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醉仙居以它清雅的裝潢,以及色香味具佳的菜品,在京城各大酒樓,獨佔魁首。最早的店掌柜原是個跑江湖的人,走的路多,見得人多,吃的菜也多。年紀大了,他便用數年積攢的銀兩,置辦了這個店鋪。至今醉仙居已走過數十年風雨,歷經兩代人。擺開八仙桌,迎接四方客。醉仙樓里三教九流的人都有,儼然若塵世的縮影。說書的人常在醉仙居不起眼的角落裏,點上一壺茶,配着什錦點心,坐一天,眯着眼,不動聲色的觀瞧這眾生眾像。因為,在這兒——京城最繁華的大街上,最鼎盛的酒樓里,發生什麼都不奇怪。同樣,見的怪人怪事,聽的怪言怪語多了之後,人們的容易變得淡漠,也難得體味喜怒哀樂了。

一個男子,在靠窗的桌子坐着,酒杯在因常年習武而結著繭子手中微微晃動,清而冽的酒液緩緩送入他的口中。他很緊張,儘管他有很高的武功,可他仍舊有些緊張。他不應該喝酒的,尤其是在殺一個人之前。

他用手微微的抬了一下斗笠,看了一下外面的情形。數個騎馬的官差,正粗暴的驅趕街道上的小商販。待人群散盡,他遙遙的聽着馬掛鑾鈴的聲響。

「惡狼遊街了。」

有人說了一句,聲音不大,卻剛剛落入男子的耳朵。男子嘴角露出一絲笑。他抬眼瞧瞧說話人,那人正背對着他,給別桌的客人倒水。看樣子是店裏的小夥計。他覺得那個小夥計的背影有點熟悉。

「媽的,這排場趕上皇帝了」一個體態臃腫的客人,呷著酒,嘟嘟囔囔的說。

「可不,人家的閨女可是受寵的西宮娘娘,真是父憑女貴」胖客人的鄰桌,一個長著山羊鬍的老先生,一臉譏諷。

「老子混,兒子更混,家裏有女娃的可看好了,別讓國舅爺瞧見了」一個袒胸露乳的漢子,嚷嚷着。

「我認識他家的一個花匠,那花匠說,晚上那個花園子裏能聽到女人哭」

「女人?什麼女人?」不知怎的,一些事扯到女子,總能激發出人的特別的興趣。

「國舅爺霸佔的良家女子,數也數不清,一些節烈的女子受辱后不是投井就是自縊,那哭聲怕是女子的冤魂叫苦。」

「這鬼神之說信則有不信則無,不過吳氏父子的確做了很多惡事」一個人接茬道。

「那怎麼沒人治他,這京城是天子腳下,這人怎麼如此囂張跋扈?」小夥計轉過身來,給別桌的客人續上水,不解地問。

「小兄弟,你剛來不知道,這國丈國舅父子倆的惡行,哪人不恨,一些大臣聯合寫奏章給皇帝,這朝中一些勢利小人趨炎附勢,硬生生的把奏章扣下,轉而到了國丈吳景檜的手裏,那些上書的大臣不是被滿門抄斬,就是流放。久而久之,這朝中無有敢進言的人了,父子二人更是橫行無忌」眾人聽了,皆都沉默,搖頭,嘆息。

顧檐霂聽了,只覺得胸口發悶。

「這忠奸不辨的皇帝也該死」她脫口而出這一句。

「噓」一個花白頭髮的老頭子把手指放在唇邊,示意讓顧檐霂噤聲。

顧檐霂點點頭。她知道,自己在內的這群小老百姓除了嘴上埋怨,發發心裏仇恨,便沒了任何作為。

「你這孩子,這話要是讓別有用心的人聽見,你吃飯的傢伙可就保不住了」老人用手指指了指顧檐霂的腦袋。

帝制社會裏,老百姓與皇帝之間像極了賭博。賭場里,你押中了,也許就能贏了銀子,你若押不中,甚至會賠了性命。然而,在賭場里你或許還有選擇的權利。然而百姓對於皇帝卻難有選擇的機會:若皇帝勤政恤民,那麼政通人和,百姓安樂,社會富足;若皇帝昏聵,那麼朝綱不振,社會不寧,百姓怨聲載道。

男子這才可以確定,小夥計是二年前他所救的小姑娘。他的記憶力一向不錯,儘管此刻的顧檐霂是個女扮男裝的小夥計,燕飛白還是能認出她來。顧檐霂沒有凹凸有致的玲瓏曲線,略顯寬鬆的衣服讓她的身子顯得格外瘦弱,若燕飛白之前沒見過她,他一定會把顧檐霂看作男子。

他不動聲色,仍舊飲酒。

樓下,車馬喧喧。

「小二,結賬」他從懷中拿出一錠銀子,放在桌上。

「客官,酒菜共是七兩四錢,您付了十兩,小的這就給您找零」顧檐霂恭謹的說。

男子擺擺手,示意不需要。他三座並作兩步下了樓。還未等顧檐霂把酒菜收走,只聽的樓下人聲鼎沸。

「抓刺客——抓刺客——」

眾人圍攏在欄桿處,向下張望。只見一個黑衣男子,傲然立在街心。冷眼瞧著亂作一團的車馬。

吳景檜正在轎中,與自己的美妾調笑,徐徐行進的轎子倏地停了,差點把他顛出去。

「混賬東西,怎麼了」他探出身子,想要呵斥轎夫,卻發現轎夫都在咧著嘴在地上打滾。

吳景檜脖子一涼。

「國丈,別來無恙」燕飛白的劍緊緊靠在吳景檜的脖頸。

「你……你是誰」吳景檜喘著粗氣。

「一個向你索命的厲鬼」燕飛白說着,手一使勁,短劍割下吳景檜的頭顱。

兵卒們只是手持兵刃,卻不敢靠近,剛才他們已經見識了燕飛白的厲害。京城裏一等一的侍衛,在燕飛白面前,陡然失了威風。

他的短劍出招極快,狂飆突進,所向披靡。可他並沒有傷這些人的性命,只是將他們打倒在地,若他想,他完全可以把那些人收作自己的劍下鬼。

吳景檜的頭顱滾落在地,面目猙獰,滿是驚恐。燕飛白,跨上一匹馬,打馬如飛,直奔墨涼河。

醉仙居樓上的人,驚詫不已,可他們確認了吳景檜已死,又各自面露喜色。

顧檐霂目睹了全過程,她發覺自己的腿有些軟。

「是他,燕飛白」她心中暗自想着,不由握緊了拳頭。

「多行不義必自斃,蒼天饒過誰」私塾先生搖搖腦袋。

「只怕,京城這一陣子不會安寧了」不知是誰說了一句。顧檐霂才發現,原本晴朗的天色已然烏雲密佈,山雨欲來風滿樓。

她有些擔心燕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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檐上醉微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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