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歸者之鄉

不歸者之鄉

時間過去了幾分鐘,又或是只有一瞬間。

現場的所有人,都還不能理解現狀,只是保持着姿勢愣在原地。

直到有人的聲音顫顫巍巍地響起:

「你…你們在幹什麼,趕快…趕快放箭!」

說這句話的人,似乎也不知道自己講到了哪裏。

只是講到一半,視野突然不收控制地下沉,脖子上傳來冰冷的感覺,接着慢慢變成炙熱的疼痛,直到開始發覺無法呼吸,血液的腥味從內部湧上鼻腔,除了一瞬間的疼痛外什麼也感覺不到。

「咚」

頭顱重重地落在地上,發出沉悶的響聲,血柱從切面噴涌而出,猶如一朵綻放的紅蓮。

接着,這朵紅蓮也在人群中一朵朵地不斷綻開,其落下的花瓣將地面染成暗紅的血色。

沒有慌亂與尖叫,只有細微的噴涌聲四處響起。當第一朵紅蓮凋謝時,庫雷貝菈也從人群中顯出身影。

猶如出淤泥而不染一般,她的身上沒有沾染一絲血跡,只是在輕輕搓著指尖的血液,不用嘗也知道,那一定苦澀難耐。

她回過頭,此時周圍活着的,只有自己和法米爾兩人。

————

「切,吼的那麼大聲,結果就這麼點能耐?」

雷侖夫踩在隊長高大的身軀上,藍色盔甲的縫隙中不斷滲出血液。確定腳下的男人已經完全死亡后,他才拔出貫穿了鎧甲的血紅刀身。

這最後一刀並不是插進了盔甲縫隙中,而是用刀尖完全貫穿,彷彿在炫耀一般,刀身拔出后甚至沒有半點缺口。

「哎呀,真是千鈞一髮呢。」

冠以惡鬼稱號的男人輕浮地笑着,他的周圍遍佈着冒險者的屍體。

「哈哈,首領你身上可是連一滴血都沒沾到啊。」

「所以我才說千鈞一髮啊,差點就被那傢伙甩了一身。怎麼樣,這次收穫如何?」

雷侖夫一邊利落地甩去刀上的血液,一邊迫不及待地詢問到。

不過一旁的部下聳了聳肩,臉上掛着無奈的笑容:「他們身上沒什麼值錢的,比起剛從迷宮裏出來的冒險者們,可差太多了。」

「喂喂,你們怎麼回事啊?」

聽完,雷侖夫十分不滿。他坐在地上,拿着手中的刀,像一個正在惡作劇的小孩,不停地戲弄著死者的臉龐。

「看你們裝備那麼好,到頭來還不是這個窮酸樣啊。」

『咔啦咔啦』

雷侖夫身後高立的石壁慢慢崩落,維持着它們的魔力已經消失。

一名嬌小的女孩跪在石壁圈中央,倚著比身體還長的法杖,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

她披着寬厚的斗篷,把自己蓋在大大的三角帽下,從遠一點的地方看去就只是一堆在蠕動的衣服。

「咳,咳咳,咳———嘔唔…」

劇烈咳嗽期間,黏糊糊的胃酸從她嘴中嘔出,伴有一點點鮮紅的血液,主張著自己的身體並不健康。

「去休息吧,卡蓮。」

一個褐色皮膚的大個子走來,他全身長滿壯碩而甚至顯得有些臃腫的肌肉,個子比雷侖夫高一米左右,是個名副其實的巨人模樣。

「維持這麼大規模的土牆,你的身體肯定已經吃不消了,再不休息會死的。」

他把碩大的手溫柔地蓋在卡蓮的頭上,就像撫摸蛋殼一樣小心,這一幕在旁人看來有些滑稽。

「謝謝你,格倫,但是大家都還在工作,我怎麼能一個人休息呢?」

卡蓮抬起頭,

大大的三角帽下顯露出虛弱的笑容,蒼白的面容在這漫天風塵中顯得令人心疼。

沒錯,自己是唯一懂法術的成員,幾乎每一個地方都需要自己的幫忙。

「你做的已經足夠了,」格倫擋住她前傾的身體,「你喚起的土牆一瞬間就擊潰了大半的敵人,還讓他們無處可逃,已經算是這次的大功臣了。」

「大個子說得沒錯哦。」

一陣響亮開朗的聲音從他們背後傳來,二人回過頭去,看到了一名手持弓箭的女性,是經常掩護和輔助雷侖夫的安潔,整個團隊的二把手。

接着安潔朝雷侖夫的方向喊到:

「首領,是時候回去了吧,卡蓮已經快支持不住了。」

似乎是已經意識到沒什麼好搜刮的了,雷侖夫猛地站起身,舉起刀尖,帶領着全隊慢悠悠地開始踏上歸途。

————

黃昏的光線透過稀薄的塵埃,顯得柔和而昏暗,太陽正在誰都不知道的情況下悄悄落幕。

一路上,安潔十分興奮地朝卡蓮和格倫講述著自己戰鬥中的事。

三人同為隊伍中的大將。

身為法師的卡蓮擁有最強大的破壞力。從小沒有人教過她如何使用魔法,也不會有人想到那個垃圾堆旁邊的、髒兮兮的女孩竟然擁有如此驚人的魔力體制。

她第一次使用魔法是在一輛運「貨」的馬車上。

在周圍男人們的暴力下,卡蓮心如死灰地被摁在地上。左腿被折斷,雙手被牢牢抵在身後,手臂與下半身的疼痛感交織,這樣的凌辱持續了很久很久。

直到其中一人將舌頭伸進卡蓮嘴裏,那人的舌釘上鑲著藍寶石,以此為媒介,卡蓮發動了生平第一次法術。

土地宛如浪濤般翻湧,將整個馬車淹入其中,而卡蓮自己分毫未傷,嘴裏還含着那人的半截舌頭。

這一切都是在無意識中完成的,等卡蓮從恍惚的精神中恢復時,她已經被雷侖夫撿到,成為他手下的一員了。

一直以來沒有歸屬的她,無比珍惜這個沒有牆的「家」。

「你們稍微小聲點,卡蓮已經睡著了。」

格倫牽着健壯的馬,對着以安潔為首哈哈大笑的一群人發去警告。

馬背上,卡蓮疲勞地睡著了,在搖搖晃晃宛如水面的馬背上沉沉地睡著了。

格倫十分照顧這個可憐的小女孩,但這並不是同情。

他的眼中,在宛如夢魘般的過去中掙扎出來的卡蓮,比自己要更為強大。

格倫在一座富裕的家庭中長大,應允著父親的期望,他要成為無比強大的人。

體格出類拔萃的他,在父親名為「鍛煉」的折磨下也傷痕纍纍,無數次在鬼門關中徘徊。只有每一次從昏迷中醒來,看到姐姐無比辛酸的笑容,無微不至地為他治療時,才能獲得一時的安頓。

但最後自己也沒能保護好她。

燃燒的宅邸中,格倫衝進自己姐姐的房間,抱着無法動彈的她從窗戶跳下。

火是父親的仇人放的。從窗戶跳出后,外面是敵人的包圍圈,一個個舉着火把的身影在熱氣中扭曲閃爍。

格倫左手扛着姐姐,用灼傷的右手拿劍,已經分不清是在逃跑還是在殺戮。一路不停地有人追上來,不停地有箭矢射來,追上來的無一人存活,射來的每一隻箭都被自己的身軀接下。

不知何時,跑到了不知何處,身後的追兵與懷中的姐姐都已經沒有了氣息。

一夜間,他同時失去了身體的束縛與心靈的依靠,流離失所的他依舊在這片荒原中循着變強的道路。

「……」

聽着安潔她們並不安分的話語,不知何時已經把話題帶到了大家的身世上。格倫在一旁聽着,也不禁回想起自己了的過去。

「不知在哪次征戰後,就已經被歸在雷侖夫麾下了……」

說實話,格倫並不喜歡這個領袖,他的殘酷總是會使自己想起父親,他的強大也和父親如出一轍。

加上雷侖夫瘋子一般琢磨不透的性格,常常給人莫名的恐懼。

而會去主動接近這個怪異的人物,並常年輔佐在其身旁的,就只有安潔一人了。

「話說,安潔你自己是為什麼來到這裏的呢?從來沒聽你提起過啊。」

似乎是有人如此問道,大家也都「對啊對啊,我們也想聽聽」地如此起鬨。

因此,格倫也不經意地在遠處豎起耳朵。

格倫回憶起剛加入時,隊伍中人數還很少,但那時就已經有安潔的身影了。

本以為她只是一名後勤人員,平時也只是看到她在做着雜物。但是拿起弓后卻凜然變成了另外一人,自己從來沒有見過如此精湛的射藝。

據說對某項技能達到登峰造極的境界時,就能掌握獨特的本領。在見識到安潔的迅箭之前,格倫一直以來都將這種事作為笑談。

從安潔弓弦上射出的箭,不知為何就像閃電般迅速,就算是雷侖夫自己也完全來不及反應,只要被她瞄準,死神的鐮刀就已經架在你脖子上了。

憑藉着猶如神靈賜予的本領,-安潔在戰鬥中始終發揮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當她長期在身後掩護你,並且熟悉了你的戰鬥方式后,她甚至能一箭穿過你的動作間隙,幫助解決敵人。

「我才沒有弓箭的天賦。」安潔苦笑着說道,人群中唯獨這句話被格倫聽得一清二楚。

「不是有這樣的傳說嗎,我們都是神靈的後裔,因此有一些人天生就對某些東西極具天賦。」

「哈哈!安潔你居然相信這些啊,那我肯定就是有喝酒的天賦了!」

「哈哈哈哈~」

眾人鬨笑起來,隊伍中充滿了快活的氣氛。

但是安潔卻繼續說道:

「我是相信的,不,是確信着,因為我可是親眼見過的,所謂的天才。」

之後從安潔口中說出的事情,與其說是誇張,不如說簡直就是神話。可是看着她無比認真的模樣,大家也都沒有去嘲笑,至於相信與否,每個人心中的想法多少有些動搖吧。

「如果真的存在,有弓箭天賦的人,那他一定可以將我全力射出的箭,在空中射落吧。」

說完,安潔向懸崖外的落日看去,那是籠著塵埃、無比朦朧的落日。

失落古都沒有護城河,取而代之的是一圈深不見底的懸崖,將其孤立與大地上。

與落日一起,

似乎是等了許久,

在這懸崖前方,有兩個人的身影,擋在雷侖夫一行人面前的:

「把值錢的東西交出來。」

「……」

啊,落日的餘暉似乎又黯淡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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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婭納的不落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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