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隱藏的信（四千）
原本不打算再說欠錢這事的，但吃過午飯到了下午，閑着沒事在客廳里閑聊時，彩雲又將他哥欠錢的事給拎了出來，讓大嫂都覺得臉紅羞愧起來。
大嫂對着彩雲和杜新國道歉道：「剛剛在你面前鬧笑話了，別放在心上啊，他那人就那樣，死性不改的，要吃點苦頭才行。」
「其實我覺得大嫂你還是打的輕了。」
彩雲不服氣地哼哼道，尤其是想起以前的事情，更是覺得她大哥太不應該了，「以前他總說我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現在他倒好，賺的錢還沒收回來，欠的錢也沒還回去，就丟到別人哪裏了。」
「那現在他欠了多少錢？」一直在一旁默默聽着的杜新國插話道：「如果不多的話，我說不定可以幫幫忙，有些認識的人可以借一點。」
他這說的也不算是假話，雖然他全身上下只有一千多，但如果他不要臉皮，死前和以前的戰友們借借錢的話，那些戰友也會把這當他最後的遺願給湊錢出來，只不過這樣有些讓他覺得愧對那些曾經幫助過自己的戰友了。
雖說要是他的話，如果自己曾今的戰友家裏出了事情，他也會出手幫忙，但如果是借錢給一個要死的人，最後雖然能從對方親戚那收回錢來，但總會讓人心生芥蒂。
除此之外，杜新國也想不到什麼好辦法了，而且找人借錢，最後還是得讓大舅哥自己還錢，債務是沒有變得。
他只是想趁自己沒死，給彩霞一家做點事，分擔點東西……
就當是彌補心中的愧疚了……
「對啊，大嫂你就直接說一下吧，如果大哥拿不回來的話，我和振業也能幫幫忙。」大肚婆彩雲也忙附和道。.
但大嫂似乎是不想麻煩彩雲和杜新國一樣，很是為難的皺了皺眉頭，過了會兒才無奈的嘆著氣，道：「為了減少利息，以後急用錢的時候還能繼續借錢，選的還是明年初前還清的款項，用的還是土地使用權……」
用土地使用權當來抵押債務，如果最後沒還上錢，那他們郭家祖輩傳下來的幾畝地就沒了。
彩雲也知道這事的嚴重性，連忙問道：「那到底欠了多少啊，直說吧，大嫂。」
大嫂猶猶豫豫的，最後還是低着頭，聲音弱了幾分：「八萬塊，並不多，本來秋收完那七八畝地的錢就夠還清了，還能有剩，現在……」
即便欠了錢，目前遇到了困難，大嫂依舊是不想讓彩雲操心，尤其是杜新國，算是和郭家沒什麼關係的人，她也不好意思讓人幫忙。
但彩玉依舊有些氣惱地嘟起了嘴：「大嫂你就不該給他錢的！」
「算了算了，不能再說這事了，等他回來再看看！」
大嫂還是擺擺手，不想讓自家妹妹挺著大肚子操這些心。
大嫂和彩雲就轉了話題，和杜新國聊起了這些年村子裏的變化啥的。
但杜新國此刻卻想着其他的事情，按理說彩雲明天就要擺酒席了，以他們自己的規矩來說，丈夫可以酒席那天再出現，吃完飯接新娘走人，沒啥問題，可彩霞作為姐姐並不需要遵守這些約定。
「那彩……」
杜新國有心想要開口問問彩霞的事情，他只剩下一天的時間了，可還沒見到自己的妻子，但這次依舊還沒來得及開口，外面就忽然一陣颯颯聲，熱熱鬧鬧的，像是親戚串門一樣，打斷了他的話——
「大嫂，小雲！」
「誒？這聲音是……」
「是振業！」
大嫂感覺聲音很耳熟，挑頭向著院子外望去，還沒反應過來，彩雲卻已經站了起來，扶著肚子，絲毫沒注意自己是個孕婦一樣奔了出去。
彩雲像個熱戀中的小姑娘一樣，一見到來人，就撲了上去，膩歪的抱在了一起，又有些好奇道：「你怎麼來了？不是說明天才過來？」
男人長得高高瘦瘦的，留着一頭精短的頭髮，就是皮膚有點黑，但還算是陽光帥氣，他也抱着彩玉，臉上洋溢着幸福地笑容：「這不是想你么……」
抱了一會兒，看到客廳里仍舊在看着自己兩人的大嫂和杜新國，彩雲才覺得有些羞恥地鬆開了手，拉着振業介紹道：
「給你介紹下，這是我姐夫以前的戰友，有個很文藝的名字，叫曹懷憶，還不錯吧？」
彩雲朝着杜新國點了點頭，笑了笑。
「你姐夫？」
彩雲的老公看了眼客廳里端端正正坐着，高挑白凈的杜新國，眼神恍惚了下，便笑着伸出了自己的手，禮貌道：「你好，我是小雲的丈夫，吳振業，你叫我小吳就行了。以前就經常聽小雲提起她姐夫，從小就照顧她，你們戰友也來幫過家裏幾次，都是很好的人。」
杜新國作勢也伸出來手，和吳振業握了握手，卻看到吳振業背後垂下頭來落在院子外不敢進來的大舅哥。
彩雲有也同樣看到了那站在院子外奇奇怪怪的郭志剛，看着吳振業疑惑道：「我哥怎麼和你一起回來的？」
「哦，來的時候看到大哥蹲在半路上，就順路帶上他回來了。」
吳振業是開着車來的，就停在院子外面，還是一輛黑色的平治，平治的標誌即便隔着老遠，杜新國也依舊覺得晃眼，尤其是車子在開過來時，他也早聽到了門口的車聲。
彩雲能嫁給個條件不錯的男人，杜新國還是很滿意的，至少她不用像彩霞嫁給他后那樣辛苦。
杜新國的大嫂聽到聲音，從屋裏一下竄了出來，瞪得郭志剛頭都不敢抬：「半路？你不是說你去要錢了嗎？」
「要錢，要什麼錢？」
吳振業愣住了，看了看自己大嫂，又看了看自己大哥，最後將目光停留在了自己妻子身上。彩雲吸了口氣，無奈地只好將事情簡單地說了一遍。
吳振業知道了事情的經過後，已然睜大了雙眼，「欠了八萬？」
「我已經和他們說好了，他們晚上就拿過來。」大舅哥乾笑了幾聲，早就沒了見到杜新國時脾性。
也還好八萬並不算太多，而且欠的還是銀行這種能說得清的，湊一湊就能還上了，所以吳振業雖然有些驚訝，但其實並不太擔心。
他來到杜新國面前，拿出了一包華子，對着杜新國道：「抽煙不？」
「嗯。」
杜新國抽了一根煙出來，捏在手中，卻見吳振業已經將拿包華子放回了口袋裏，帶頭走了出去，「小雲還在懷孕，我就不抽了，出去走走？」
他說這話不僅是在說給杜新國聽的，也同樣是在說給彩雲和郭志剛等人聽的。杜新國看他對自己的妻子如此重視，也沒多想，便跟着走了出去。
吳振業車上帶來的一些禮品已經在剛剛搬了進去，一些燕窩，水果，酒水茶葉什麼的，光是看看就讓杜新國覺得臉紅羞愧。
他和彩霞結婚了十多年，每次來娘家也僅僅是買一些水果帶來，從沒有買過這麼多的東西，更別說他在監獄這十多年更不可能來了，而他這次算是最後一次回來，卻是兩手空空。
吳振業不知道杜新國在想些什麼，他在院子外找了一張石凳，留了個空位后坐了下去，自顧自地聊了起來：「我和小雲幾年前就在一起了，兩年前領的結婚證，不過到現在都沒有去見過她這個姐夫，讓我覺得自己這個小舅子做的不太完美。」
杜新國對於他說的話有些以外，吧唧吸了一口煙，又緩緩吐出來，道：「你不會討厭杜新國嗎？畢竟做了那種事情。」
吳振業卻是搖了搖頭，「雖然說他做了那種事情，但小雲能經常把他掛在嘴上，就說明這位姐夫是個很好的姐夫。當年那件事情無論站在哪邊都是說不清的事情，而他現在都待在裏面了，聽說過幾天就要執行死刑了，郭家也出現了些變動，主要恩怨也早就消了，沒什麼好討厭的。」
他說完，又特意看了眼靜靜聽着他說這些的杜新國，問：「姐夫……他以前在裏面過的怎麼樣？辛苦嗎？」
杜新國又吸了兩口煙，看着本來就沒什麼油，又被他用了兩天基本上要見底的打火機，心中想着倒是挺巧的。他自己就是杜新國，但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對方這個問題，尤其是這位妹婿居然對他沒什麼意見，而且也和彩雲一樣善解人意……
杜新國對吳振業的觀感好了很多，他想了想，便敷衍道：「算不上舒服吧，但也不會很辛苦。」
得到了回答，吳振業也只是點了點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之前工作太忙，追小雲的時候不知道這些事情，結婚後才知道這些事，不過那時小雲懷孕了，本來打算今天來的時候去雲海市監獄看看他的，但半路上遇到了大哥，過兩天又很忙，恐怕這輩子是見不到這位姐夫了。」
吳振業說着，停頓了下，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封摺疊成兩半的信封，遞給杜新國，道：「我這裏還有一封信，本來是小雲交給我，讓我別給杜新國看的，但我想了想，還是打算今天過去看看這位姐夫的時候順便交給他，但現在過不去了，就給你吧。」
杜新國不太理解地看了看吳振業，卻見吳振業從位置上站了起來：「既然你和姐夫以前是戰友，想必關係也不錯，這信如果你有機會的話，就替我交給他吧，我先回去看看小雲！」
說完這一句，吳振業便擺了擺手，重新進了院子。
院子外的石凳上縷縷青煙飄過，杜新國坐在上面，捏着手中的信封有些沒有反應過來，信封的日期和地址和他前兩天收到彩霞的那封信一模一樣，如果沒有意外，這封信應該是和彩霞寄給他的信是一樣的，也就說他手中的信其實應該是彩霞寫給他的才對。
但這信為什麼會在吳振業手中，又為什麼是彩雲拜託他不要交給自己呢？
杜新國的心中說不出的滋味和迷茫，最後，他吸了口氣，還是打開了信封，開始看起了信——
——親愛的新國：
這次大概是我最後一次寫信給你了，不為什麼，也不是你的原因，只是單純的因為我快要撐不住……在你進了監獄以後，我一個人打着兩份工，從白天做到晚上，就希望多賺一份錢，能夠改善下叔叔阿姨的生活，也能夠補貼下家裏。
和你說的一樣，我就是愛操心的性格。因為你的事情，叔叔阿姨每天都鬱鬱寡歡，彩雲也變了性子，沒了以前的活潑快樂，我不太放心我哥和我嫂子，就把彩雲接了過來住了一段時間，除了叔叔阿姨最後還是走了，讓我有些自責和內疚外，目前看來我的操心還是有些作用的，至少彩雲長大了，也開朗了些。
我把彩雲接過來一起生活，是因為她讓我想起了我們的孩子智勇，如果他還活着，到現在估計也到了上大學的年紀。一天打三份工，雖然累，但是還算值得，至少我不僅能夠照顧到彩雲，也能照顧到叔叔阿姨，還能省出點錢來寄給你開銷，再剩下的，也能存起來到時候給智勇修繕一座好看點的墳。
我之所以撐不住了，並不是因為太累，也並不是因為你的原因。在這些年來，那兩家人偶爾派人來我哥家鬧事，家裏的經濟條件變得差了很多，我母親她老人家也變得有些老年痴獃了，但其實無論是我哥還是我嫂子，甚至彩雲，雖然嘴上對你有些怨言，但其實心裏並不恨你和怪你。
我告訴你這些事情，只是希望如果你出來了，見到大哥大嫂，不要怪他們脾氣不好，畢竟他們確實因為你的事情弄得生活有些糟糕……
最後……新國，這封信其實是在你收到信的五年前寫好的，因為那時候，我已經撐不住快要離開了，說不定你看到信的時候，我也早已經消失在了這世上。
唯一遺憾的，就是沒能等到你……我告訴了彩雲，等我死後，把我埋在智勇的墓旁邊，讓她以後告訴你，我永遠是你妻子……
看着看着，杜新國不知道為什麼，雙眼變得模糊起來，鼻子也酸酸的，總感覺有股東西要從身體里湧出來一樣……
久久地，到天色漸漸黑了半邊天，朦朧的月色都升起了，杜新國依舊坐在那石凳上，眼睛紅紅的，帶着些血絲，地上的煙蒂也是一個接一個的。
「曹叔，吃飯了。」
也許是見他消失太久沒有回去，又也許是飯菜的香味已經飄到了院子外邊，彩雲扶著肚子，出來提醒了他一句，便又在吳振業的攙扶下走了回去。
杜新國低頭看了看信封，又摸了摸口袋裏那張奇怪的名片，將兩樣東西放在了一起，起身拍了拍屁股，也跟着走了進去。
只是，在他面前的家，已經缺了點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