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琵琶樂章
商洛亭笑起來：「反正你這一生，我纏你是纏定了。」
紀錦棠白了商洛亭一眼：「大姐，你不要緊吧，咱倆之間的事情，我以為我跟你說得很清楚了啊！」
商洛亭什麼都沒說，只是忽然站起身，慢慢往紀錦棠身邊走去，一步一步地把紀錦棠逼到了牆角。
紀錦棠起初很冷靜，隨著商洛亭的步伐往後退，接著，故作大驚失色：「你想幹嘛？」
商洛亭猝不及防的一個吻落在他的臉頰上，紀錦棠整個人呆住了。
「紀錦棠，你的確跟我說得很清楚，我心裡清楚不代表我就能接受，說一套做一套這種事情不是只有你們凡人才能做的。更何況，我喜歡你，跟你又有何干？」商洛亭聲音和語氣都顯得有些冰冷，可紀錦棠好像就是能感受到她心裡頭有一顆比凡人還熱的心。
其實商洛亭對紀錦棠是什麼態度，紀錦棠十分清楚，只是他不想商洛亭一片真心大江東去。而他也不是狼心狗肺之人，他能回報給商洛亭的，除了朋友之義意外，別無他物。
今天商洛亭這種態度，換做是其他人，估計早就繳械投降了，然而正人君子的紀錦棠，就是沒有半點反應。
「算了算了，隨你吧，你怎麼開心怎麼來。」紀錦棠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一擺手推開商洛亭往天台邊上走去。
商洛亭看著紀錦棠的背影，臉上露出一抹淺笑，喃喃自語：「為什麼就是不喜歡我呢？」
紀錦棠聽到商洛亭在背後嘀咕，轉頭問：「你在說什麼？」
商洛亭顧左右而言他：「沒，沒什麼，我只是在想，這人間事，你紀大人打算怎麼做？」
紀錦棠雙手撐在圍牆上，垂著腦袋，盯著底下看，那濃墨一般的街景就像深淵似的，彷彿隨時能讓他粉身碎骨。
「我本來是不打算管的，地府沒有輪迴，跑出來幾個小鬼算什麼，反正地府也不是沒這麼干過，更何況這些小鬼也只能嚇唬嚇唬人，沒什麼本事。只是這殭屍倒是有些頭疼，低等級的殭屍本身就有一定的殺傷力了，但是由於他們樣貌怪異，行動還遲緩，人們見到了躲開便是了，而高級殭屍就跟人沒什麼區別了，防不勝防，也不知道恆燭究竟派了多少人馬。」
紀錦棠抬起頭，目光無意間瞟到商洛亭，他這才意識到，眼前的這位絕世仙女也是個殭屍。
而他剛剛的言語里，對於高等級殭屍可是充滿了敵意，他忽然反應過來，自己剛剛有些用詞不當了。
不過商洛亭好像並沒有在意紀錦棠不恰當的言語，因為她知道，尋常殭屍肯定就像是紀錦棠說的那樣，遙想自己若不是不可救藥地愛上了紀錦棠，也不會這般憂國憂民，恆燭對人間怎麼做，關她什麼事，說不定這會自己不知道躲在哪個養屍地繼續修行，幾百年後估計就是有編製的正牌神仙了。
紀錦棠見商洛亭沒有發作，輕咳一聲繼續說：「恆燭這件事，是我惹出來的，所以我覺得我該出面解決。」
「你想怎麼解決？你應該知道，如今的你還不是恆燭的對手。」商洛亭說。
紀錦棠苦笑：「我當然知道我不是他的對手，我又沒說我要跟他打一架，君子動口不動手的道理你沒聽過啊！」
商洛亭的白眼都快翻上了天：「我只是個弱女子，我哪裡知道你們君子所為呢？」
紀錦棠被商洛亭嗆得開不了口，想他嘴炮王者，今日卻敗在一個「弱女子」嘴上。
「哎，我的意思是說，我要想辦法解決這件事，而不是跟恆燭硬碰硬，既然他想讓酆都地府和地藏王鬥起來，那麼我就讓他們鬥起來嘛，他拍殭屍來人間作亂，無非就是給我下最後通牒，想以此要挾我。」紀錦棠涼涼地說。
商洛亭踱步至紀錦棠的身邊，跟著他一起望著遠處，意味深長地說：「看來恆燭倒是很了解你。」
紀錦棠其實知道商洛亭是什麼意思，可他還是裝傻充愣：「商姑娘此話何解？」
「我所認識的紀錦棠，是個胸懷蒼生的人，若你是個縮頭烏龜，不管外頭髮生怎樣翻天覆地的變化，你就是縮在龜殼裡不出來，恆燭還真是拿你沒什麼辦法，他這麼做無非是篤定你一定會站出來管人間事。」商洛亭目光直勾勾地盯著天上的月亮，涼風將她的髮絲揚起，露出她潔白如玉的脖子。
紀錦棠下意識地看了看商洛亭，見到這場面，忽然愣住了。
不過聽到從別人口中說出來讚揚自己的話，他心裡頭還是很舒服的，只是這種舒服是需要代價的。正如曾經林大師對他說的，自己擁有老天賦予他的能力，往往就要承擔更大的責任，這世間上不是所有的好事都被自己一個人佔了。
紀錦棠頓了頓后，繼續說：「哎，這酆都地府如果真的跟地藏王打起來，到時候結局會怎樣，誰都不好說。」
「就算沒有你，我相信酆都地府和陰曹地府之間終有一戰。酆都大帝死了，鬱壘也死了，如今地府群龍無首，你猜地藏王會不會錯過這個好時機？」商洛亭說。
「你怎麼知道鬱壘死了？」紀錦棠吃了一驚，這次他是真的驚訝，不是裝得。
按理說那天在忘川河邊，知道這件事的人只有轉輪王和魁隗，當然還有黑白無常，不過這哥倆紀錦棠從沒放在眼裡過。
魁隗如今沒了囂張氣焰，不知道躲哪裡去傷春悲秋了，也沒那個閑工夫到處散布消息，那麼就只剩下轉輪王了，這傢伙難道真的順理成章地登上了鬼祖的寶座？
那他到底是怎麼說的呢？
「哎，這地府早就對三界六道宣稱，鬱壘五衰而亡，酆都城如今大小事務咱由十殿閻王負責，待新的鬼祖產生后再另作他法。」商洛亭說。
紀錦棠聽完后簡直頭皮發麻，轉輪王這個老狐狸真是好算計。
他此時將鬱壘的死訊傳至三界六道，這不等於是告訴了全世界，地府現在群龍無首嗎？各方勢力本就對藏在幽冥的魄之石虎視眈眈，現在沒了鬱壘，等於地府就沒有了領導者，只能說由十殿閻王管理。
而地府眾人也不是傻子，他們知道地府其實並不是那麼太平，萬一此時有人來犯，酆都地府根本招架不住。
所謂蛇無頭不行，那麼選出新的鬼祖勢在必行，這轉輪王的機會可比其他幾位閻王和鬼帝大得多。
周乞早就不問世事，蘇之淮還在人間忙著談戀愛，楊雲和鬱壘已死，能跟轉輪王一較高下的只有西方鬼帝趙文和，但這位遠在西方鬼蜮的鬼帝大人，會不會站出來還是個疑問，更不用轉輪王本就在十殿閻王里法力最強，就算有平等王看清楚了他的真面目又如何？
平等王也不會傻到公然反對轉輪王，畢竟他法力低微，勢單力薄，不可能憑一己之力對抗轉輪王。
還有那兩個見風使舵的黑白無常，他們一直以來都是鬱壘的貼身下屬，若是他們也站出來支持轉輪王，想必大多數人是贊同的。
紀錦棠不得不感慨一句，姜還是老的辣，轉輪王明明在場面上已經輸得一敗塗地了，還能再這種情況下極限翻盤。
「鬱壘大哥，你還是鬥不過這個老狐狸啊！」紀錦棠在心裡說。
商洛亭見紀錦棠不做聲，疑惑地問：「怎麼了，是有我說的不對的地方嗎？」
紀錦棠笑起來：「沒有沒有，我只是覺得地府正處於多事之秋，若是這時候我們再推上幾步，必定能掀起三界的滔天巨浪，到時候我便可趁機宰了轉輪王這個老龜蛋。」
商洛亭知道，顧羽梨的仇他不可能不報，以他的性格，若是此仇不報，他必定過不了心裡的那道坎，於是她對紀錦棠說：「要是為顧羽梨報仇，請算上我一份，一旦幾方勢力打起來，轉輪王必定會分神，到時候地府一團亂，我們行動起來也便利得多了。」
紀錦棠心裡頭情緒很複雜，他很難想象，商洛亭竟然肯這麼死心塌地跟著自己闖刀山火海，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感謝商洛亭，千言萬語只化成了一句話：「商姑娘！」
商洛亭用手輕輕搭在紀錦棠的唇邊，笑起來：「你什麼都不用說，我的心意你應該明白，你的心意我也明白，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沒有誰欠誰，也沒有誰辜負誰一說。」
紀錦棠一顆心跳得火熱，他沒有任何動作，跟個傻子似的一直盯著商洛亭那雙含著一江春水的丹鳳眼，好像能從她的眼裡看到她的心似的。
原來殭屍的眼睛也能如此漂亮。
商洛亭又繼續問：「既然你已經想好了怎麼做，那我們何時行動？」
紀錦棠這才抽神回來：「不急，還有許多事情需要部署，不是那麼簡單就能搞定的。」
商洛亭可沒有紀錦棠那麼多鬼心眼，疑惑地問：「既然目標明確，還有什麼需要部署的？」
紀錦棠輕笑：「說起來我的確有一件小事勞煩商姑娘。」
商洛亭白了紀錦棠一眼：「紀大人請講。」
紀錦棠指著陽城潑墨般的夜色，緩緩地說：「商姑娘法力通天，隔空控制殭屍，應該不在話下吧？」
商洛亭面無表情地順著紀錦棠的手指，盯著遠處零星的燈火說：「當然可以，不過我只能控制那些低級的殭屍，到了飛僵以上，這種有獨立意識比較強的，就不行了。」
紀錦棠一擺手：「低級就行，低級就行，哪裡來的那麼多飛僵游屍的，恆燭這次派殭屍出來，只是對我的警告，我想他也不會派出大量飛僵，要知道，飛僵這種級別以上的，那可都是他用來對付地府的主力軍啊。」
商洛亭仔細想了想，好像也挺有道理的，從毛僵到飛僵本就是殭屍的一個質變，基本上等於是從怪轉變成妖。
誰知紀錦棠最賤，又繼續補刀：「一般幾百年才能孕育出個把飛僵，像你這種游屍更是少之又少，我想其實恆燭手上並沒有多少高級殭屍供他使用了吧，他的四大游屍護法，滄寒被我幹掉了，山洞裡那個穿黑袍子的，被你幹掉了，還有個郭偉軒，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也是你幹掉的，就只剩你一個了，而且你還不聽他使喚，這恆燭也真是慘啊。」
商洛亭笑起來：「不知道紀大人要我隔空操控殭屍是要做什麼呢？」
「很簡單，你只要操縱他們遠離人群就行了，我不想過幾天又出現什麼殭屍咬人事件。」
商洛亭愣了幾秒：「就這麼簡單？你放心好了，在你解決這件事之前，我保證，陽城不會有任何一個人見到殭屍。」
「真的？你這麼牛逼？」紀錦棠口無遮攔。
商洛亭低頭淺笑，手裡憑空幻化出一把琵琶，二話沒說就輕輕撩撥琴弦，絲絲入扣的弦音從之間流出，想一條看不見的河水，緩緩在虛空中散開，隨著商洛亭指節跳動的節奏，不住地流向遠方。
沒過多久，紀錦棠隱約聽到了耳畔傳來殭屍的嘶吼聲，好像很近，又好像很遠，紀錦棠恍惚間目光落到了天台空地上，哪裡竟然亮起了一陣紅光。
紅光像水波紋一樣緩緩流動，商洛亭衣袖一揮，那紅光之中瞬間出現了十幾具殭屍，有白僵，有黑僵，甚至還有幾個高大的毛僵。
他們雖然面露兇相，獠牙森森，可身上像是被隱形的繩子給捆住，不斷地掙扎，但卻徒勞無功。
紀錦棠完全沒有看懂商洛亭唱的是哪一出，她把這群殭屍傳送到這天台是做什麼？難道要把他們就這麼一直鎖在天台上？這可不成，這裡可是公共地方，樓下住戶經常會上來曬被子，萬一被人發現豈不是要炸開郭？
雖說黑僵這種低級殭屍懼怕陽光，天一亮可能就被曬得灰飛煙滅，但是白僵、毛僵這種可是不怕陽光的，商洛亭的葫蘆里究竟賣著什麼葯？
商洛亭根本沒有看那群殭屍，她一邊用手輕輕撥動琵琶弦，彈奏著極美的小曲，一邊面帶微笑地盯著紀錦棠看。
紀錦棠被這千年游屍看得心裡發毛。
然而下一秒商洛亭的舉動更是讓紀錦棠驚起一身冷汗。
只見她緩緩抬起一隻手，募地張開五指，一股極強的力量從手裡釋放，在空中形成一道半月形的光波，電光石火之間，光波從紀錦棠眼裡劃過，只聽見幾聲悶響，剛剛殭屍們的嘶吼聲就戛然而止。
紀錦棠猛地回頭，頭皮發麻，簡直觸目驚心。
那群殭屍被商洛亭就在一瞬間把腦袋都砍掉了，濃稠的血跡灑了一地，空氣中漸漸散發著濃烈的血腥味和腐臭味。
「你，你把他們引來，就在這裡，就這麼殺了他們？」紀錦棠都有些結巴，他望著滿地的屍骸，覺得這場景有些恐怖。
紀錦棠忽然反應過來，趕緊跳起來衝到另一邊，將天台大門關上，若是這會突然有什麼小情侶之類的上來做春夢，見到此情此景，估計會變成終身的噩夢。
紀錦棠躡手躡腳地跨過東倒西歪的屍體，又回到商洛亭的跟前。
商洛亭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紀錦棠：「既然紀大人很擔心他們會危害到城裡人們的性命，那麼小女子也不用控制什麼，一次性給大人解決了。」
紀錦棠哭笑不得：「既然你決定除掉他們，咱們就不能換個地方嗎？你這弄得天台上到處是和屍體，還不是要我來收拾。」
商洛亭說：「那不是要讓紀大人挪步？小女子不是失職了？」
紀錦棠給了商洛亭一個白眼，手心上就燃起了一團明晃晃的鬼火。
就在紀錦棠準備動手收拾殘局的時候，商洛亭卻伸手攔住了他：「不勞紀大人動手。」
說完，商洛亭縱身飛向空中，火紅的身影如同一朵璀璨奪目的牡丹花在黑夜裡綻放。
片刻后，洶湧如海浪般的琵琶音從紀錦棠的頭頂傾斜而下，彷彿決了堤的大洪水，吞噬一切。
琵琶音波在看不見的虛空中來回碰撞，天台上的倒地的殭屍瞬間被擊碎，血腥氣也好像被音波吞沒了。
紀錦棠看了一眼地上，簡直驚掉了下巴，不管是驅趕還是滾在一邊的頭顱，都被商洛亭碎成了齏粉。
也不知道是不是商洛亭乾的，呼嘯的秋風從紀錦棠耳邊掃過，捲走了地上的血跡和齏粉，不一會兒，天台又乾淨了。
商洛亭的琵琶音停了，風也停了。
紀錦棠盯著半空中的商洛亭，感慨這千年游屍法力是真的強。
商洛亭一個輕盈的起落，又回到紀錦棠跟前，什麼話也沒說，只是對著紀錦棠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
紀錦棠豎起大拇指：「你牛！」
說完便轉身往樓下走去，商洛亭盯著他的背影看了好一會，才緩緩跟了上去。
夜色正美，就像商洛亭的心情一樣，這樣短暫的相處，就能讓她美上一陣子。
皎月懸挂在天的正南方，幾顆疏落的星星在月暈之外綻放著屬於自己的美麗，涼風不知道什麼時候又颳了起來，穿梭在陽城的大街小巷，捲起的碎石子撞擊著路燈，發出叮叮噹噹的響聲，只是這夜裡，沒人能聽到。
商洛亭跟在紀錦棠身後，走著走著，就消失在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