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籠中之獸

一般來說，一個不想死的人不會帶着武器接近到離哨卡限制區域十米的範圍內，這通常是大威力殺傷性魔法或者是催眠性法術的最大施放範圍。一旦越過這個界限，不到八秒內，就可能會遭到兩名以上的火槍手的同時射擊。

如果這還不夠，他們為那些行動迅捷的敵人準備了裝有霰彈的野戰炮，和拿着手炮與榴彈的擲彈兵。密集的彈片會讓對方無處可躲，哪怕是快到肉眼無法分辨的鬼影步也曾在遠征戰場上敗給過他們。

而這一切的一切，都仰仗於哨兵們的長官。

伊娜把刀劍藏在了一旁的樹叢中，脫下了剛剛穿上不久的大衣，又露出了那副令自己作嘔的姿態。

她伸出手，感受着周圍區域潛藏在事物之下那股力量的流動。

單獨作戰，魔法能力薄弱的帕法維利斯士兵在被動的情況下並不會吃到便宜。即使是一個群體，在掌握著強力法術的敵人面前也存在被一鍋端的風險。

但是有一個掌握著心靈感應能力的指揮官，一個士兵接敵，就等於所有人接敵，他們手上的資源就會被充分調動，這也是他們往往能夠以弱勝強的關鍵，何況他們本就不弱。

在一片朦朧中，伊娜感覺到了一個鏈接點，於是她迅速地恢復到清醒狀態，以防自己的試探被對方發現。在那個方向，一個戴着三角帽的軍官正蹲在小木屋的屋檐下抽雪茄，他的旁邊沒有別人。

正合她意，幫她省去了不少麻煩。

賄賂一個普通聯邦士兵肯定是不行的，即使是他願意，指揮官也會立馬知曉情況。至於那些帝國不知道從哪塊田上拉來的徵召兵就更不用指望了，他們根本不管事。

那就只能從掌握全局的那個人那裏下手咯？好在不管他們軍階或能力如何，在那個方面，都是一個鬼樣子。

……

這根雪茄是哈維先生給他的，準確的說是三天前給他的，拿出來時都有點發潮了，估計是放在兜里捂成這個樣子的。

本來還以為這裏是個閑職的，事實上頭一年也確實是這樣，但是今年不知道那些人發了什麼瘋，擠破頭地往帝國那邊跑。他不在乎原因，只是這樣他會很忙而已。

難得有點閑暇時間，他溜到了那個用來給倒班的人休息的屋子前面，點上了那根雪茄。

灰濛濛的天空下，即使是颳風下雨，也不能阻止遠方馬克爾港那些工廠的煙囪冒煙。海面上從來都沒有怎麼閑着，只要沒有滔天巨浪，就會有大量的帆船在這裏出入。

但在一片繁榮之下，那些大陸人在他們眼裏看來還是十分地不開化。不僅如此，一山之隔的地方，還是被那些成片的小農田覆蓋，用着落後工具的農夫還是在過着緊巴巴的小日子。

「要不是他們給的錢多，誰會想來這種破地方啊……」

正想着，突然山頂監視哨的一個視覺刺激傳到了他的腦子中。他本想開啟感應場，但是很快他就找到了哨兵們注意到的對象。

「可以躲躲雨嗎？」

那個半獸人姑娘像一道影子一般穿過了他們之間本來有的十幾米距離，跳進了屋檐下方。雖說原來聽說過獸人們的運動能力，但近距離接觸着實嚇了他一跳。

「你都進來了，我難道還能說不嗎？」

他把手伸向背後，捏住了燧發槍的槍柄，不過想了想，還是收了回來。讓她躲一躲雨，應該沒什麼吧。

不過話說回來，自從來到大陸之後，

他發現異族也沒自己想的那麼討厭，甚至說……

這個旁邊栗色頭髮的傢伙，除了一對大耳朵和一條超大的尾巴之外，似乎跟普通女孩子沒什麼兩樣。

他把雪茄丟到了旁邊。突然聞到一股奇特的香味。

「糟了呢，全部濕掉了。」

他稍稍扭頭瞥了一眼，就立馬滿臉通紅地轉了回去。那個傢伙脫下了自己單薄的外套，把裏面的水擰出來。身上只留下了一件薄薄的白紗裙，薄的幾乎像是沒穿一樣，加上被雨水打濕了，白皙的皮膚完全地展露在他的面前，當然還有些別的東西。

「這要是在帕法維利斯，一個女孩子穿成這個樣子，肯定會被罵不檢點的……」他暗暗想到。

在這裏穿成這樣怕是也不行吧啊喂！

香氣將他腦子攪的一團糟，他忍不住地朝後偷偷看。

僅僅是伸出手撐開皺巴巴的外套這一個動作，就能襯出她完美的身材了。柔軟卻又不失因久經鍛煉而堅挺的身段，在微光與雨水覆蓋下閃閃發光的肌膚……

不行。

他強制自己把頭扭回去。營部是有多麼不在意這裏的局勢，才會選擇一個年輕人來監督邊境檢查工作啊。也許是因為遠東的新戰事吧，但是……

冷靜，自己在來之前就已經認識不少女孩子了，不稀奇。

臉上一陣冰涼的觸感，把他嚇了一跳，他看到一條毛茸茸的大尾巴在他旁邊晃來晃去。

「哦，對不起！抱歉，我有時候控制不了這個東西……」她帶着歉意的笑容，把尾巴抱了回去。

「沒事。」他尷尬地擺了擺手，卻又不知道往哪裏收，只好扯了扯領口，因為突然感覺周圍變熱了。

沒什麼，只是一條尾巴而已，那些異族經常有這種東西。

可是這個傢伙給他的感覺相對於那些普通的人類女孩子來說，畢竟不一樣啊。

好想……

伊娜看着低着頭的年輕軍官，偷偷笑了笑。拋開別的不談，這一點她一直都很有自信，只不過這樣的事情換誰做都不會情願吧。

估計着他也大概看得出來自己是做什麼活路的，現在被自己整的想要找條縫鑽進去。碰見他這樣的沒有經驗的傢伙，伊娜算是撞了大運。提出要求的時機已經成熟了。

只做這最後一次，以後再也不會受這樣的屈辱……

「先生，你怎麼了？不舒服嗎？」伊娜探過身子，朝他挨過去。

「不不，沒什麼……」他微微傾斜身子，不停地擺着手，臉還是不朝這邊看。

搞定你了……不知道為什麼，伊娜居然找到了一絲只會在狩獵時出現的滿足感。

「你，不會是在……想那種事情吧？」她抓住他的手，讓他如同觸電一般顫抖了一下，「我可是個半獸人哦？」

「沒……沒有……軍團紀律不允許我們……干那種事情……」他支支吾吾地回答道，但是被抓着手卻也絲毫也沒有掙開的打算。

伊娜一臉壞笑，把臉湊了上去，一邊慢慢地把他的手往上移。雖然通常這麼做會讓她感覺噁心，但是這個傢伙的模樣倒也說得過去。

「我知道，你們的那個叫什麼……軍餉會被扣下吧。不用擔心，沒人會知道的……只要你答應我，待會能讓我……你知道的。」她比了比手勢，指向關卡的另一端。

伊娜清楚地看到那個傢伙咽了咽口水，嘴唇不停地在顫動，卻又說不出來哪怕一句話。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微微點了點頭。

「我們走吧……」她牽起他的手，把他拉進了木屋裏。

最後一次了。老樣子，眼睛一閉，一會兒就過去了，什麼感覺也不會有，不是嗎？

大雨進入了一個間歇期，灰色的雲團仍舊集聚在天空中，不讓一絲光線進入。人們收起了傘，不過並沒有裝回行囊里，他們知道，待會兒雨點就會接二連三地落下了。

伊娜披着大衣，手裏捏著自己的劍，站在拒馬旁等待着軍官的出現。

「是這裏嗎？」

她不停地環視周圍，確定那個傢伙跟自己約定的地方就在這裏。但是對方遲遲不肯出現。

伊娜咬着指甲，心裏不免產生了一絲擔憂。

她看着不遠處的通關隊列不斷地移動，一個個人從關卡被放到另一側。如果不是條件苛刻，此時此刻她是多麼地希望自己成為那些傢伙中的一員。

「嘿！」軍官突然出現在了拒馬的另一側，向她打着招呼。

伊娜趕忙湊上前去，充滿渴望地看着他。

「怎麼樣？怎麼樣？一切都安排好了嗎？」

「不好意思，你還是……回去吧……」他摘下了自己的帽子，擦了擦頭上的汗。

伊娜以為自己聽錯了，於是又一次問了一遍。

「你說什麼？」

「我說，你還是回去吧……」

「回去？」

伊娜想要伸出手一把扯住他的衣領，但是拒馬卻阻擋她去這麼做。

「你跟我說什麼？回去？」

「是的……」

「回去？」伊娜無力地笑了幾聲，「你這……別人都還給錢的，你可倒好啊……直接讓我回去？」

「抱歉，這是規定……」

「我可去他的規定吧！我遵守你們的規定，我遵守了該死的兩年了，結果呢，我得到了什麼？」伊娜不顧被注意到的風險，對着拒馬對面的那個人咆哮到，「讓我過去！」

「不行……」

伊娜一時竟說不出話來，她感覺自己的肺就像是馬上要炸開般，但同時眼中卻有淚水在打轉。她抹了把鼻子，指着他說：

「好吧，這是你自找的……」

「請不要輕舉妄動，」對方帶着沉靜的面容說道，「現在有三個士兵在同時用火槍對準你的腦袋。」

「但他們可保不住你的腦袋。」

伊娜早已經感覺到了來自三個不同方向的殺意，但是正在氣頭上的她根本不會在意這樣的威脅。

「快回去吧，求你了，這是為了你——」

軍官還沒能說完自己的話，就聽見了槍響，他立馬拔腿轉身向後跑去，期望自己佈置的埋伏能夠奏效。但很顯然，不夠熟悉異族的他還是低估了這隻狐耳娘的能力，特別是她在魔法加持下的速度。

一道銀色的閃光過後，他的腦袋被伊娜連着頭髮一同從身子上扯了下來。

「這就當是你的報酬了，混蛋！」

雖然如此，手上提着剛剛還跟自己搞在一起的人，不免讓她有些許作嘔。

沒時間讓她去感覺噁心了，她迅速地瞥上了一眼，那些火槍手正在掏出彈藥包，手忙腳亂地往火槍中裝填。

伊娜冷冷地笑了笑，這些傢伙真是可悲。但凡他們之間有人會束縛性法術，她現在就會被徹底堵截在此處。可是，他們是帕法維利斯人啊。

目前給她的有兩個選擇。一是直接脫離此地，哨兵們失去了指揮，集結起來尚需要時間，此時腳底抹油是再好不過的機會了。

但是前方那塊無人看守的空地，實在是太有吸引力了。

她縱身一躍，朝着北方飛奔而去。

近了……

近了……

痛苦的終結僅僅咫尺之遙，對她而言，簡直是唾手可得。

突然，一陣劇烈的殺意伴隨着爆響傳入她的感官。她立馬騰躍而起，卻感到有什麼東西重重地砸在了自己的左肩上，如同一把大鎚子一般。她沒有遲疑，落地后迅速翻滾，倒在了一旁的窪地中。

幾乎讓她快要叫出來的疼痛從她的肩膀傳來，她摸了摸，卻弄得滿手鮮血。她趕忙撕下一截布片，堵在了傷口上，然後探出頭去。

幾乎就在十幾米開外，兩名士兵正在趕忙給那門野戰加農炮裝填彈藥。如果剛剛她閃得再慢一點點，那就不只是被破片打穿肩膀了。

帝國那一側升起了一束亮光，直衝天空，他們的邊防部隊已經接到了預警，開始組織防線。

伊娜在這種狀態下，完全不可能沖得過去……

付出了那麼多，最終還是得放棄嗎？

伊娜揉了揉眼睛，努力抑制着眼淚，看向不遠處。山谷中那些平靜的村莊已經展現在她的眼前了，石屋上漸漸升起了炊煙，風車不緊不慢地轉着，那才是她熟悉的一切。

為什麼啊……就差那麼一點點……

可惡的傢伙，這些傢伙都該死……

伊娜一拳砸在地上，卻連個土坑都砸不出來。當然了啊，只是一隻普通的拳頭而已，怎麼能撼動大地呢。

聽到槍聲聞訊趕來的臨近哨兵只看到了長官的無頭屍首。正準備擴大搜索範圍時，卻感到一陣栗色的影子從自己面前閃過。等到他們舉槍瞄準時，伊娜早就跑出了射程，奔向馬克爾港的城鎮了。

是啊，從一群驚慌的士兵手上逃走並不難。

可是伊娜已經身無分文了，也沒有認識的人，沒有地方可住，什麼都沒有……即使回去了，又能怎麼樣呢？

最終還是只能像籠子裏面的野獸一樣，對着鐵桿一頓亂啃，卻依舊只能乖乖坐回原處。籠子裏的野獸，什麼也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