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堤 月牙河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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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有一年，成秀出河工時落下了病根，他的大力才算出到頭。他胸悶氣喘，一到冬天，就下不來床。常常是背上披個破棉襖，上半截身子趴在床幫上咳痰，狠不能要把肺給吐出來。
瓢書記家是不用愁吃喝的，即使在三春上，他家的孩子依然會拿出白面饅頭來。他當然也不用出遠門做苦力，他還要帶著沒出去的男勞力婦女，干生產隊里的活。
儘管瓢書記一天到晚戴著帽子，大家也都知道他頭上沒長一根毛。但，就是沒有人敢在他跟前說個「禿」字。這地方有一句『不狠心不能治禿子』的俗語，夢周一直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多少年來，祖祖輩輩反正就這麼給傳下來的。（直到後來，夢周問一個野醫生。人家笑說，想治禿子就得拿錐子，一邊在禿子頭上扎窟窿，一邊往上栽頭髮。沒狠心，誰做得了這血糊流垃的活？）但自從瓢書記做了書記后，這句俗語表面上就在這地方消失了。
佰能不知道大家平時是不敢說這句話的，那天，不知他是要故意賣弄自己的辭彙，還是諞自己比別人知道的事多。居然從他嘴裡冒出了一句，『不狠心不能治老鼠』。卻不料大家正吃飯的噴出了飯，正站立的直不起了腰，大家歪著嘴、臉扭向一邊，笑得停都不下來。
佰能不明白大家狂笑的原因，瞪著眼睛質問大家，這有啥好笑的。他讓人想想，不下狠心，誰能治死老鼠？更惹得大家狂笑起來，上氣不接下氣地回答他，說自己沒那個本事。
那時候，天還不亮，家家戶戶屋檐下的廣播就響了。先播一段《東方紅》音樂，然後是新聞和報紙摘要、天氣預報啥的。
如果沒有佰能家的人在跟前，保成和夢周等一幫小孩，玩高興的時候，就會在私下裡唱：
廣播響東方亮，
兩個小禿去對象。
他說她的明，
她說他的亮。
抹了帽子都一樣……
也不知是誰編了這個讓人很解氣、也很歡快的順口溜。這在保成、夢周這幫孩子的童年時代里，確實給他們帶來了不少實實在在的歡樂。
夢周、保成、保妮和村裡其他孩子，從小到大，都管爹叫『大大』，管娘叫娘或『娘咧』。但佰能和他妹妹佰巧，卻管瓢書記叫『爸爸』，管娘叫『媽媽』。在這土得掉渣的鄉旮旯里，他們叫得那麼另類，也顯得自己比別的孩子洋氣、嬌氣。
因為爸爸是書記，佰能、佰巧自小就比別的孩子有優越感。他們家總有喝酒的，他媽媽稍不留意，他們就會拿一塊肉，或一根骨頭到外面啃起來。那個女人不希望佰能、佰巧在外面吃飯，她見不得那些眼睛里長鉤子、口水耷拉到溜地的讒窮猴。
平時，佰能媽媽也不和這些窮猴們一起勞動。瓢書記說她會做衣服，買了縫紉機，要她為全村人做衣服。那個時候，棉襖就是傳家寶，一件破棉襖能傳三輩人。又不娶媳婦『請三天』，誰家能年年添新衣裳啊？更不會花了工分、還要看她臉子，讓手藝如二把刀的佰能媽媽給做衣服了。不過，瓢書記有了這個借口，無論颳風下雨，她都可以不去田裡出笨力了。她大概也是怕被外面的日頭晒黑了，一年到頭，村裡人根本也見不到她幾面。只知道那是個白白胖胖、斜眼看人、輕易不搭理人的女人。
那時，無論是大隊幹部還是小隊幹部，他們都是方圓十幾里的人物頂子。娶媳婦當然是挑了又挑，揀了又揀的。不過，大家嘴上不說，心裡卻都明白，瓢書記娶的是個中看不中用的祖奶奶。但人家瓢書記自己樂意，誰也管不了。瓢書記還幫小鴿介紹了一個這樣的對象，瞎眼大爺說什麼也不讓願意。小鴿聽他爹的話，訂下了一個皮膚有些黑，但卻很能幹的女人。
這裡的農民，把麥收前後叫麥口上。小鴿說，他對象的名字叫谷穗，具體長得什麼樣，今年麥口上就會過門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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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有一年，成秀出河工時落下了病根，他的大力才算出到頭。他胸悶氣喘，一到冬天，就下不來床。常常是背上披個破棉襖，上半截身子趴在床幫上咳痰，狠不能要把肺給吐出來。
瓢書記家是不用愁吃喝的，即使在三春上，他家的孩子依然會拿出白面饅頭來。他當然也不用出遠門做苦力，他還要帶著沒出去的男勞力婦女，干生產隊里的活。
儘管瓢書記一天到晚戴著帽子，大家也都知道他頭上沒長一根毛。但，就是沒有人敢在他跟前說個「禿」字。這地方有一句『不狠心不能治禿子』的俗語，夢周一直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多少年來，祖祖輩輩反正就這麼給傳下來的。（直到後來，夢周問一個野醫生。人家笑說，想治禿子就得拿錐子，一邊在禿子頭上扎窟窿，一邊往上栽頭髮。沒狠心，誰做得了這血糊流垃的活？）但自從瓢書記做了書記后，這句俗語表面上就在這地方消失了。
佰能不知道大家平時是不敢說這句話的，那天，不知他是要故意賣弄自己的辭彙，還是諞自己比別人知道的事多。居然從他嘴裡冒出了一句，『不狠心不能治老鼠』。卻不料大家正吃飯的噴出了飯，正站立的直不起了腰，大家歪著嘴、臉扭向一邊，笑得停都不下來。
佰能不明白大家狂笑的原因，瞪著眼睛質問大家，這有啥好笑的。他讓人想想，不下狠心，誰能治死老鼠？更惹得大家狂笑起來，上氣不接下氣地回答他，說自己沒那個本事。
那時候，天還不亮，家家戶戶屋檐下的廣播就響了。先播一段《東方紅》音樂，然後是新聞和報紙摘要、天氣預報啥的。
如果沒有佰能家的人在跟前，保成和夢周等一幫小孩，玩高興的時候，就會在私下裡唱：
廣播響東方亮，
兩個小禿去對象。
他說她的明，
她說他的亮。
抹了帽子都一樣……
也不知是誰編了這個讓人很解氣、也很歡快的順口溜。這在保成、夢周這幫孩子的童年時代里，確實給他們帶來了不少實實在在的歡樂。
夢周、保成、保妮和村裡其他孩子，從小到大，都管爹叫『大大』，管娘叫娘或『娘咧』。但佰能和他妹妹佰巧，卻管瓢書記叫『爸爸』，管娘叫『媽媽』。在這土得掉渣的鄉旮旯里，他們叫得那麼另類，也顯得自己比別的孩子洋氣、嬌氣。
因為爸爸是書記，佰能、佰巧自小就比別的孩子有優越感。他們家總有喝酒的，他媽媽稍不留意，他們就會拿一塊肉，或一根骨頭到外面啃起來。那個女人不希望佰能、佰巧在外面吃飯，她見不得那些眼睛里長鉤子、口水耷拉到溜地的讒窮猴。
平時，佰能媽媽也不和這些窮猴們一起勞動。瓢書記說她會做衣服，買了縫紉機，要她為全村人做衣服。那個時候，棉襖就是傳家寶，一件破棉襖能傳三輩人。又不娶媳婦『請三天』，誰家能年年添新衣裳啊？更不會花了工分、還要看她臉子，讓手藝如二把刀的佰能媽媽給做衣服了。不過，瓢書記有了這個借口，無論颳風下雨，她都可以不去田裡出笨力了。她大概也是怕被外面的日頭晒黑了，一年到頭，村裡人根本也見不到她幾面。只知道那是個白白胖胖、斜眼看人、輕易不搭理人的女人。
那時，無論是大隊幹部還是小隊幹部，他們都是方圓十幾里的人物頂子。娶媳婦當然是挑了又挑，揀了又揀的。不過，大家嘴上不說，心裡卻都明白，瓢書記娶的是個中看不中用的祖奶奶。但人家瓢書記自己樂意，誰也管不了。瓢書記還幫小鴿介紹了一個這樣的對象，瞎眼大爺說什麼也不讓願意。小鴿聽他爹的話，訂下了一個皮膚有些黑，但卻很能幹的女人。
這裡的農民，把麥收前後叫麥口上。小鴿說，他對象的名字叫谷穗，具體長得什麼樣，今年麥口上就會過門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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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有一年，成秀出河工時落下了病根，他的大力才算出到頭。他胸悶氣喘，一到冬天，就下不來床。常常是背上披個破棉襖，上半截身子趴在床幫上咳痰，狠不能要把肺給吐出來。
瓢書記家是不用愁吃喝的，即使在三春上，他家的孩子依然會拿出白面饅頭來。他當然也不用出遠門做苦力，他還要帶著沒出去的男勞力婦女，干生產隊里的活。
儘管瓢書記一天到晚戴著帽子，大家也都知道他頭上沒長一根毛。但，就是沒有人敢在他跟前說個「禿」字。這地方有一句『不狠心不能治禿子』的俗語，夢周一直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多少年來，祖祖輩輩反正就這麼給傳下來的。（直到後來，夢周問一個野醫生。人家笑說，想治禿子就得拿錐子，一邊在禿子頭上扎窟窿，一邊往上栽頭髮。沒狠心，誰做得了這血糊流垃的活？）但自從瓢書記做了書記后，這句俗語表面上就在這地方消失了。
佰能不知道大家平時是不敢說這句話的，那天，不知他是要故意賣弄自己的辭彙，還是諞自己比別人知道的事多。居然從他嘴裡冒出了一句，『不狠心不能治老鼠』。卻不料大家正吃飯的噴出了飯，正站立的直不起了腰，大家歪著嘴、臉扭向一邊，笑得停都不下來。
佰能不明白大家狂笑的原因，瞪著眼睛質問大家，這有啥好笑的。他讓人想想，不下狠心，誰能治死老鼠？更惹得大家狂笑起來，上氣不接下氣地回答他，說自己沒那個本事。
那時候，天還不亮，家家戶戶屋檐下的廣播就響了。先播一段《東方紅》音樂，然後是新聞和報紙摘要、天氣預報啥的。
如果沒有佰能家的人在跟前，保成和夢周等一幫小孩，玩高興的時候，就會在私下裡唱：
廣播響東方亮，
兩個小禿去對象。
他說她的明，
她說他的亮。
抹了帽子都一樣……
也不知是誰編了這個讓人很解氣、也很歡快的順口溜。這在保成、夢周這幫孩子的童年時代里，確實給他們帶來了不少實實在在的歡樂。
夢周、保成、保妮和村裡其他孩子，從小到大，都管爹叫『大大』，管娘叫娘或『娘咧』。但佰能和他妹妹佰巧，卻管瓢書記叫『爸爸』，管娘叫『媽媽』。在這土得掉渣的鄉旮旯里，他們叫得那麼另類，也顯得自己比別的孩子洋氣、嬌氣。
因為爸爸是書記，佰能、佰巧自小就比別的孩子有優越感。他們家總有喝酒的，他媽媽稍不留意，他們就會拿一塊肉，或一根骨頭到外面啃起來。那個女人不希望佰能、佰巧在外面吃飯，她見不得那些眼睛里長鉤子、口水耷拉到溜地的讒窮猴。
平時，佰能媽媽也不和這些窮猴們一起勞動。瓢書記說她會做衣服，買了縫紉機，要她為全村人做衣服。那個時候，棉襖就是傳家寶，一件破棉襖能傳三輩人。又不娶媳婦『請三天』，誰家能年年添新衣裳啊？更不會花了工分、還要看她臉子，讓手藝如二把刀的佰能媽媽給做衣服了。不過，瓢書記有了這個借口，無論颳風下雨，她都可以不去田裡出笨力了。她大概也是怕被外面的日頭晒黑了，一年到頭，村裡人根本也見不到她幾面。只知道那是個白白胖胖、斜眼看人、輕易不搭理人的女人。
那時，無論是大隊幹部還是小隊幹部，他們都是方圓十幾里的人物頂子。娶媳婦當然是挑了又挑，揀了又揀的。不過，大家嘴上不說，心裡卻都明白，瓢書記娶的是個中看不中用的祖奶奶。但人家瓢書記自己樂意，誰也管不了。瓢書記還幫小鴿介紹了一個這樣的對象，瞎眼大爺說什麼也不讓願意。小鴿聽他爹的話，訂下了一個皮膚有些黑，但卻很能幹的女人。
這裡的農民，把麥收前後叫麥口上。小鴿說，他對象的名字叫谷穗，具體長得什麼樣，今年麥口上就會過門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