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回 東廂茶話

第3回 東廂茶話

獻給阿胡拉·馬茲達的聖火在陰冷的石廟正中祭壇上熊熊燃燒著。祭壇前柔軟的紅絨棉蒲團上,萊莉婭背對聖火、面朝北方,正盤腿冥想。她那身腥紅的天鵝絨斗篷垂落在地,在火光照耀下也仿若一團燃燒的火焰,燦爛奪目。

忽然間響起的急促腳步聲,驚動了萊莉婭。她急忙起身面對聖火,雙手捧於胸前,佯裝禱告。

「萊莉婭,你在嗎?聽說你到疏勒,我就急忙趕了回來。」一位紅衣女子邁入石廟后,一邊向祭壇處張望一邊說道。

萊莉婭聽到是熟悉的聲音,便放鬆地走向門口,張開雙臂擁抱來者。「露莎娜,我的好妹妹,真想你。」萊莉婭說著,與露莎娜又相互親吻面頰。「來這火邊暖和。」萊莉婭說著便腕住露莎娜的手,拉著她來到祭壇前,借著火光又仔細打量著眼前這位妙齡少女。

「一年多未見,又漂亮啦。」萊莉婭微笑說道。「還是不如你漂亮。」露莎娜嫣然一笑,接著說道,「跟你說我今晚遇見一件趣事。有個秘術太差的騙子在夜市上騙人套圈圈,他用賦名控制一個銅環,只讓人套些不值錢的小玩意,被我識破,當場被抓。」說完嘻嘻直笑,又道,「我這算不算一件善事?」這露莎娜正是瑾潤等人在夜市上遇見的紅衣女子,只不過此時她脫去貂帽面紗,戴著金絲紅絹發箍,露出一頭深棕曲發和一雙黛藍杏眼。

「算。看來你這一年長進了不少,學會懲惡揚善打抱不平了。」萊莉婭笑道,說罷又拉著露莎娜去蒲團坐下。

「聽布贊納說你要和我們一起去中原傳教,可把我高興壞了。我一個姑娘家在這裡悶得慌。布贊納那木納,特沒勁。」露莎娜說道。萊莉婭聽后說道:「那可好,我這次來就是奉法主之命,與你們一同前往中原。過幾天還會來一批弟子,大家一起陪你。」

露莎娜聽后開心一笑,又說道:「法主竟然會派你這樣的慕闍來,看來是開始重視我們東方教會了。」萊莉婭望著露莎娜嚴肅說道:「羅馬現在局勢不妙,當局又下令逮捕非基督教徒,好幾座羅馬人自己的古老神廟都遭基督暴徒的焚毀,迦太基的奧古斯丁也在米蘭背叛我教,投入基督門下。眼下我教也就在埃及有所進展。這次法主派我來也是希望能壯大我教在東方的發展。中原正值黑暗當道,正是我光明教眾大展宏圖的時候。當然我快馬加鞭日夜兼程趕來,也有其它的任務,其中一件是給你。」

「是什麼,疏勒法堂主露莎娜謹遵法令,赴湯蹈火在所不辭。」露莎娜一本正經地說著,逗得萊莉婭噗嗤一笑。萊莉婭接著低聲說道:「你需去渴盤陀一趟。」見露莎娜一臉疑惑,萊莉婭湊近露莎娜耳邊,仿若這空曠的石廟正被監聽一般,悄悄說道:「這是覺者的任務。」

露莎娜聽罷心中一驚,又正定下來,微微點頭。萊莉婭又說道:「我明日再和你細說。我在疏勒也有些任務,明天陪我逛逛衣市,你呀,最好也換身衣服,去渴盤陀別太高調,不要去招惹那裡的馬茲達教徒。」萊莉婭說罷,二人又望了一眼馬茲達的聖火,相視而笑。

「對了,我來的路上,撒馬爾罕寺廟遭竊,寺中眾多金像被盜,盜賊是一馬茲達教徒,欲躲避我教眼線,向蔥嶺以東逃去。撒馬爾罕的侍法者托我追查。那金像中有一通靈石,做成馬其頓的亞歷山大的模樣。你明天幫我打聽一下。」萊莉婭說罷,露莎娜忽然一驚,想起剛才夜市遭遇,便道:「說不定就是我說的那個套圈圈的騙子。

他戴著尖頂帽、一臉大鬍子是嗎?」見萊莉婭點頭,露莎娜又道,「他被抓了,多數金像都被小王子他們帶走了,但那個亞歷山大金像我給了一個中原人,他本來應該套中的,所以我認為順應善法,應該給他。」萊莉婭聽罷,說道:「那中原人要是還在城裡,明天想辦法把金像拿回來。不要讓尋常人發現通靈石的秘密。」

「明天看看能不能碰見他。也不用太擔心,一般人就算進了太虛幻境,說不定還以為是在做夢。」露莎娜小聲說道。萊莉婭細想也是,既然給了,也不好要回,強要或騙取或偷來終歸是惡行,不可取,況那盜賊被抓,也算惡有惡報,餘下金像讓撒馬爾罕教眾去要回,這事也算有了善終。

「也罷。你還沒子夜禱告吧。禱告完了,睡覺去,明天我們再說,我還要考考你漢話學得怎樣呢。你剛才進來,差點嚇壞我,我正禱告完開始冥想,還以為來了個馬茲達教徒。」萊莉婭說著又起身,讓露莎娜朝北雙膝跪在蒲團上,準備禱告。

露莎娜跪好后,又望著萊莉婭,說道:「你不用擔心,這馬茲達寺廟的教眾都已是我們摩尼教弟子了,也就附近的一些波斯人還來這向火焰祈禱。」說完又是得意一笑,然後口念禱文,拜卧在地,開始了摩尼教徒的子夜禱告。

次日陽光明媚,瑾潤也終於睡醒,伸了個懶腰後起身,瞧見枕邊的亞歷山大金像,迷糊中又回想起昨夜夢境。他夢見一處雲霧繚繞的仙地,但不見亭台樓閣,只見一座座由潔白碩大石柱支撐的硬山頂石殿,但不同與中原樣式,其本該是山牆的一側也有石柱,額枋還有浮雕彩繪,好似些墓室地宮。

瑾潤突覺這夢晦氣,嘆著氣下榻穿衣,坐至鏡台前盤髮髻時,又想到自己在西域所見的眾多寺廟皆是磚石壘砌,說不定夢中所見的乃是西土神殿,自是風情不同與中原,便又釋懷了。再念起今日要去阿勒特家中做客,他便愉悅地取出楊枝齒木蘸上鹽水來揩齒刷牙。待梳洗完畢,吃上幾口前幾日買的饢餅后,他又從行囊中取出更換的褲衫,將脖子上掛著的玉佩放進行囊,便拿著更換衣物去客棧的湢浴房沐浴更衣,也順便看看自己寄養在客棧畜舍內的牝馬。

瑾潤的這匹馬是從高昌帶來,與自己一路相伴,感情深厚。在城內騎馬不便,是故瑾潤每日也會抽時間與馬兒說說話。那馬毛色深棕,見了瑾潤倒是愛理不理,只顧低頭進食。瑾潤拍拍馬脖子,閑言幾句,便去往湢浴房。

此時臨近正午,湢浴房內空無一人,水卻燒得正熱,瑾潤很快就沐浴完,又去洗衣房送洗換下的褲衫,取回昨日送洗的白袍。回屋后,瑾潤重新掛上玉佩,至桌前開始看書。

瑾潤此次西行共帶四本書:一本是自己在建康抄錄的《漢書·西域傳》,乃故漢班固所著;一本是離開長安時恩師所贈的內功心法,為門派內功修鍊基礎;另兩本則是自己在高昌抄寫的漢粟特互譯與漢梵互譯,皆是高昌漢商編著,用漢字注音。西域各國語言不通,卻因粟特商人經常與各國通商,故市井商販皆會幾句粟特語,又因天竺佛教傳入,梵語也成為西域各國通行語。

這一路也多虧這兩本互譯,再加上手勢比劃,瑾潤才算食宿無憂。眼下他考慮到渴盤陀國也是佛教國家,那英雄會必是用梵語主持,他便打算溫習梵語,但這互譯也僅記了些常用語,況且漢字注音難免不準,看來到時候還需把曹大哥叫上,一路同行,方才妥當。

這書看著不覺已近申時,瑾潤合上書,便開始整理衣著準備赴約。他本想戴上一頂深棕貂沿氈帽索性一副胡人打扮,但又覺天氣回暖,未免悶熱,還是換上了烏革金絲小冠,那件白袍自然要穿上,也當繫上在龜茲買的獸首鎏金銅鐍扣黑革帶,還應佩上前天買的白錦蓮花香囊,不過玉佩仍是掛於衣內,以免遺失。穿上一雙煙墨雲跟中筒皮靴后,瑾潤便去客棧大堂等待。

不久有一馬車停至客棧門前,那馬車車夫進客棧后,在店夥計帶領下見到瑾潤,便用漢話說道自己乃是拓跋阿勒特家僕人,特來邀請桓公子入舍小坐。瑾潤便隨他上了車。

路上行人竄動,馬車緩行。瑾潤一路透過紗窗觀望市井繁盛。他們經過一家噹噹敲打不斷的鐵器鋪、又遇見一對駱駝商隊堵塞道路、穿過擁擠的商販小街,一路彎彎繞繞,最後行至一僻靜小道,人煙稀少,僅見三兩孩童嬉戲,兩側皆是杏黃高牆廣門的宅院,不一時便停至一拼花磚牆前。車夫下車拴好馬後,又開車門請瑾潤下車。

瑾潤下車后隨車夫至院門前,見院門兩側各有兩高大木車輪裝飾。車夫敲門后,有小廝開門,二人用疏勒話交談一番,車夫便讓瑾潤進門等候,那小廝找人去接應,車夫則駕車去側院泊車。

瑾潤謝過車夫后便進了院門,只見正前方有一三層平頂樓,東西兩廂則是兩層平頂樓,正樓與廂樓皆有兩層柱廊與庭院門廊互通,構成迴廊合院之勢,低層柱廊又有爬藤,只不過此時葉芽初生,倒是可見柱廊本來的艷彩雕花石柱,庭院正中還有一方水池,池中無水,池邊種有花卉,幾朵小黃花正亮麗盛開。

瑾潤未等片刻便見小廝與一女子從西廂走來。那女子頭扎數根小辮,戴著白絨圓帽,身穿青白碎花寬袖對襟衫,配月白長裙。待二人走近,女子便對瑾潤行禮道:「公子萬福。小婢阿依木,是拓跋小姐的丫鬟。」瑾潤也向阿依木回禮。阿依木接著說道:「小姐和夫人已在東廂房等候,請桓公子隨我來。」

瑾潤隨阿依木往東廂走去,阿依木又隨口問候瑾潤來時路況,瑾潤回答時瞧見阿依木額間有幾筆黃蕊,甚為好奇。阿依木見此便愁眉道:「桓公子別笑話。小姐今日不知怎的突發奇想,要給我化鮮卑妝。她自己倒是不化,就要拿我來練手。」

瑾潤聽后微笑著讚美一番,又與阿依木閑聊,得知這宅院是拓跋阿勒特外公的,她外公做金器玉石生意,與漢商常有往來,故多數家僕皆會幾句漢話,以便應酬商客。

二人邊走邊聊,又過三間房、一樓梯口后,終至一敞開的房門前停下。阿依木大聲說了句請進,瑾潤便隨阿依木進去,見一窄廳地鋪赤金團花毯,正壁掛著一織錦,織繪著一袒露右胸的濃須健壯男子駕著四翼馬戰車,其背後是金光旭日,織錦下有一梨木長案桌,正中放著兩盞蓮花銅台燭燈,兩邊擺放浮雕銀瓶。

瑾潤未看清銀瓶浮雕圖案,阿依木就打起左側腥紅氈簾,道一聲「桓公子來了」便領著瑾潤進了側屋。

瑾潤進屋便見拓跋阿勒特站在鋪著大紅坐褥的炕床邊。她今日未戴面紗,瑾潤終看清其模樣,恰如春曉桃花飛,夏暮皓月明。只見她一雙深栗雙鳳眼,一頭烏髮挽著隨雲髻,簪上一枝點翠金蟬碧珠步搖,上衣一件湖藍雲綾齊腰右衽寬袖短襦,腰系一束脂白絲絹水波絛,下裳一條水綠碧藍疊交細綢長裙,足穿一雙彩花白錦如意履,昭顏麗質,端莊絕美。

阿勒特見瑾潤行禮道:「桓公子萬安。」說罷又朝向炕上炕几旁坐著的一中年夫人道:「這位是我娘親。」那夫人貌美膚白,高高鼻樑倒是與阿勒特相似,戴著紺青碎花頭巾,額間墨綠玉珠藍抹額,身穿藏青雙鶴祥雲對襟棉襖,見瑾潤便咧嘴笑道:「真是一表人才。到炕上來,坐我身旁,我們這不同中原,沒那多禮數。」

瑾潤忙向拓跋夫人行禮,道:「晚生桓珺,拜見伯母。」又向阿勒特回禮,道:「拓跋姑娘請。」便脫鞋上炕,跪坐在拓跋夫人左側,見炕几上銅盤若干,盛有果乾果仁。阿勒特也上了炕,坐在其母右側。

「這麼坐多不舒服,隨便坐,別太拘束。」拓跋夫人和藹地對瑾潤說道,又抓了一把蜜棗放於銅盤盛給瑾潤。瑾潤對拓跋夫人點頭言謝,整理下衣擺,便放鬆了坐姿。

那拓跋夫人又寒暄幾句,謝過瑾潤昨日搭救阿勒特之恩,又問瑾潤籍貫何處、來疏勒多久、所為何事,瑾潤一一應答后,又敬佩他隻身一人闖蕩西域勇氣可嘉。

三人談話間,阿依木又與一黃衫丫鬟送來茶湯、茶具和蜜糖。阿勒特親自倒上茶,丫鬟們便退出屋外。她倒好一杯,雙手呈給瑾潤輕聲說道:「茶湯都篩過了,溫度適宜,請慢用。」瑾潤接過茶杯,見這茶色如琉璃,淡於一般茶水,細品潤滑粘稠,不知是何茶。阿勒特笑道:「這是奶茶,煮茶時加入奶酥,混同鹽巴、桂皮等佐料,是我們塞北的佳飲。」

「拓跋姑娘來自塞北?」瑾潤問道。

「你看看,問了人家那多,倒忘介紹自己了。」拓跋夫人一笑,又接著說道:「她父親是鮮卑人,我是疏勒人。那年我隨我父與兄長去塞北雲中盛樂經商,與她父親一見如故,便留在了盛樂。這次來疏勒便是回娘家。」

聽拓跋夫人這一說,倒是解了瑾潤心中困惑。不料阿勒特又接著說道:「桓公子請見諒。這次請公子來,也是為說明此事。我乃魏國郡主,當今魏王之姐,此次來疏勒省親之餘,也是奉魏王命,尋回我鮮卑族一聖物。那聖物被賊人盜賣到西域,最終轉落到渴盤陀國王之手。那渴盤陀國王搜羅天下奇珍異寶,專門獎賞給在英雄會上取勝的英雄豪傑。公子若能助我贏得這英雄會,我便可向渴盤陀國王要回聖物。屆時我魏國必有重謝。」說罷,又向瑾潤抱拳行禮。

瑾潤聽罷方知這英雄會一事對拓跋姑娘而言非同小可。他雖不屑官宦之事,但也飽讀經史子集,心懷天下,知這魏國乃前身為代國,被秦王苻堅所滅,其王室遷於長安,秦王敗北,代國王室遺族便重歸故地,復國后又改國號為魏,大有問鼎中原之意,只是國君年少,內政不穩,又有勁敵環繞。這聖物雖不知是何物,但必有凝聚族心、鞏固君威之用,對拓跋姑娘而言也自是意義重大。

「拓跋姑娘請放心,我既答應參加英雄會,定當全力以赴。」瑾潤抱拳道,但隨即又面露羞色說道:「只是,這渴盤陀英雄會我也只是聽聞,只聽說獲勝就能向國王討要任一件寶貝,但還不清楚怎樣的比法。」

阿勒特答道:「這英雄會乃是比試騎技和武藝。可和他人組隊參與,但每隊最多只能四人,最終決勝出十支隊,每名獲勝隊的成員,都能向國王索要獎勵。」

瑾潤聽后道:「若是四人一隊,那你我二人,不是還需兩人?」

阿勒特道:「還有我爺爺的總教頭達哈爾也會參加。我這次來西域是隨爺爺的商隊,魏國正是用人之際,也沒帶幾個鮮卑武士。桓公子可有朋友願意參加的?」

瑾潤倒是想到曹全都,但不知他武藝如何,便道答:「我去問問。實在不行,就我們三人也行。」說罷一笑。

「成!我就先以茶代酒敬桓公子。事成之後,加官晉爵、金銀珠寶,公子一句話,我皆可向魏王索要。」阿勒特說罷,端起茶杯敬了瑾潤一杯。

瑾潤也回敬一杯,但又道:「加官晉爵倒是不必,這金銀珠寶,確是可以。」說完又是憨笑,乃是念及自己盤纏所剩無幾。

阿勒特與拓跋夫人聽后也是一笑。但阿勒特又心想這桓公子必是晉朝大國世家子弟,自然瞧不上我這塞外胡虜小國的官職,心中未免可惜,不過來日方長,先看看這桓公子本事如何,他日再想法子為魏國招賢納士,便又道:「公子可有馬?明日若有空,我們可去爺爺在城郊的莊園,再議細則,也可切磋比試一番。」「正好。有匹牡馬,城中歇息多日,也該拉出來溜溜了。」瑾潤答應道。二人便約定明早日出時北門出發。

此刻斜陽夕照,屋內西窗案桌上的青釉香爐檀香怡人,三人又聊起西域各地見聞來。忽然聽見屋外衣衫窸窣,有四五人進了窄廳,便聽見阿依木和丫鬟們說著疏勒話,接著門帘開起,進了一身穿黑棕貂皮短襖配白綢褲的老丈和一身穿茶棕金絲葡萄紋棉袍的中年男子。

「聽說阿勒特請來了一位恩人,我特來看看。」那老丈看著瑾潤說道,「想必這位公子就是了。賽比爾拜見少俠。」那男子也跟著說道:「賽迪克拜見少俠。」

「這是我爹爹和二弟。」拓跋夫人向瑾潤介紹道。瑾潤忙跪起向老丈和男子作揖。阿勒特也喊了聲爺爺、舅舅。

眾人在炕上坐下后,賽比爾又對瑾潤說道:「聽阿勒特說少俠武功了得,一招就打趴麥朴提的幾個打手。老夫就想來見識少俠了。」賽比爾接著又談起與麥朴提的淵源。

這麥朴提是伽沙國一大鉅賈,壟斷伽沙香料貿易,疏勒城內亦有不少房產,其姐也嫁於伽沙國王為後,懷有身孕,故囂張跋扈,而旁人又多不敢得罪。數日前來賽比爾宅院做客談商事,不料讓他見到了阿勒特,揚言要娶進門。阿勒特自是不願意。幾日前他又親自送禮來,皆被退回,本以為會死心,豈料又生昨日的事端,好在桓公子出手相救,那麥朴提也識趣,知賽比爾與疏勒王公貴胄多有交好,不願出醜,今日中午又派人來賠禮道歉,賽比爾自然都退了回去。

賽比爾說完,拓跋家人皆是一陣大笑,又誇耀瑾潤一番。不久又有僕人進來用疏勒話說了什麼,賽比爾便道:「小兒回來了。桓公子可願留下來一起吃飯?」瑾潤本欲推辭,見眾人竭力挽留,也不客氣了。賽比爾便吩咐小廝們將飯食送到這來,也叫上小兒來一塊吃。

眾人又閑聊時,已近日落,便有小廝來點亮炕旁的兩盞落地三層連枝銅燈,照得屋內通亮。隨後兩位婦人來撤去果茶,接著另外三兩婦人捧著大紅漆盒進來,一一奉上飯食餐具。只見件件金銅餐盤,乃是滿滿的魚肉。

飯食剛擺完,便見一穿白綢衫的青年進屋來,向長輩們問好。瑾潤忽覺這青年面熟,一時還沒想起何處見過,賽比爾就介紹道:「小兒阿里木,在城衛當差,剛下班。」瑾潤便猛然想起這阿里木就是昨晚夜市上捉拿套圈圈騙子的三個官兵中拿著火把的那一位。

那阿里木也向瑾潤問好,瑾潤便向他提起昨晚夜市的事。二人一見如故,就繪聲繪色地向旁人說起夜市上的遭遇來,瑾潤也從阿里木口中得知那晚三位官兵中的華服少年乃是伽沙國王子。

這王子是國王與前王后所生,自幼便在王室寺廟中修行佛法,年近十五,尚無功績威望。眼下國王年邁身體不適,新王后又懷有身孕,國中一些老臣恐生事端,便諫言讓王子在城衛中任職,以便貼近民眾,磨練資歷。昨晚便是王子第一次當差,就抓獲一騙賊。國王也是大喜,連帶阿里木也得了幾十斤羊肉的賞賜。賽比爾聽后也是高興,叫僕人取來一壺波斯產的葡萄酒慶賀。

飯後夜色已深,賽比爾派小廝去叫車夫備車好送瑾潤回去。臨別時,阿勒特又與瑾潤再次確定明早約定。瑾潤忽想此時離宵禁尚早,可順路去問問曹全都,便對阿勒特道回去問問朋友是否願參加英雄會,明早可一同前往。

瑾潤與眾人告別後上了車,告訴車夫先去衣市。夜間人少,車馬速行,不久便到曹全都商鋪前。只見店門依然半掩,店內燈火通明,又有說話聲。瑾潤辭別車夫后便進店,卻見曹全都正在接待兩位紅衣女子,桌案上還有一匹卷開的白綾絲布。

見有人來,曹全都和兩位女子也望向瑾潤。瑾潤驚奇地發現其中一位女子正是昨日夜市上遇見的那位。

這二人正是露莎娜和萊莉婭。那露莎娜見瑾潤也是一驚,忙對萊莉婭用波斯語說道:「他就是我給了亞歷山大像的中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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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演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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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回 東廂茶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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