過來。張飛道「就快成了，你那邊怎麼樣了？完了嗎？」關羽隨手把刀劍放在腳邊，下巴一點，略有些無奈道「這才哪到哪。瞧他們也是累了，吃些食，休息會再接著干。」打掃戰場的活，說簡單也簡單，說麻煩也麻煩，主要是現在能打掃的人少，需要被打掃的人太多。張飛道了一聲「沒事，待會我連著這一幫做飯的弟兄也一起去幫你！」說罷又開始了對大哥的張望。關羽白了他一眼「你以為呢。」
不見人影的村路再一次讓張飛充滿希冀的目光撲了個空，他嘆了口氣。關羽順著張飛注視的方向瞟了一眼，道「別看了，有這功夫還不如過去搭把手。」張飛道「這時候沒活了，我又不是火，去也不頂用啊。」話要這麼說，關羽就不答應了，他提起一捆刀劍遞到張飛面前「一起拿過去。」「你又不是拿不了。」張飛雖然嘴上這麼說，卻還是接了過來，正要抬腳，刀劍被他叮叮哐哐丟到了地上，話鋒一轉「來了，來了，他們回來了。」說著便迎了上去。關羽見狀也只好把剛提在手中的刀劍又放回原處，跟了上去。
「大哥，這就是咱娘吧？」隔著老遠張飛便喜笑顏開的問道。不僅方升莫興元和劉浩沒有想到張飛喊娘叫的如此順口，連劉備也是愣了一下才笑著點了點頭。張飛與方升不同，還是享受過母愛的，只不過那都是好幾年之前的事了，在他看來，劉備就是親哥，親哥的娘就是自己的娘，多了哥哥又多了親娘，自是高興非常。「我來，我來。」他快步上前，與劉備一左一右攙扶著親娘。
張飛的熱情整得劉大娘都有些受寵若驚，不太習慣。她臉上帶著慈愛而不失尷尬的笑容朝自己如假包換的親兒子看了一眼。劉備介紹道「他就是我跟您說過的結義兄弟，三弟，張飛，張翼德。」張飛附和道「對對對，我就是您三兒子，娘啊！早就該來給您請安了，只不過前些日子實在太匆忙，您可千萬不要怪罪。」劉大娘擺手笑了笑。劉備又比著這才走近的關羽依樣介紹了一句。
張飛的話，關羽聽到了。利索喊的那一聲聲娘，更是弄得關羽不會了，直接喊有些說不出口，可現在若叫上一聲伯母好像又有些說不過去，顯得自己這義倒是白結了，頓時便成了外人，有了親疏。只見關羽躬身長揖，一反常態小聲喊了一聲「娘。」聲音雖然不大，卻也不扭捏。
見關羽也是這樣，方升的眼睛眨了眨，心道「不會我也要喊吧？」念及到此他心裡十分的抗拒，轉念又想，那次正式的結義沒有自己，而且路上也做過了介紹，伯母也已經喊過了，索性當作什麼事也沒有，不去湊這個熱鬧。好在之後也沒人提這個茬，不然他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同樣在旁默默看著這一切的劉浩，此時心中對黃巾賊寇的恨更是濃了一分。至於莫興元，臉上的表情基本沒有什麼變化，不知道作何想法，有一點倒是可以肯定，他不可能是石頭裡蹦出來的。
之前劉大娘腦海里對幾人的認知全來自於兒子的口述，如今親眼得見，雖還沒有太多的了解，可僅從樣貌和氣度便知為何兒子說起這幾位結義兄弟的時候神色都不一樣了。只是……只是這人也太熱情了吧。劉大娘有些適應，卻也沒能適應太多，她看著張飛，笑得禮貌。張飛還在侃侃而談「娘！這時候您一定也餓了吧，飯菜我都備得了，就等您來了。您還走得動嗎？要不我背您吧……」
看著這樣的張飛，除了心情欠佳的劉浩，其餘幾人都覺得渾身有雞皮疙瘩在往外冒，相視搖頭苦笑，不知張飛這是唱的是哪一出？好在張飛也只是對劉大娘這般，若當真逢人如此，只怕是得趕緊找個大夫給他瞧上一瞧了。然而眾人誰都沒有想到，似張飛這般五大三粗的壯漢，從小就是這樣和母親相處的，他只不過是真拿大哥的母親當親娘看待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