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莫道別離 飯飯難消

隔著不高的竹柵欄就瞧得院里還有人在忙活，但飯菜的香氣此時已然十分的濃烈，只是素凈了一些，沒有聞到多少葷腥的氣息。張飛扶著劉大娘一步便跨了進去。走在之後的劉備朝其餘幾人打趣道「瞧瞧，我多了個兄弟倒是少了媽。」除了劉浩之外的幾人都笑了笑。劉備心道大意了，不該在這種時候當著劉浩的面開這種玩笑，他擺了擺頭讓關羽頭走，在劉浩的背上拍了拍，攬著的肩膀並排而行。方升正準備跟上，走在身旁的莫興元也拍了拍他，遞了個眼神后便往旁邊多走了好幾步。

方升跟著走了過去，莫興元道「我就不進去了，還要趕路，先走了，你一會替我跟他們說一聲吧。」說著手便伸進了懷裡似乎要拿什麼東西。哪知方升直接拒絕了他「你自己跟他們說，又不是沒長嘴，我不幫人傳話。吃個飯能耽誤多久，吃完了再滾蛋，又沒人稀罕留你。」莫興元笑了笑「愛說不說，反正當初已經道過別了。喏，這個送你。我走了。」把手裡的東西往方升一拋，轉身就走。

方升單手接過飛來的黑影只是隨意的掃了一眼，便望向了莫興元的背影，道「這什麼東西啊？」莫興元說著話，腳下也沒閑著「一個小玩意，送你作個念想。」方升嘴一噘，顯得十分的不屑「嘁，誰會想你似得！我跟你說我不要啊！」「隨便你，不喜歡就扔了吧。」已走出些距離的莫興元此時已懶得再回頭，手倒是伸過了頭頂揮了揮。方升嘴上雖然說得嫌棄，卻還是目送著莫興元離開。

方升這時候才仔細查看起莫興元留給他的物件。一片小半個巴掌大小的黑色木牌。左右兩邊倒是沒什麼稀奇，上下卻是有些古怪，皆是沒有規律的起伏，上邊是凹槽，下邊是凸槽，定是又能組合成什麼的部件。正面有簡單的陰刻，居中一豎，幾條很是對稱的斜杠分列兩旁，看起來有點像是個什麼字，但只能看到手頭的這一部分也不能確定是不是個字。木牌拿在手裡摸起來覺得還挺舒服，方升不禁用大拇指又摩擦了兩下，自言自語的說一句「怎麼又是黑色的，都這麼喜歡黑色的嗎？」如莫興元一般將木牌貼身收好，往院里而去。

涿州城裡的一處毫不顯眼的偏僻民宅中，與劉關張三人有過一面之緣的美麗少女慵懶地坐在桌前，玉肘枕著桌面，一支芊芊細手握著箸子隨意的撥弄著面前的佳肴，遲遲也不見夾起。她的對面有一人正自單膝跪著，一襲黑袍，白色的面具遮臉，腰間別著的一桿墨笛倒是少見。

本就不大的桌子已擺著大大小小的盤碗，卻還有人端著剛出鍋的菜品進來。上菜人的目光緊緊盯著自己的雙腳，絲毫不敢上移，一滴冷汗順著鬢角流得也頗為的遲疑。直到把新菜擺好，轉身時眼珠才鬆了口氣般轉動了一下，掃了一眼正跪在少女桌前的人，似乎那人面具下的露出的雙眼也在用不善的眼光看著自己，嚇得他又急忙低下了頭匆匆往外走。眼瞧著門檻近在咫尺下一步就要邁過，身後卻傳來了少女似水如歌的聲音「那誰，你等一下。」只這一聲便人覺得骨頭髮酥想沉醉期間，但肌肉卻不由自主的打著冷顫。

上菜人轉過身來，靜候少女的差遣，再次目不斜視的欣賞起自己腳下的這雙鞋。初見少女時吸取的教訓太過深刻，那是由同伴的血換來的。他忘不了，那一日，如往常一般和另外三名同伴喬裝護衛在這座秘密據點的門口，本以為又是波瀾不驚的一天，直到這位明眸皓齒的少女出現。幾人何曾見過如此姿色的姑娘，當時便垂涎三尺，心猿意馬。雖然有任務在身，據點也不能暴露，無法做些什麼，但調戲一番似乎卻並無不可。少女款款而來，還沒開口，三名本還打著哈欠發著牢騷的同伴便滿面春風的迎了上去，他並非不想也去沾沾春色，只可惜資歷最淺只能獨擔把風的重擔。只能遠觀著少女還頗為迎合的和同伴們嬉笑，他的心裡有說不出的羨慕與酸楚，直到看見三人雙手掩目，在地上打滾哀嚎時的慘狀，他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麼的幸運。事後幾人的包紮他也有參與，六隻眼睛中插著的短針，如今想起來都能感受到上面沁心的涼意，少女當時的原話還記得清楚「最討厭別人肆無忌憚的看著我，念在是自己人的份上，今天饒你們狗命，下次不要在這麼我了知道嘛。」下次？他們還看得見么？

少女道「你再給我取雙箸子來，這位大人還餓著肚子呢，沒瞧見么。」上菜人點了下頭，又準備往外走，少女再次開了口「等等，你為什麼從頭到尾看都不看我一眼？難道我長得很醜嘛？」上菜人頓時慌忙搖頭，欲哭無淚，心道完了，也不知什麼地方觸怒了這位祖宗。少女輕笑一聲「你抬頭瞧我一眼。」上菜人內心掙扎著，想逃跑卻也知道是不可能的，眷戀眨了幾下眼，深吸了一口氣認命般的朝少女臉上看去。那一份毋庸置疑的美麗，讓他有那麼一瞬忘記了恐懼。本以為也要和自己的雙眼說再見，少女卻道「你瞧，我還能吃了你不成？好了，快去吧。」

少女把新取來的箸子往桌子上輕輕一放，溫言細語的對跪著的黑笛道「你一定也餓了吧，要是不嫌棄，就與我同桌吃上些？」黑笛自從彙報完情況便被晾在了原地，少女沒讓他起來，也沒有和他說話，他便遲遲不敢再有別的動作。少女雖然算不得他的上司，但身份卻不是他能比擬的。黑笛惶恐道「姑娘說的哪裡話，我不敢，也不餓。」「不餓么？」遠本笑眯眯的少女把手裡的箸子往桌上一拍，道「我看你是不餓！我也不餓，起都被你氣飽了！爹爹讓我就為了幫你們在城中策應，保證萬無一失。這下倒好，眼看著就要行動了，人全讓你弄沒了。你自己說，怎麼辦吧。」黑笛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沒說出句整話，他實在也是想不出什麼彌補的辦法，最後似乎是下了什麼決心，牙一咬心一橫，再次組織起語言開口道「計劃失敗我罪該萬死。」剛說了個開頭便聽得少女嬌喝道「那便死吧。」看樣子真的就準備動手，黑笛連忙加快了語速「姑娘息怒，聽我把話說完再動手也不遲……」

方升一進門便聽得張飛在沖自己招呼「兄弟，快來，快來，我們這都開吃了。」此時院里的眾人隨意地或站或蹲或席地而坐，人手捧著個碗吃相不一，唯有給坐在劈柴墩子上的劉大娘支了張桌子。張飛把手中的碗箸一手合捏，端起早就給方升盛好的那一份走了過來「喏，這是你的，趁熱。」方升接過碗看了一眼，光他手裡的這一套餐具和張飛的端著的就截然不同，又看了看眾人，碗的大小高矮，箸子的長短粗細皆是五花八門，鮮有成雙入對的，也不知是從多少戶人家收集來的。張飛催促了一聲「吃，快吃。雖比不得家裡，但味道還錯。」說完便迫不及待的往嘴裡扒拉了一大口，想來是真的餓了。

張飛嘴裡的食物還未咽下，含糊不清的又開了口「莫老弟走了？」方升本想去到劉備關羽那邊一起說，免得同樣的話還要再講一次，但張飛問起，剛端到嘴邊的碗又放了下來，點了點頭「嗯，你瞧見了？」「沒有，之前都照顧咱娘了沒注意那麼多，後來準備給你們盛飯聽大哥說的，他可能瞧著了吧。」說著張飛又扒拉了一口繼續說道「不是我說你！你怎麼不留他一下，好歹吃完飯再走嘛，不用……呃……咳……咳咳咳……」一口嗆出，碗都差點摔了，黑臉也咳得開始泛紅。好在方升躲得夠快，不然怕是免不了要被濺得一臉。

方升抿嘴輕笑，故意在張飛的後背重重的給拍了拍。張飛又連咳了幾聲，連忙擺手，眼角還掛著被嗆出的淚花抱怨道「你倒是輕點啊，打鐵呢！」「這怪誰呢？」方升又給他來了兩下。張飛不以為意「剛才只不過是一時大意罷了！」轉而又說起方升沒能留下莫興元吃飯的事情。方升應付道「知道了，知道了，你不用在說了，安心吃飯吧！」

既然都知道莫興元已經走了，方升也懶得再往劉備邊上湊了，那裡的空間已經顯得不那麼富餘。和張飛靠著柵欄而坐，也是大口大口吃了起來。嘴裡在忙活著，眼睛卻是無所事事的閑逛，等看到劉大娘的方向，方升突然問道「怎麼大娘也在這院里吃飯不上屋裡去？」他倒是沒有忘記在說話之前把食物先咽了下去。張飛本來沉浸在咀嚼的快感里，正想張嘴，卻是想起不能這麼快就在同樣的坑裡被絆倒兩次，於是趕緊也把嘴裡的存貨吞了下去，道「屋裡哪坐得下我們這麼多人，大哥的意思……嗯……嗯……」「嗯？」方升有些疑惑的偏頭看去，只見張飛的臉色再加把勁便能成功的變裝關羽，一隻手已經開始錘著胸口發出咚咚的聲音，頸部的肌肉明顯也還沒有放棄。方升不禁笑出聲來「食不言寢不言，古人誠不我欺！哈哈哈……」張飛此時也顧不上這些，手裡的碗往邊上一放，略顯艱難的爬起，快步朝能救急的遠水去了。

一整天馬不停蹄的忙碌奔波讓眾人都沒有關注時間的閑暇，收拾碗箸時太陽已離西山極近，原本明亮的光線也早已在不注意間變得昏黃。關羽準備繼續去打掃戰場，正在點齊人手，劉備將他拉到一旁，微皺眉道「今天想是來不及了。讓他們好生歇著吧，這一遭也著實不容易。」關羽卻道「哥哥毋憂，讓三弟去準備些火把，耽誤不了多久。我保證今天能讓他們睡個好覺。」劉備擺了擺手「這裡咱們再另做安排吧，收拾一下就趕緊回城，彙報情況才是緊要。此役傷亡過大，弟兄們十不存一。」說到這，劉備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殷殷的看著關羽。關羽思索了片刻，重重點了點頭。

點了八個弟兄，找鄉親們借了兩架板車，裝上已經收集好的兵甲，劉備協同關羽張飛和方升帶著老母親便回城而去。留下的劉浩則負責之後的清理工作，這是對劉浩的信任，同時又何嘗不是對劉浩的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