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塵二

他的尾巴觸底在碰到泥土之後居然變成了人類的雙腿，而且暴露在空氣中的上半身也完全沒有了水怪的猙獰模樣，等他完全上岸，已經變成了一個赤裸的男子，這樣的水怪叔叔太陌生了，我不想承認，除了水怪叔叔沒有魚能記住我，所以我十分依賴他，要是他變成了人再也不下水，實在不敢想像。

岸上已經有人在等着他，那個人是首領，他的耳朵上帶着一顆最簡單卻也是最耀眼的寶石，我聽洗衣服的婦人說過，首領的耳飾在夜裏能發出比星星還閃爍的光芒。

首領扔給他一件蔽體的衣服，他的四肢太久沒有使用過了，只能胡亂的披在身上。

「阿森，」首領叫他阿森，走過來替他穿好衣服，「我知道你會出來找我，十六年前你為了蕭兒變成那樣進入水底，十六年後果然只有蕭兒的事情能讓你出來。」

「阿納」首領叫阿納，阿森大概十六年沒說過話了，這麼簡單的兩個字都說的艱難且模糊，「他又想要什麼，十六年前我和蕭兒的一切都給了他，他還想要什麼」阿森看上去很氣憤，說話的模樣變得十分誇張。

阿納過來拍拍他的肩安撫他，「他看見她了，他知道她還在，這次大規模的捕獵活動就是他做的，他說一定要找到她。」

阿森抬起頭看着他，眼神充滿了不滿和憤懣，「你為什麼不反抗，你不是壢族最勇敢的戰士嗎？你要眼睜睜看着我們的靈魚被他捕殺。」

「你當年不也是壢族最勇敢的戰士嗎，你反抗了，結果呢？」

阿森回憶起當年的種種，痛苦的捂住了臉。

「他沒有要殺靈魚，為了找到蕭兒，他把所有捕上來的靈魚轉移到普雅湖，我知道這樣會傷害到很多靈魚，但是我沒有辦法，他太瘋狂了。」

「所以你想要我把蕭兒交出來？」

「蕭兒像是知道有人要抓她，她會躲，所以這麼多天過去了，木久湖的靈魚快被抓光了，還是找不到她，只有你知道她在哪兒。」

「哼，」阿森發出一聲冷笑，「我不會把她交出來的，十六年前你爸爸為了不開戰跟他聯姻，現在你為了不開戰連變成靈魚的她都不放過，你們家沒本事只會拿女人做交易，這個人還是我們的靈女。這次你們保護不了族民就歸順吧，他只要不屠城，族民們跟着他比跟着你好。」

「阿森」阿納很氣憤，他不明白壢族的戰士怎麼會說出這種話，「你明知道壢族的戰士就算戰死也不會歸順的。」

「那你們就去戰死吧！我不會交出蕭兒的。」阿森的眼神決絕而悲傷，背對着阿納一步一步走下湖底。

觸底后遊了不久就停了下來，他好像很累，棲在石頭上閉着眼一動不動，我游過去輕輕停在他肩膀上，以為他會轉過頭來看我，但是他應該是睡著了，睡著了就好，希望能做個好夢。

如果當年我和阿森沒有跳進這木久湖，現在我也三十有六了。我在這湖裏已經十六年了。對於人類來說是十六年，對於我來說卻像是幾輩子那麼長了，不是因為時間太長我記不起從來的事，而是我失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