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第一百二十四章

第124章 第一百二十四章

蕭其臻帶隊狂奔,途中數次停下詢問後方的使團成員柳竹秋是否跟來。

逃難的百姓太多,場面混亂不堪,成員們求生心切,憑先時的印象說:「溫大人走在我們前面,想必已過去了。」

蕭其臻放心,招呼同僚全速奔跑,向前三十多里,度過一座木橋。

雲杉和一些成員正在此翹盼,見到他忙趕來問:「蕭大人,您看見溫大人了嗎?」

蕭其臻驚道:「她沒跟你一塊兒過來?」

雲杉心臟又被吊高几分,拍腿叫苦:「我聽說她和您同行,在這兒等了好一陣了。」

「會不會到前面去了?」

「我問過這裏的駐軍,都說沒看見。」

此橋名為惠民橋,乃連接白河兩岸的交通要道。全長二十丈,下有十六個石塊壘成的橋墩,因夏季洪水迅猛,橋面常被沖毀。當地官府為節省修繕成本,平時只用木板鋪設橋面。

眼下有三百官兵正在橋頭守候,雲杉領蕭其臻去見帶隊的全校尉。

全校尉今早接到消息,萬全方向有一大股流寇正朝這方逼近,上司命他領兵守橋,在必要時刻燒毀惠民橋,攔阻賊兵。

雲杉等人過橋時全校尉正派人往橋面上潑灑燈油,雲杉出面阻止,威脅說:「朝廷的特使正在趕來,你潑上燈油他們過橋時打滑摔傷便唯你是問。」

全校尉不敢自專,七上八下陪他等待,好容易盼到蕭其臻,不等他發話,先灼急稟報:「特使大人,方才探馬來報,數千賊兵距此不足十里地,不趕緊焚毀此橋,阻斷通路,讓賊兵們攻入隆慶州,則京城危矣。大人既已平安渡河,請允許卑職燒橋。」

蕭其臻先問:「你方才可看到幾個和我們裝束相似的人過橋?其中一人二十齣頭,容貌俊秀,留虯髯戴大帽,騎一匹丈二高的黃鬃馬。」

全校尉搖頭:「您說的是那溫大人嗎?剛才聽雲公公動問,卑職已問遍手下軍士,都說沒瞧見。」

蕭其臻彷彿一頭載進橋下浮着薄冰的深水,禁不住戰慄。

雲杉跳起三尺高,急嚷:「她肯定掉隊了,得趕緊回去找她!」

話剛半截,橋頭的同僚大聲招呼他們過去。

二人回頭見那人拉住一匹高頭大馬,很像柳竹秋的坐騎,騎馬的卻是一名抱嬰兒載小孩的婦女。

他們賽跑似的奔過去,同僚報告:「蕭大人,這婦人說馬是溫大人讓給他們的。」

蕭其臻檢查這的確是柳竹秋的馬,忙審問那一臉惶恐的婦女。

婦人哭訴:「奴家被砸傷了右腿,幸遇一位官爺相救。他把馬讓給我們母子三人,叫我們先走,隨後的情形奴家便不知道了。」

雲杉讓她描述那人相貌,正是柳竹秋無疑。

他更慌了,催促蕭其臻:「溫大人絕不能有失,請大人速派人手助我回去接應!」

老天像故意不讓他完整說話,又讓全校尉跑來插嘴。

「蕭大人,賊兵距此僅兩里地,說話就要過來了,卑職不能延誤軍情,現在必須動手燒橋,萬望大人通融。」

雲杉見士兵們正上橋堆柴潑油,忙一把扯住全校尉,厲聲恐嚇:「溫大人是朝廷欽差,也是太子殿下最看重的親信,你敢斷他生路,當心殿下將你全家滅族!」

臨行前朱昀曦曾嚴鄭囑咐他時刻守護柳竹秋,出了差錯最沒辦法交差的人就是他。

蕭其臻比雲杉理智,拉住他,對全校尉說:「你們可以先做準備,但別急着燒橋,溫大人興許快過來了。」

全校尉能得到這點讓步已謝天謝地,指揮弓箭手在橋頭的掩體內備戰,賊兵來時還可抵擋一陣。

這邊蕭其臻也指派了幾名手下跟隨雲杉去救

人,他很想親自去,但這樣會辜負柳竹秋之前的重託,必須忍住

救援隊牽馬踏上木橋,難民中出現一些傷者,看樣子剛被賊兵襲擊。

他們見有人反向前行,忙驚呼勸阻:「流寇大軍已經過來了,回去就是送死,還不快逃!」

雲杉已聽見那滿含不祥的隆隆喧囂,到底膽怯迴轉。

橋這邊的人也發現戰雲逼近,同僚們勸蕭其臻速速離去,可他腳底如同生了根,沒見着柳竹秋的身影便挪不動步子。

全校尉心急火燎地請示是否能點火,仍遭到雲杉強烈反對。

不旋踵,打頭的賊兵蝗蟲般湧入視野,弓箭手們趕忙亂箭齊發,力求不放活口渡河,一些來不及過橋的難民也遭誤傷,成片倒下或滾落河中,碧綠的河水頃刻間染出條條血帶。

匪軍里也不乏善射者,隨即排開陣勢與官兵對攻,許多士兵被無情飛箭奪走性命。

全校尉手下只三百軍士,再拖延片刻惠民橋必定失守。對岸那些如狼似虎的賊寇一過河就會將爪牙伸向前方逃難的平民,京畿防線也會被他們咬出缺口,暴露心臟地帶。

他忍無可忍,怒斥默不作聲的蕭其臻:「大人,一個特使與京城安危孰輕孰重?難道只有溫大人的命要緊,其他人的命都是草芥嗎?」

蕭其臻不說話是在逼自己取捨,當此十萬火急之際終於狠心做出決斷,低聲下令:「燒橋吧。」

說完立刻轉身大步走向坐騎,不再理會雲杉的爆吼和全校尉撕心裂肺的發令聲。

一支支燃燒的鳴鏑飛向橋面上那些沾滿燈油的柴堆,尖銳的破空聲不斷撕開蕭其臻的胸膛,淚水模糊了他的視線,巨大的悲傷正試圖掏空他的腦子。

為貫徹決心他狠狠揚鞭促馬,跑到數裏外的山坡上才停下回望。

惠民橋已燒成火龍,橋面分段坍塌,黑壓壓的寇兵被堵在對岸,無數人跳腳怒罵,又無可奈何。

據全校尉說,今晚朝廷的援軍將趕來阻擊,等打退賊兵就會重修橋樑。

但是柳竹秋還能平安通過這座橋嗎?

他馬不停蹄地趕路,深夜抵達京城,用御賜的令牌叩開德勝門,徑直來到孟亭元家,將締約書完好無損地交到他手中。

孟亭元連夜聚齊眾閣老,五更時領蕭其臻一齊入宮向慶德帝奏報和談成功的喜訊。

慶德帝總算解除一樁心病,傳旨重賞使節團,奇怪溫霄寒為何不去覲見。

孟亭元見蕭其臻仍停留在失魂落魄的狀態里,替他答話:「使團在回程途中遭遇流寇,溫霄寒與眾人失散,如今下落不明。」

慶德帝忙問:「可曾派人去尋?」

孟亭元說:「隨團出使的東宮近侍雲杉留在隆慶州負責找人,微臣已派人前去支援,命他們隨時稟報消息,請陛下放心。」

慶德帝還只是着急,訊息傳至東宮,朱昀曦一下子掉進火堆里,若非陳維遠等人抱腿苦勸,他真會私自跑去隆慶州。隨後接連派出好幾撥人去問雲杉情況,暫停了進宮請安外的一切事務,從早至晚揪緊心扉,苦等回信。

三天望眼欲穿,經過數次失望衝擊,他越來越微弱的希望之火被雲杉當面撲滅。

小太監像拖着厚厚的泥濘蹣跚著走到他跟前,淚流滿面跪下來,腦門貼地,無言抽泣。

朱昀曦兩三天沒好好進食,見狀腿徹底軟了,抓緊椅子的扶手顫聲質詰:「你這是幹什麼?人找到了嗎?」

雲杉哭個不停,馮如月見太子抖得越來越厲害,連忙催問:「殿下問你話,怎不回答!」

雲杉泣不成聲道:「奴才昨晚找到幾個從崇禮縣逃來的民勇,他們說見過柳大小姐。」

朱昀曦身子不由得前傾,大聲逼問:「她現在在什麼地方?還不

快說!」

馮如月和陳維遠左右扶住他,感覺太子此刻像片脆弱的玻璃,隨時會碎掉。

雲杉被主子急促的氣息刺得鮮血淋漓,痛苦回顧昨晚與民勇們交談的經過。

那幾人都受了傷,一個叫戴大勇的傷勢最重,是被同伴們肩托背扛救出來的。

雲杉見到他時他尚未脫離危險,自稱溫霄寒四天前在西溝與他和民勇隊相遇,率領他們在險要山頭修築工事阻擊流寇,保護難民轉移。

「我們堅守半日,打退了好幾股賊兵,奈何敵人越來越多,我們傷亡慘重,眼看箭矢耗盡,附近能投擲的石塊也快丟光了。溫大人命小人帶弟兄們撤退,留下十來人隨他斷後。」

雲杉忙問他們中最後見到溫霄寒的人是誰。

一個名叫二黑的少年雙眼濕紅,聽了這話落淚道:「小的原本一直跟着溫大人,賊兵攻山時他叫我把剩下的箭矢都留給他,和他手下那個叫瑞福的小哥一起掩護我逃跑。我從山背的陡坡上滑下來,在林地里跑了一夜才遇上戴管事他們。」

他指著胳膊上裹傷的手帕,說是溫霄寒親手替他包紮的。

現在那條染血的手帕就擺在朱昀曦眼前,看到上面金銀絲線綉成的麒麟,他受傷的心遭到新一輪碾壓。

與柳竹秋初見時他曾賜她一方手帕,後來那帕子被他隨手扔進火堆,惹得柳竹秋很不痛快。他事後反省,命人綉了一塊一模一樣的賠給她,之後沒看她用過,誰知再見竟會是這樣的情形下。

心臟在胸腔里劇烈抽搐,每次跳動都痛得他眼前發黑,冷汗濡濕了額頭。

可是這些無法遏制憤怒,他掙紮起身,恨罵雲杉:「我不是讓你寸步不離守着她嗎?出了這種事你怎麼有臉活着回來!」

雲杉痛哭:「奴才罪無可恕,求殿下賜死。」

破罐子破摔的做法對朱昀曦形成更大刺激,沉重的心跳聲掩蓋了一切,渾身關節都快被震碎了。

一閃神,人已伏地。

妻子侍從的攙扶叫喊他都感覺不到,迅速收窄的視野里只裝着一個不存在的身影,她微笑的雙眸深處是他能去到的盡頭。原來希冀墜毀后就是絕路。

太子心疾發作,這次病情來勢洶洶,害整個太醫院蝦忙蟹亂。

慶德帝盤問朱昀曦病發的原因,馮如月被迫帶頭撒謊,說近來戰事頻仍,且都靠近京畿,太子日夜憂心國事,焦慮過甚因而病倒。

慶德帝以為兒子過慣太平,年紀尚輕,又被他保護得太好,難免定力不足,在床前寬慰他許久。

皇帝走後馮如月又來哭勸:「如今陛下正煩心不過,殿下千萬保重身子,勿再令他分神。」

朱昀曦被閻王爺抽了幾個耳光,記起自己的職責,並嘗試抵抗絕望。

柳竹秋的死尚未定論,他要振作起來做一個靠得住的儲君,不讓她失望。

他的癥候主要受情緒影響,心平氣和下癥狀便得以緩解,次日午膳后再招雲杉問話,調查柳竹秋是如何掉隊的。

雲杉對柳竹秋的感情真摯深厚,這幾日受盡煎熬,急於發泄,最簡單的方法就是找個人來背過,用怨恨稀釋苦痛。

他哭着向太子告狀:「奴才曾再三叮囑蕭其臻保護柳大小姐,不成想他在回程中只顧逃跑,根本不管柳大小姐跟不跟得上。那天我們被難民潮衝散,奴才先到惠民橋上等候,蕭其臻跟來時才發現柳大小姐掉隊了。奴才立刻帶人回去接應,可守橋的校尉急着燒橋防止賊兵過河,奴才不許他們放火,蕭其臻不但不幫忙,反令他們快些動手。之後橋就被燒毀了,奴才只好帶人繞道幾十里渡河去找柳大小姐,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人在敘述事情時都會挑對自家有利的部分說,朱昀曦此時做不出正確判斷,全盤相信了這套

避重就輕的說辭,憤恨地將蕭其臻召來東宮問責。

蕭其臻派人協助雲杉搜救,獲知的情報與朱昀曦差不多。這幾日也是哀腸百轉,寢室俱廢,出現在朱昀曦面前時猶如行屍走肉,臉上浸透麻木。

朱昀曦認定這是裝出來的,真想當場撕個稀爛,因陳維遠事前極力勸說他不可隨意懲處朝廷要員,他也答應會冷靜行事,是以拚命克制,以陰冷的語調招待來人。

「蕭其臻,是你不顧柳竹秋安危,下令燒毀惠民橋的?」

蕭其臻深受負罪感折磨,自動放棄辯解,點頭承認。

朱昀曦如同油鍋撒鹽登時炸了,摔碎手邊的茶盅來阻止自己口出惡言,聽到陳維遠跪地提醒,他大口深呼吸,盡最大努力維持儀態,忿然道:「柳竹秋常在孤王跟前誇獎你忠勇正直,她幾次冒險助你破案,幫你立功陞官,你卻在關鍵時刻對她見死不救,何來忠勇正直?!」

蕭其臻早已如此進行過自我痛責,表面仍像一灘死水。

看不到他的恐懼,朱昀曦難以解恨,衝動揭秘:「你可知柳竹秋是孤的什麼人?」

讓大臣知曉太子將宦女當外寵太失體統,陳維遠急聲打斷:「請殿下息怒!」

怎料蕭其臻居然平靜接話:「微臣知道柳大小姐既是殿下的親信,更是嬖寵。」

朱昀曦加倍驚怒:「你知道還敢如此!她此時生死未卜,你卻心安理得請功受賞,以為孤王會放過你嗎?」

他激動得幾乎坐不住,陳維遠隨時準備攔阻,室內充滿岌岌可危的氣氛,蕭其臻卻像毫無察覺,不疾不徐說道:「微臣已呈表請求參與剿匪,懇請殿下替臣言說,早日派臣參戰。」

官員不能擅離崗位,參加剿匪才有條件去尋找柳竹秋。

朱昀曦猜到他的動機,轉換神色問:「你想去找她?」

等蕭其臻給出肯定答覆,他決然道:「好,孤王給你戴罪立功的機會,找不到柳竹秋就別回來。她要是死了,你也馬上自裁謝罪!」

蕭其臻終於抬起頭感激地看他一眼,叩頭的姿態也有了一點生氣。

「微臣謝殿下隆恩。」

之後朱昀曦沒停止找人,手下甚至去到了柳竹秋與民勇們戰鬥的現場,那裏只剩一片焦土和無數支離破碎,面目全非的焦屍。

「卑職等問遍了北面逃來的難民,無人見過溫大人。據討逆的官軍說溫大人失蹤的地區被賊兵掃蕩了數次,若他還滯留在那裏,處境定然不妙。」

報信的人謹慎措辭,試圖婉轉地讓太子領會含義:溫霄寒已很難生還了。

等待憂懼令朱昀曦心力交瘁,猶如一朵折枝的鮮花,迅速枯萎,不出數日已卧病在床。

白天昏睡中看見柳竹秋來到床前,穿着上次她來東宮時那身蝶戲花叢的漂亮衣裙,沖他盈盈微笑,霎時華光滿室,宛若春日。

朱昀曦狂喜坐起,伸出雙手擁抱她。

「柳竹秋,你回來了!」

「臣女不放心殿下,想再看看您。」

柳竹秋捧着他的臉,輕輕吻了吻,用他心心念念的溫柔目光凝視他。

「殿下多保重,臣女該回去了。」

她撒手要走,朱昀曦內心天崩地裂,緊緊拽住她的手哀求。

「你說好不離開我,這是要去哪兒呢?」

柳竹秋不答話,轉眼飄出老遠。

他搗心搗肺的悲急,恨不能化做風藏在她的衣袖裏跟了去。想要追,身體被繩索綁牢,狠命掙扎幾下猛然蘇醒。

屋裏仍有光亮,但遠不如夢境裏通透,渾濁得彷彿腐敗絲綢。

服侍他的宮女們連日勞累,這會兒都在打瞌睡,沒聽見他下床的動靜。

他走到窗前輕輕將窗戶推開一條縫

隙,逃避室內混合藥味的悶熱空氣,忽然看到窗前的樹枝上落着一隻藍色的文鳥。

那鳥發現有人開窗也沒逃走,還歪著頭打量他。

人與鳥靜靜對視,朱昀曦混沌的內心漸漸滲入光亮,想起當日臨別時柳竹秋說過的話。

「臣女就是死了,化作飛鳥蝴蝶也會回來看您。」

不知不覺淚水滑落,他推開窗戶,將身體暴露在凜冽的寒潮中,卻感覺獲得了多日未曾有過的溫暖。

「是你嗎?你真回來看我了?」

他慢慢向文鳥伸手,希望這是胡思亂想,又怕失去眼下唯一能找到的慰藉,頃刻間泣不可仰。

宮女們驚醒,見他穿着單薄的中衣臨風立於窗前,慌忙趕來為他披衣。

文鳥立刻受驚飛走了。

朱昀曦毛躁地推開宮女,撐著沉重的病體外出追趕。

那鳥兒並未高飛,停在數丈外的空地上,等他走近又不遠不近地躲開,如此反覆,像在存心捉弄引逗。

他更疑心是柳竹秋魂魄所化,晃晃悠悠隨之前進。

馮如月聞訊趕來勸阻,朱昀曦眼裏看不見別的,將她和侍從們當做礙事的路障一次次甩開。

馮如月看丈夫執着地追趕文鳥,神志似乎已不清醒,唯恐被東宮以外的人發覺,命人關閉前後宮門,替太子活捉鳥兒。

文鳥似有感應,翳然振翅飛越宮牆,朱昀曦焦急地望着它漸小的身影,文鳥突然發出一聲微弱慘叫,筆直墜落,顯是被什麼擊中了。

他發瘋似地衝出人群,親手撥起宮門上的木閂跑出去,在九龍壁后的雪地上找到那纖小的屍體。

鳥兒是被彈弓射殺的,靚麗的藍羽和鮮血白雪構成醒目的畫面,彰顯美好事物毀滅時的慘烈。

朱昀曦失神瞪視鳥屍,含恨吩咐尾隨而至的雲杉去搜尋兇手,然後緩步靠近,視線叫那慘景吸牢,心情也飛快滑向悲痛的深淵。

其實他很清楚這隻鳥不是柳竹秋,但又預感二者擁有相同的結局。他並非腦子糊塗才追過來,是受茫然的思念折磨太久,太需要一個目標來固定懸空的心。

他是天下最富有的人,視一切珍寶為弊履,直到愛上她才知道什麼叫不可替代,並且開始害怕失去。

他從沒想過一個人的離去會帶走他全部的自信、驕傲,讓他卑微地跪伏在命運腳下,乞求他收回成命。

更沒想到一個人會貴重到令他甘願獻出所有去交換,包括他的生命。

這些瘋狂的念頭或許只是一時的,而這短暫的瘋狂叫人痛不欲生,每時每刻都似永劫。

他恍惚淋著傾盆大雨,實際是臉龐衣襟已被淚雨浸透。

馮如月跪在一旁忍淚勸說,柳竹秋失蹤這些天她傷心難過,更為丈夫的糟糕狀況倍感恐慌,假如失去這一依靠,她的人生也將宣告結束。

「殿下,這裏太冷了,我們回去吧。」

她小心哄着他,如同守護風中之燭。

這時雲杉帶人押來兩個十一二歲的小黃門,向太子呈上從二人手裏收繳來的彈弓,請示該如何懲罰。

朱昀曦看着驚恐萬狀的少年,他們稚嫩的面孔被他的怨怒扭曲成妖魔嘴臉,非殺不可。

「拉下去杖斃……在那之前先剁掉他們的雙手。」

眾人驚駭,都懷疑太子瘋了。

遲疑招來咆哮,朱昀曦如同被點燃的炸藥逼迫侍從們立即行刑。

馮如月知他眼下神智混亂,一面附和著哄勸,一面沖雲杉使眼色。雲杉連忙裝模裝樣喝罵小黃門,押着他們逃離現場。

朱昀曦情緒潰堤,旁若無人地跌坐哭泣,馮如月不知所措地緊抱住他的頭,命人快去取肩輿。

侍從們送上斗篷裹住太子,

圍成人牆替他遮擋風寒。

被那麼多人圍繞照護,朱昀曦仍像落單的幼兒,抓不住任何可供依靠的手掌。唯一能治癒他孤獨的人已經不在了。

這次昏迷持續到第二天早上,他醒來看到馮如月紅腫的眼眶發黑的眼圈,知道她在床前徹夜守護,因疲倦而清醒的腦子產生歉意,問她:「他們沒處死那兩個侍童吧?」

馮如月忐忑道:「臣妾猜您只是一時氣話,只命人各打了二十手心,讓他們的師父領回去嚴加管束。請殿下恕臣妾自作主張。」

朱昀曦稍稍鬆了口氣,感謝妻子的明智。

「多虧愛妃,否則孤已是殘暴無道的昏王了。」

馮如月對丈夫的仁厚毋庸置疑,認為他昨天狂躁失常是在宣洩內心的痛苦,已為其狠狠流過幾場痛淚,聽了這話眼睛又哭得化開來。

朱昀曦慚愧,後悔鬧得太過,不知將在宮裏催生幾多非議。正想安撫妻子,一陣猛烈的咳嗽搶道而出,嗓眼裏迸出一股腥甜,來不及拿手帕,急忙用袖口接住。

「殿下!」

看到快速暈染的血跡,馮如月和宮女們毛骨悚然。

朱昀曦也很驚恐,失去摯愛竟會被迫付出這麼多慘痛代價,而他明明沒犯任何錯。

怨念突然萌發,就算追到陰曹地府也想把折磨他的女人抓回來,敲骨吸髓地逼她還這筆債。

圍成人牆替他遮擋風寒。

被那麼多人圍繞照護,朱昀曦仍像落單的幼兒,抓不住任何可供依靠的手掌。唯一能治癒他孤獨的人已經不在了。

這次昏迷持續到第二天早上,他醒來看到馮如月紅腫的眼眶發黑的眼圈,知道她在床前徹夜守護,因疲倦而清醒的腦子產生歉意,問她:「他們沒處死那兩個侍童吧?」

馮如月忐忑道:「臣妾猜您只是一時氣話,只命人各打了二十手心,讓他們的師父領回去嚴加管束。請殿下恕臣妾自作主張。」

朱昀曦稍稍鬆了口氣,感謝妻子的明智。

「多虧愛妃,否則孤已是殘暴無道的昏王了。」

馮如月對丈夫的仁厚毋庸置疑,認為他昨天狂躁失常是在宣洩內心的痛苦,已為其狠狠流過幾場痛淚,聽了這話眼睛又哭得化開來。

朱昀曦慚愧,後悔鬧得太過,不知將在宮裏催生幾多非議。正想安撫妻子,一陣猛烈的咳嗽搶道而出,嗓眼裏迸出一股腥甜,來不及拿手帕,急忙用袖口接住。

「殿下!」

看到快速暈染的血跡,馮如月和宮女們毛骨悚然。

朱昀曦也很驚恐,失去摯愛竟會被迫付出這麼多慘痛代價,而他明明沒犯任何錯。

怨念突然萌發,就算追到陰曹地府也想把折磨他的女人抓回來,敲骨吸髓地逼她還這筆債。

圍成人牆替他遮擋風寒。

被那麼多人圍繞照護,朱昀曦仍像落單的幼兒,抓不住任何可供依靠的手掌。唯一能治癒他孤獨的人已經不在了。

這次昏迷持續到第二天早上,他醒來看到馮如月紅腫的眼眶發黑的眼圈,知道她在床前徹夜守護,因疲倦而清醒的腦子產生歉意,問她:「他們沒處死那兩個侍童吧?」

馮如月忐忑道:「臣妾猜您只是一時氣話,只命人各打了二十手心,讓他們的師父領回去嚴加管束。請殿下恕臣妾自作主張。」

朱昀曦稍稍鬆了口氣,感謝妻子的明智。

「多虧愛妃,否則孤已是殘暴無道的昏王了。」

馮如月對丈夫的仁厚毋庸置疑,認為他昨天狂躁失常是在宣洩內心的痛苦,已為其狠狠流過幾場痛淚,聽了這話眼睛又哭得化開來。

朱昀曦慚愧,後悔鬧得太過,不知將在宮裏催生幾多非議。正想安撫妻子,一陣猛烈的咳嗽搶道而出,嗓眼裏迸出一股腥甜,來不及拿手帕,急忙用袖口接住。

「殿下!」

看到快速暈染的血跡,馮如月和宮女們毛骨悚然。

朱昀曦也很驚恐,失去摯愛竟會被迫付出這麼多慘痛代價,而他明明沒犯任何錯。

怨念突然萌發,就算追到陰曹地府也想把折磨他的女人抓回來,敲骨吸髓地逼她還這筆債。

圍成人牆替他遮擋風寒。

被那麼多人圍繞照護,朱昀曦仍像落單的幼兒,抓不住任何可供依靠的手掌。唯一能治癒他孤獨的人已經不在了。

這次昏迷持續到第二天早上,他醒來看到馮如月紅腫的眼眶發黑的眼圈,知道她在床前徹夜守護,因疲倦而清醒的腦子產生歉意,問她:「他們沒處死那兩個侍童吧?」

馮如月忐忑道:「臣妾猜您只是一時氣話,只命人各打了二十手心,讓他們的師父領回去嚴加管束。請殿下恕臣妾自作主張。」

朱昀曦稍稍鬆了口氣,感謝妻子的明智。

「多虧愛妃,否則孤已是殘暴無道的昏王了。」

馮如月對丈夫的仁厚毋庸置疑,認為他昨天狂躁失常是在宣洩內心的痛苦,已為其狠狠流過幾場痛淚,聽了這話眼睛又哭得化開來。

朱昀曦慚愧,後悔鬧得太過,不知將在宮裏催生幾多非議。正想安撫妻子,一陣猛烈的咳嗽搶道而出,嗓眼裏迸出一股腥甜,來不及拿手帕,急忙用袖口接住。

「殿下!」

看到快速暈染的血跡,馮如月和宮女們毛骨悚然。

朱昀曦也很驚恐,失去摯愛竟會被迫付出這麼多慘痛代價,而他明明沒犯任何錯。

怨念突然萌發,就算追到陰曹地府也想把折磨他的女人抓回來,敲骨吸髓地逼她還這筆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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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竹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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