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大約有三十平米的辦公室里,顧月潭正在仔細翻看資料,辦公桌上堆滿了剛送來的往年局裡經手的案件資料。送資料過來的是資料室的小馬,他告訴顧月潭,茆薇已經跟李丁出發去辦案了。

顧月潭將看過的資料分成兩類,一類是沒有什麼疑問,屬於結案清晰的;另一類則是自認為有待斟酌的。

中午在局裡有過午餐后,小陳過來告訴顧月潭,他的住處已經安排好了,並將鑰匙和住址給了顧月潭。

到了下午五點,辦公桌上的資料都已經大致看完了。顧月潭手裡捏著嵇義成陶丹死亡事件的資料陷入了沉思。

他將椅子向後挪了挪,把腳翹到桌子上,躺在椅子里,眼睛看向另一側的窗外,他的腦子裡似乎想到了什麼東西,現在正在努力抓住它。

「篤篤篤···」輕微的敲門聲響起。

顧月潭回過神來,他把腳放下,端正了坐姿,「請進。」

「大忙人,還不下班啊?」人還未進來,宋局的聲音已經先傳了進來。

顧月潭站起身來,叫了聲「宋局」,準備過去迎接。

宋局擺擺手,示意他不用客套。宋局看了看一桌子的資料文件,微笑著說:「第一天上班就這麼認真,真是難為你了。本來我想讓韓商那小子今天晚上組織一下,給你接風洗塵的,沒想到他一大早就將全隊的人都派出去了,到現在還沒有回來。」

「公事要緊,等大家都空下來,我來做東好了。」

宋局注視顧月潭幾秒,神秘地說:「我可聽說你在那邊可從來沒有請過客哦?」

顧月潭笑著撇了撇嘴,「我這不是入鄉隨俗嘛。」

「哈哈哈哈,」宋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希望你以後能將這裡當作自己的家。」

兩人聊了會,宋局獨自下班回去了。

顧月潭看時間不早了,收拾一下,離開了辦公室。他在門衛處取了行李,打車回自己的新居。

小陳在公安局附近的地方幫顧月潭找了一個較為安靜的小區,所租的房子兩室一廳,差不多七十多平米的樣子,乾淨整潔,傢具家電一應俱全,租費合理。顧月潭參觀了下自己的新居,感覺挺滿意的,稍微收拾了下,就出門找地方吃飯了。

吃完飯,離開餐館,天已薄暮,這時已經晚上七點鐘了。顧月潭正走在回家的路上,他突然想到了什麼,緊接著在路邊攔下一輛計程車,向公安局駛去。

在公安局的證物保管室,顧月潭拿到了陶丹家的鑰匙。這鑰匙是茆薇之前去陶丹家採集腳印后留在保管室的。

打車來到巴瑭區南華小區,顧月潭找到了39號樓。這時樓房裡還有許多人家亮著燈,四樓卻漆黑一片。

來到402室門口,顧月潭掏出鑰匙打開房門。微光下,只感覺裡面陰森恐怖。

進入房間,打開燈,裡面的陳設還是跟照片上的一模一樣。據茆薇所說,陶丹死後,嵇蘇並沒有在家裡舉辦喪事,而是安排在了殯儀館,所以這裡幾乎沒有動過。

面對門口的掛鐘上顯示著「2011年6月13日,星期一」的字樣,鐘上的指針還在走,掛鐘很老氣,甚至有些土,跟這裡的環境格格不入。客廳里的布置初看很是明亮簡潔,可惜窗台上掛著一竄竄的干辣椒和地上隨意亂扔的幾雙男式鞋子,硬生生地將這美好的環境破壞了。角落裡還擺放著一張低矮的不合時宜的凳子,顯得很是古怪。

吊扇上的絲巾已經解下來了,

完全看不出這裡曾經有人上吊自殺。

客廳沒什麼異常,即使有這麼長時間、這麼多人進出也早已經被掩蓋掉了。

顧月潭來到嵇義成和陶丹的卧室,他驚奇地發現這個卧室竟然放置著兩張床,顯然他們夫婦倆早已經分床睡了。

在陶丹家停留了大半個小時,顧月潭深深感受到陶丹似乎一直在忍受著自己的丈夫,她應該是個典雅、很有想法的人,而他的丈夫嵇義成則像一壺溫吞水,不冷不熱,沒有生活追求,只想維持原狀······

顧月潭嘆了口氣,關上燈,開門準備離開。

他剛走出門口,突然嚇了一跳。黑暗中,上樓的樓梯上竟然坐著一個瘦小的老人,此刻他正平靜地盯著自己。

顧月潭鎮定了下,他掏出自己的證件。老人站起身來看了看,又仔細瞧了瞧顧月潭的相貌,隨後指了指樓上,一言不發地上樓去了。

鎖好門,顧月潭尾隨老人向樓上走去。剛走上五樓的台階,顧月潭抬頭赫然發現簡陋的樓道頂上居然安裝著一個監控器,監視器對準上下樓梯。

老人打開502室的大門走了進去。顧月潭已經猜測到了老人是誰了。

來到客廳,老人指了指沙發椅,然後獨自向廚房走去,他倒了一杯水回到客廳。

顧月潭猜測杯子應該沒有洗乾淨、邊上或許還有污漬,因為像他這樣獨居的老人一般不會怎麼注重衛生。

水杯放在茶几上,杯子晶瑩剔透,像新的一樣,這讓顧月潭大感意外。

老人坐在顧月潭對面的單人沙發上,還是一言不發,他那微黃的眼珠沒有一絲神采,眼神中看不出任何希望。

「你是丁萬全吧?」顧月潭只能率先發問。

老人愣了一下,過了三五秒,點了點頭。

「你深夜邀請我來你家裡,是不是有什麼事情要告訴我?」

沉默良久,丁萬全終於開口說話了,「陶丹她是被人謀殺的。」說話的聲音聽上去有氣無力,但說出來的內容卻非同小可。

顧月潭雖有些震驚,卻並不意外。他轉動著茶几上的水杯,用儘可能柔緩的語調說:「陶丹家裡的那件灰紫色的毛衣是她織給你的吧?」

丁萬全僵硬的臉上瞬間出現了悲傷的神情,他的眼裡開始有淚花了。「可惜我穿不到了。」

顧月潭靜靜地等待他平復心情。

「顧警官,我要報案。我認為陶丹她是被人謀殺的。」丁萬全突然很肯定地對顧月潭說。

「那你有什麼證據證明她是被謀殺的?」

「她不會自殺的,真的。她剛剛擺脫了不幸的生活,正要開始自己的新生活,怎麼可能會在這個時候去自殺呢?這絕對不可能。」

「你為什麼說她之前過得是不幸的生活?據我們所掌握的情況,她和嵇義成可是恩愛了三十多年的夫妻。」

「這些都是假的,她早就厭倦了那種生活了,她一直痛恨那樣的日子,她說,那樣的日子她一天都過不下去了。」

「我憑什麼要相信你說的話?」顧月潭正一步步套他的話。

「我···」丁萬全整個人像是定格了。整整過了半分鐘的時間,他咬了咬牙,像是終於下定了決心。「我跟陶丹私下裡接觸了有兩年多了。」他看著顧月潭的表情,急忙分辨:「我跟她從沒有做過什麼越軌的事情,只是相互之間說些心裡話,當然我不否認我確實對她有一定的想法。」

顧月潭掏出手機,「我可以錄音嗎?」顧月潭問。

丁萬全點點頭,顯然他已經不會在意這些了。

他整理了下思路,「我老婆在十多年前死於一場交通事故。我獨自撫養兒子長大成人,後來兒子有出息了,在義大利找了份很不錯的工作,還在那裡結了婚。他們小夫妻倆也曾要我去義大利跟他們一起生活,但是我無法適應陌生的環境,也就沒去。大概在五年前,老宅拆遷,我就搬到了這裡。來這的頭三年裡,跟上下左右的鄰居漸漸熟絡了,也認識了住在樓下的老嵇和陶丹夫婦倆。他們夫婦倆平時給人印象確實像是很恩愛的一對,老嵇是屬於隨遇而安、沒什麼追求的人,陶丹她知性文雅,是個很有想法的人。」

丁萬全從茶几下面的抽屜里找出香煙和煙灰缸,煙灰缸很乾凈,像是好久沒有用過了。他從煙盒裡掏出一根香煙遞給顧月潭,顧月潭擺擺手,示意自己不抽煙。丁萬全獨自點了根煙,抽了起來。

「我當初也挺羨慕他們夫婦倆的。但是有一天早晨,我逛完菜市場回家,在小區附近的小公園裡,見到陶丹一個人坐在亭子里。我過去跟她打招呼,這才發現原來她一個人偷偷在那哭泣,她被我撞見后,急沖沖地跑了。這件事過後,我就開始漸漸關注她了。有時候跟她偶爾撞見,我會主動跟她打招呼、表示下關心,開始她對我淡淡的,時間一長,她會跟我說上幾句話,她有時候不願去買菜,我會幫她跑跑腿···就這樣,隨著時間一長,她會跟我說下心中的苦悶。她說她受夠這種一成不變、行將就木的生活,她嚮往過另外一種自由自在、能夠到處遊山玩水、盡情享受人生的生活。但是老嵇卻是個冥頑不靈、終日死氣沉沉的人,她說她每當夜裡醒來就會覺得很絕望,恨不得一走了之,結束跟他的日子······」

「她有沒有表現出想要自殺的傾向,或者是想要殺死嵇義成的想法?」

丁萬全搖晃著左手,將煙屁股掐滅在煙灰缸里,「不會的,她的膽子很小,她做不出那種事來。我也從沒有發現她有自殺的念頭。」似乎想到了陶丹生前的音容笑貌,現在卻再也無法看到了,丁萬全心情沉重地嘆了口氣,「自從我跟她成了無話不談的知己后,她也逐漸開朗了,遇見我時,臉上的笑容也增多了。老嵇有時候會和老同事去爬山,她就會來我家坐坐,我這裡也成了她逃避現實煩惱的最佳的場所。她畢竟是有夫之婦,為了避嫌,我謊稱家門口一到晚上總有莫名其妙的動靜,然後在門口安裝了一個監控攝像頭,這樣她出入我家就方便了。」

他從煙盒裡掏出一根香煙,捏在手裡,又重新放回煙盒裡。「跟她私下相處的時候,我跟她曾經計劃過一起出去旅行,為此她還做了份計劃,她將要去的地方都列出來。我們一起討論,找什麼樣的借口一同出去遊玩······」

「那個,陶丹做的那份計劃還在嗎?方便給我看看嗎?」

「可以。」丁萬全站起身來,他顯得有些疲累。

不一會,丁萬全從書房拿著一本素描本走了出來,遞給顧月潭。

顧月潭打開素描本,裡面一頁頁白紙上寫滿了字,字跡娟秀,一看就是出自一名有學問的女子之手。裡面寫的內容都是些全國有名的風景名勝以及旅遊攻略,還有一些當地的風情民俗······看得出她是個非常仔細的人,考慮事情非常全面細緻。

合上本子,顧月潭將它還給了丁萬全。現在他已經偏向於確定陶丹不可能自殺,然而有一個更大的疑問困擾著他——素描本上陶丹的字跡和之前看到的遺書上的字跡一模一樣。

丁萬全將素描本緊緊抱在懷裡,看著顧月潭。

「你知道嗎?陶丹臨死前寫了封遺書。」

丁萬全點了一下頭,「當時在現場聽警察提起過,但我不知道遺書里寫的是什麼內容。」

「能借用下紙筆嗎?」

丁萬全稍微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他的意思,立刻去書房取來幾張白紙和一支筆。

顧月潭趴在茶几上,將陶丹的遺書默寫出來。

「雖然記的不是很全,但大致意思差不多了。」顧月潭將默寫出來的遺書遞給丁萬全。

丁萬全雙手捧著,一個字一個字地看了起來。

過了大約十分鐘的時間,丁萬全眉頭皺得越來越緊了,他指著上面的一段內容,「不對啊,陶丹她曾經告訴我,她跟老嵇雖然認識了有三十四年的時間,但前面五年兩人幾乎沒有說過話,更別提恩愛了。還有不能生育的不是陶丹,是老嵇。」

「什麼?」顧月潭首次感到驚訝。

丁萬全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這事也算是一件隱秘,其中還涉及到陶丹當年的感情問題。在實習的那段時間她確實和人戀愛了,那人還是學校的副校長,因為對方是個有家室的人,所以只能私下裡偷偷摸摸地來往。後來那個副校長突然沒來學校上班,就像人間蒸發了一般,直到最後陶丹才知道,原來那副校長瞞著她,全家搬去廣東下海做生意了。最糟糕的是,陶丹發現自己竟然懷孕了。那是她人生最灰暗的時刻,也正是那個時候,老嵇主動靠近陶丹,照顧她。在老嵇的陪同下,陶丹將孩子打掉了。事後,老嵇也沒有嫌棄她,最後陶丹嫁給了老嵇。

婚後幾年,陶丹一直沒有懷孕,她以為是當初打胎時造成的,為此難受不已。兩人上醫院檢查,最後的結果卻是老嵇的問題,是他無法生育。兩人都無法相信,於是又找了好幾家醫院做了檢查,出來的結果都是一樣的。老嵇最後也死了心。當初,陶丹感念老嵇在自己危難的時候給予自己幫助,所以也沒有埋怨他,還是繼續跟著他過日子。

就這樣,兩人一晃過了二十多年。陶丹原是個性格開朗、對生活質量有一定追求的人,她其實很看不慣雜亂無章的生活態度,她喜歡每件東西放在合適的位置、整整齊齊的,她雖然沒有嚴重的潔癖,卻也忍受不了邋裡邋遢的模樣。所有這些無法忍受的東西,都會出現在老嵇的生活習慣中。陶丹也曾努力勸說過老嵇,但老嵇總是當耳旁風。長年累月下來,一點點小問題不斷累積,終於將她淹沒了。她時常告訴我,每當回到家裡,她總有一種窒息的感覺,很難受,想要發瘋······」

說到這裡,丁萬全低著頭,雙手捂著臉。

顧月潭剛看過嵇義成和陶丹的家,他們一個在努力維持秩序,而另一個卻在不斷破壞,就像兩個極端被安置在一棟屋子裡,對此他能夠深刻體會到。

丁萬全家裡也有一個掛鐘,很簡單,看上去卻很舒服,沒有給人老氣的感覺。此刻鐘上的指針已經指向了十一點鐘。

離開丁萬全家,顧月潭走到小區外面,今夜的星空暗淡無光,瞧著讓人感覺壓抑。夜風吹來,地上遺落的塑料袋在他的腳邊打著轉兒。

顧月潭深深吸了口氣,一股涼意直透心肺,邁開步子正準備去馬路邊叫輛計程車,褲兜里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陌生的號碼,顧月潭還是接通了。

「顧隊,我是茆薇。沒有打擾你休息吧?」

茆薇靚麗的英姿一下子出現在顧月潭的腦海中。「沒有。出什麼事了?」

「我們抓住兇手了。」

茆薇興奮的叫聲嚇了他一大跳。顧月潭揉揉耳朵,「抓住誰了?」

「兇手,那個專門襲擊老人的雜碎。」

「這麼快?我還以為你們最起碼要明天才會有結果。你們是怎麼做到的?」這個消息確實讓他很意外。

「我和李丁本來想要搜集附近三個小區居住人員的信息,然後再進行排查的。後來我想到,你曾說過,兇手很有可能也有散步的愛好。於是我和李丁去了散步地點,走訪了好幾個經常在此散步的人員,最後果然不負所望,有位大姐曾經兩次看到有個三十多歲的男子獨自一人在僻靜的地方練拳,那人一看有人盯著他,就停止不練匆忙離開了,一副很神秘的樣子。

我們根據那位大姐描述的男子外貌特徵,調取了附近的監控,還真的找到了這樣一個人。那人的身高體型完全符合兇手的特徵。我們根據他的去向,鎖定了他所入住的小區,最後在那片小區物業的幫助下獲取了那人的住址。

當我和李丁找上門,剛表明身份的時候,那人竟然一拳打在了李丁的鼻樑上,然後奪門而逃。我跟李丁追了上去,最後還是李丁死命抱著他,這才將他制服的。」

聽她的描述,最後追捕的環節雖然有些輕描淡寫,但顧月潭卻能充分感受到當時的兇險狀況。

「你沒受傷吧?」

「腹部被踹了一腳,現在沒事了。那人還真能打,要不是聽你的話,帶上李丁,我今晚可要慘了。」

「李丁呢?他的傷勢沒問題吧?」

「我剛剛將他從醫院送回家裡。他的鼻子包紮了下,身上的傷不是很要緊,休息段時間就沒事了。」

「那就好。你們這次做的很好,現在好好休息。」

沒想到茆薇的能力超出了自己的預期。今天總算有一件好消息了。

顧月潭回首望向之前逗留的那棟大樓,總覺得裡面有個陰影在徘徊。

--------------------------------------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嵇蘇的悲慘人生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科幻靈異 嵇蘇的悲慘人生
上一章下一章

第8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