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泉旅館的櫻花
下午4點,東京的街頭已經變得昏黃。
「日暮了呀……」時臣隨口說道。
55歲后,時臣便把公司交給其他人打理,自己只是偶爾會去公司。
不知為何,今天一早,時臣便去了公司,引得執行董事詫異地問:「社長,您是有什麼吩咐嗎?」
時臣什麼也沒說,只是喝了杯茶,便離開了公司。
時臣從護城河南面穿過日比谷公園,看見路邊停了輛不起眼的老舊轎車。
轎車裏一個影子突然縮了下去。
時臣貌似不在意,眼角餘光掃了車內一眼。
那是一個珠光寶氣,看不清正臉的女人。女人趴在比她年輕的男人身上,將臉埋在男人懷裏。
那似乎是某位老同學新娶的妻子。
是在偷情嗎,你不躲我也不會發現你呢。時臣心想。不動聲色轉過臉,默默朝前走。
他對同學的事不感興趣。
回家的路上,在水產店,時臣被玻璃水箱裏的產品吸引住了視線。
「這是法國大蝸牛嗎?」
「不是啊,客人,」老闆說,「這是螺啊,從海里捕獲的螺,您要來一些嗎?」
時臣站在水產店前想了想,「給我來三隻吧。」
「呀,不巧,只剩下兩隻了。要殺嗎?」
「幫我切成小片吧。」
老闆熟練地將螺肉絞出,去除內臟和雜物,清洗后開始切片。
在他準備把肉裝回螺殼裏時,時臣說道:「裝在一起就行了。」
「那多出來的螺殼?」
「你留着吧。」
回家后藤乃有些驚訝:「老爺,您今天怎麼會想到買菜呢?」
時臣卡住了。
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今天在外面逛了一圈,究竟是想要尋找什麼,身體里那種莫名的煩躁感又是為何。
是因為要和小凜一起去旅遊而緊張嗎?時臣心想。
「突然想吃螺肉了。」時臣說。
將裝着海螺的膠袋交給藤乃,時臣在客廳展開報紙。
沒過多久,藤乃做好了晚餐。
藤乃將菜分成兩份端到桌子上。
日本人吃飯是分餐的。
時臣卻更習慣家人在一起吃,所以讓藤乃把菜分為兩份,自己和藤乃吃一份,小凜吃一份。
藤乃將螺肉分成兩份,其中一份螺肉裝在僅有的一隻螺殼裏,放在小凜的盤子中。
時臣家吃飯是比別人家更為寧靜的。
只因三人都是不喜歡吵鬧的性格。
時臣默默咀嚼著海螺肉和米飯,心想不知是螺肉鮮美還是藤乃料理技藝了得,又或是兩者都有。
就在這時,時臣聽到對面傳來筷子掉落與桌面碰撞的聲音。
時臣抬頭。
在他對面,小凜站起身,低着頭,伸出右手將滾動的筷子按住。
「……」
「……」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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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飽了。」小凜轉身離去。
藤乃看着她的背影,轉過臉看向時臣,眼中有擔憂:「老爺……」
時臣沒有停下,慢斯條理的夾了一塊螺肉配上青菜。「不必擔心。年輕人鬧矛盾是很正常的事。」
……
出發前一天,藤乃對時臣說:
「老爺,您和小凜到了那邊,記得發電報回來呀。」
明明都已經步入平成年代,家裏卻沒有裝電話。只有時臣配了手機。
因為藤乃不喜歡電話鈴聲。「家裏這麼大,空蕩蕩的,有時候毫無防備,忽然響起電話鈴聲,怪嚇人的。」
時臣也曾提議雇傭幾個傭人,都被藤乃拒絕了。
……
時臣和小凜坐列車到了石川縣。
時臣決定下榻的旅館喜翠庄建在半山腰,兩人換了計程車。
小凜坐在時臣左邊,將手肘撐在玻璃窗上,柔嫩手掌抵著精緻雪白的下巴,看向窗外。
時臣順着她的目光看去,遠處是閃爍著晶瑩碎光的碧藍大海。
海浪猛地撲進岩石礁灘,又緩慢退出,悶沉地響聲間歇性地傳過來。
海浪撞在礁石上,飛上天空,水珠破碎,將承載的七彩陽光釋放出。天邊掛上兩道彩虹。
「有彩虹呢。」時臣說。
小凜沒有反應,仍然注視着車窗外。
沒聽見嗎?時臣想。
反正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時臣便沒有再開口。
計程車接近溫泉旅館喜翠庄時,時臣聽到外面有人群的喧鬧和驚嘆聲,不由出聲相問:「那邊聚著一堆人呢,是有什麼活動嗎?」
「是櫻花啊,老哥。」司機說道。
「櫻花?」時臣感到一陣不可思議。
櫻花是春天的花,只在三四月份綻放,現在都十月了。
櫻花若在這個時節重新開放,確實是一件令人讚歎的事。
時臣看見小凜也被櫻花吸引了注意力,再加上這裏離溫泉旅館喜翠庄已經不遠,便帶着小凜提前下了車。
「小凜,我們去看看吧。」
兩人走了一會兒,便看見櫻花樹上那美妙的粉紅色雲團。
山間小溪環繞,櫻花樹邊發出叮咚叮咚的響聲。
池子裏的悠悠綠水,將嬌艷的櫻花襯托得更加醒目。
「不可思議呀,」時臣喃喃,「這是山的聲音嗎……」
「別開玩笑了。」小凜有些不滿。
根據日本傳說,老人聽到山的聲音,是要去世的前兆。
「伊藤君。」時臣看見櫻花樹林中有一位熟人。
伊藤君是一個長相帥氣,膚色蒼白,給人潔凈儒雅之感的少年。時臣和他有過商業上的合作。
少年伊藤君身邊還跟了位綠髮紅瞳,身穿繪有「波千鳥」圖案的潔白和服的女子。
女子身材嬌小,不施粉黛,雪白柔嫩的臉雖可愛嬌柔,如同女大學生。
經驗老到的時臣卻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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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她的年齡比伊藤君大上不少。
「遠坂先生。」伊藤君向時臣問好。他身邊的女子有些羞怯,躲到伊藤君身後。
伊藤君沒多久便提出告辭,時臣並未客套,仍與小凜留在原地,靜靜欣賞這在秋天再次綻放的不可思議地櫻花。
「十月了,竟然還能看見櫻花……」
而且還開的那麼濃密,那麼茂盛,那麼優美。遠超春天的日比谷公園。
時臣來過喜翠庄多次,卻還是第一次見到秋櫻。不由感到一種時空錯亂之感。
像這樣濃密的櫻花,時臣只在38年前見過。
粉色的花如同雲團,像霧一般,飛撲過來,將時臣包裹住。時臣不由感到一陣迷失。
時臣想起38年前,他在櫻花樹下與一個抱着小孩的女子重逢的場景。
「這是我的孩子嗎?」時臣問。
「請別開這樣的玩笑!」那女子瞪了他一眼。
……
這家溫泉旅館名叫喜翠庄,在昭和早期便已開業,據說接待過某個大人物。
近兩年生意卻不太好。時臣認識的老闆娘也退休了,將旅館交給了兒子。
換了掌柜后,喜翠庄更改了以往的傳統運營。開始在報紙電視台廣播媒體等打廣告,和鎮子裏聯合起來搞旅遊項目。
時臣在來的列車上,閱讀過旅遊宣傳冊。喜翠庄宣傳賣點是一個被稱為「神之一刀」的年輕廚師。名字好像叫島村。
上了年紀后,時臣對這些花哨的炒作越來越無感,沒有多看。
旅館接待時臣兩人的女侍是一個身材矮小,有着海藻一樣的黃色捲髮,聲音尖銳又明亮輕快的女孩。
旅館已經淪落到招小學生當童工的地步了嗎?時臣心想。可喜翠庄的生意看上去又蠻不錯,客人比以往都多。
黃髮女侍接過時臣的包,往前面帶路:「爺爺,請往這邊走,您預定的房間在這邊……」
時臣心想。「波之間」的路我比你還熟悉呢。
到了波之間,黃髮女侍放下時臣的行禮時,卻不小心將手中的戒指褪了下來。
「啊噫!」黃髮女侍連忙按住戒指,看見時臣看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對不起,我還不太習慣戴結婚戒指。」
時臣有些驚訝:「你結婚了?」
「是啊。」黃髮女侍大方地承認了,露出開心的笑。
時臣忍不住說道:「小學生也可以結婚嗎?」
「我已經17歲了!」黃髮女侍說。
黃髮女侍離開后,房間里只有時臣和小凜兩個人。
兩人間充斥着長久地寂靜。
時臣想找些話題,卻不知如何開口。
時臣想到剛才的黃髮女侍,便開口問道:「小凜,你想好和誰結婚了嗎?士郎,還是慎二?」
小凜突然大聲叫道:「不可能!這種事情是不可能的呀——!!!」
時臣愕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