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唱不完的三人游（一）
直到清晨，雨一直都沒有停。
沙沙如同桑蟲噬咬般的聲響瀰漫在這片小小的空間，冴子從沉睡中醒來，揉着惺忪的眼，拉開窗帘。天氣依舊陰沉，蒙蒙的雨線籠罩了整個城市，只看到恍如陰影般的高樓建築，有種不可名狀的陰森呵荒涼，她對着玻璃鏡片小小地呵了口氣，靜靜看着另一面的水花濺射開來。
小小的衛生所，在這昏沉的雨天，地板、傢具都透露著淡淡的霉澀味，反而有一股讓人安寧的氣息。冴子輕輕打了個呵欠，昨晚跟鞠川靜香聊了一些東西，又去照看雨時，睡得很晚，早晨是被生物鐘驚醒的，畢竟不是喜歡睡懶覺的女孩，雖然身體還是有些疲憊，但她從小學習劍道，這方面自然也是有自己的調理方法，簡單調息一下，待遲鈍感漸漸散去，她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衛生所里有給病人預留的幾個小房間，剛好分配完，此刻門都緊閉着，大概都還沒有醒，這幾日的連番逃亡，幾乎所有人都精疲力竭了。她悄悄地走過走廊，盡量不發出聲響來，時間還早，昨天在廚房裏也找到一些剩下來的食材，她決定給雨時熬些米粥。
廚房很小，一個簡簡單單的灶台就佔據了大半的空間，估計是很久都沒用過了，落了不少灰漬。幸好還有水，等將灶台鍋碗刷洗乾淨，身後卻傳來開門聲，轉過去看，是央萊。
「呵……我來幫忙。」
勉強露出一個笑容，央萊扶起袖子走進來，放水淘米，冴子看見她眼底的黑眼圈，最終只能暗暗地嘆息。
薄薄的光透過窗投進來，昏暗的房間里有一層淺淺的明亮，兩人都沒有說話，長時間以來所養成的默契，讓她們大概能明白彼此心裏所想，只是不說破，便也沒有說別的必要。被這樣的氛圍籠罩的房間里，悉悉索索的聲音一直響着。
做了一些米粥，還有些用來搭配的小菜，等這些做完，幾乎所有人都醒了過來。冴子端著小碗去裏屋，平野伸著懶腰走出房間，看見她想要打招呼，被冷冷清清地注視了一眼，又尷尬地住嘴，呆愣愣地傻站在一旁。昨天冴子對小室動手，他最先反應過來，下意識地開了槍，沒有瞄準人，卻是將冴子攔住了，直到所有人都反應過來。此刻沒有槍，又回復到平日裏膽小懦弱的死宅本性，囁嚅著說不出話來。
片刻后，揉着一頭散亂長發的宮城沙耶出現在大廳裏面，一臉煩躁，似乎沒有睡好，看到平野呆愣愣地模樣，皺眉想要發火，隨後又想到什麼，倔頭冷哼了一聲。央萊笑了笑，把早餐端上來，接着去敲鞠川的門。
冴子進來的時候雨時還沒醒，微微蜷著身子，嘴角抿成很薄的弧度，似乎就連睡着都在防備着什麼。冴子安靜地看着他，伸手撥開他已經顯得略長的劉海，眼神有些迷離，她很想很想這樣一直看下去，什麼都不管不顧了——就是這樣一個人，讓她如此意亂情迷。媚媚地呼了口氣，臉上掠過一抹緋紅，她輕輕吻了下去……
雨時是被憋醒的。
在弄清楚狀況之後，雨時才從獃滯中反應過來，側了側頭，冴子舔了舔嘴唇，最後嫌棄道，「有味道……」
雨時無辜地翻了個白眼，「我還沒刷牙。」
「逗你呢。」見雨時一臉無奈的表情，冴子淡淡笑起來，她心底還是頗有些害羞的，這時候只是強忍着不表現出來，平日裏明鏡止水般的心態是怎麼也拿不出來了，為了掩飾這份羞澀，她端起碗舀了一勺米粥，「張嘴，啊……」
「呃，我覺得還是先刷牙比較好。」
「張嘴。」
「哦。」
待雨時乖乖地喝下一碗米粥，冴子才滿意地收拾完東西出去，房間再次安靜下來。
雨時也睡不着了，肩膀疼得厲害，可能是因為這份疼痛，腦袋卻清醒了許多，昨晚渾渾噩噩間似乎見到了許多人，記得不太清楚，現在回想起來，倒是一個難得的體驗。這輩子自己似乎養成了很多奇怪的趣味，遇到這些算是新奇的體驗，總有種說不清楚的執念。
哦，只是為了證明自己活着……
他苦笑着搖搖頭，散去這些無謂的想法，現在自己是傷患，就不要想太多了。
一直到中午，都是由冴子陪着，期間還包括上廁所，兩個人都很尷尬，雖然最親密的事情都已經做過了，但涉及這些最隱秘的東西，終歸還是有些害羞，簡直毫無身為日本人的自覺。
當然，也不可能就這樣光坐着，沒有什麼可消遣，兩人就用筆下五子棋，雨時對此不算擅長，連輸三局之後召喚央萊做後援，自然就變成央萊於冴子對抗的局面，你來我往，堵得不亦樂乎，雨時偶爾指揮上一兩手，基本都輸掉了。
因為雨時失血過多，午飯只能接着喝了一碗米粥，隨後三個人繼續坐在床上下五子棋，雨時覺得無聊，看着看着就睡了過去，再次醒過來的時候，發現局面差不多還是睡之前的狀態，隨即淡定地指了一手，央萊咬着唇糾結半天決定相信他，結果不到三步就被冴子成了五子，心情不錯的冴子摸了摸央萊小朋友的腦袋以示安撫，央萊整張臉都皺成了包子。
雨是下午的時候停的，等意識過來，已經聽不到窗外沙沙的聲響了。冴子將窗戶打開，經過一場雨，空氣中瀰漫的腐朽氣息淡去不少，這麼多天來，第一次有了生機的感覺。
「其實這是不對的，下雨之前，那些死體都很乾，又在外面風餐露宿，經常吹風，呃，就像風乾肉一樣……你們吃過風乾肉嗎？然後用水泡一泡，最後整個肉都爛掉了，像什麼肉花啊臘腸啊生魚片啊……別動別動，我還是傷員來着……」
「去死啊，好噁心……」
「我說的是事實啊。」
「但是好噁心！」
「呵……」
這樣的吵吵鬧鬧中，三人似乎回到最初的那道軌跡上，但被歲月改變的，或許並不僅僅只是他和她們。天方初晴，籠罩着這座城市的，也不僅僅只是烏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