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戰意

雨聲淅瀝。

聽見卡爾的呼喊，正處於警戒中的騎士，以及尚未進行施法的法師，都下意識地轉頭過來。

「那，那裡……」卡爾指向那名隊伍里的傷員。

之前一嗓子快把卡爾的整個肺都掏空了，他說話有些喘不上氣。

已有新生藤蔓從那名傷員的肌膚下破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茁壯生長。

一名離得最近的法師，猝不及防被伸來的藤蔓勾上了脖子，他的呼吸徒然一滯，隨後意識便沉入了永遠的黑暗中。

順著身體，頭顱滾落在地，濺起啪嗒的水聲。

護衛隊的騎士終於驚覺危險的來臨，顧不了太多，他們以最快的動作將法師帶上，準備策馬奔離這株肆意生長的巨型藤蔓。

被外力強行中止冥想的法師們的面容蒼白，更有甚者，在被喚醒后的不久便真正的陷入了昏迷。

四散的隊伍中，一名騎士被藤蔓纏住，拋向空中，本被他保護的女性法師發出了一聲短促的尖叫，從馬背摔到地上。

「接下來去哪兒？」斯嘉蒂向卡爾問道，兩人的臉就快貼在一起。

「去……小心！」

不用卡爾提醒，斯嘉蒂迅速後撤兩步，避開了地上新長出來的嫩芽。

品類繁多的植物從土壤中陸續冒出，彷彿要將此地打造成一片熱帶雨林。

轉眼之間，卡爾這才發現，他和斯嘉蒂兩人早已被飛奔的戰馬遠遠甩在了後方。

叢林里還剩下一名斷後的騎士，他戰馬的全身都被藤蔓纏繞。

「我要殺了你——」

騎士雙眼通紅，揮刀怒吼，斜劈向那株正中央的藤蔓。

藤蔓揮舞向刀鋒，從正面迎了過去。

騎士的長刀砍在藤蔓上，有如陷進泥濘的沼澤，難以抽離，細小的分枝趁機從藤蔓的表面伸出，失去武器的騎士無力地掙扎，被枝條撕裂成了一個血人。

卡爾渾身雞皮顫慄。

他強忍住胃裡的不適，低聲對斯嘉蒂耳語，後者跟著點了點頭。

所有植物都在狂亂地生長，看似無序，卻被卡爾找到了其中的一絲規律。

隨手扯下兩邊衣袖，斯嘉蒂把卡爾綁在了她的背上。

「右前方。」

「好。」

那裡是連綿伸展的藤蔓，以中心那株巨大藤蔓為始，不斷從土地下冒出，隱約化作了一道由植物構成的通道。

斯嘉蒂全身浮現出蒼白色的光，她的表情變得比往常更加淡漠，更加的……冰冷。

這是屬於她的戰意，是戰士獨有的，通過情緒激發的力量。

對於每一名戰士來說，他們的戰意都有所不同：

正義、榮耀、冷靜，又或是妒忌、貪婪、沮喪，乃至絕望。

人類的任何一種情緒，都可以成為戰意的來源。

斯嘉蒂的步伐迅捷而沉重，她手起刀落，硬生生地在這片快要成型的叢林中開出一條道路。

即使這份戰意還不強大，但配合上她那天賦般的巨力，也依然能展現出十足的破壞性。

缺少鮮血作為餌料的植物被斯嘉蒂一一毀去，兩人周圍短暫地形成了一片安全區域。

傷口處的疼痛刺激著卡爾的神經，可他始終默不作聲，如阿斗再世，緊貼在斯嘉蒂的後背上。

由藤蔓延伸而成的通道停在了兩人身前，一名身材細長的精靈從藤蔓的陰影中顯形。

「嘖嘖。」

精靈捂住口鼻，面露不喜。

「真不敢相信，今天都讓我遇到了什麼。」

他死死盯住斯嘉蒂，語調如詠唱般誇張：「就算再大的雨，也洗不幹凈你身上那股骯髒的惡臭——」

仰起腦袋，精靈口中醞出了最後一個單詞：

「矮人！」

在這一刻，卡爾清晰地感受到，身下的斯嘉蒂再次出現了遭遇巨魔時的顫動。

洶湧的憤怒填滿了斯嘉蒂的所有情緒。

她飛身躍起，長刀在空中畫出一輪彎月，拖著殘光從精靈的頭頂斬下。

數道藤蔓從斯嘉蒂的四周伸出，延緩了她的鋒芒，那名精靈趁這個間隙，重新隱入了叢林之中。

憑藉本能的判斷，斯嘉蒂沿著精靈來時的路徑，緊追了上去。

藤蔓混雜其他植物蜂擁而至，卻絲毫無法靠近斯嘉蒂的身邊，她宛若草原上的獵豹，一路追獵著自己的目標。

卡爾的骨頭都快被斯嘉蒂震散架了。

他勉強睜開被雨水打濕的眼睛，看見了中心那株越來越近的巨大藤蔓。

「停下，斯嘉蒂，不是這邊……」

卡爾聲音十分虛弱，但也稍稍喚回了斯嘉蒂的些許理智，她止住奔跑，原地轉身，無處不在的藤蔓再度湧來。

飛舞的藤蔓遮擋住了卡爾的視線，一股倦意侵入大腦，他只覺眼皮在不斷地下沉。

耳朵被濕透的髮絲撩得痒痒的，他下巴抵在斯嘉蒂肩膀上，隨斯嘉蒂的轉動觀察著四周。

等等，轉過了……

在左側，卡爾忽是瞥見了落雨的傾斜，他不太確定。

來不及對斯嘉蒂示意，卡爾抬起手，扭頭看去，一根冰刺瞬間於掌心成型，射向了他所懷疑的方位。

「看來你並不是個累贅。」

精靈嘲諷的話語傳入耳中，隨之而來的是一根長有鉤刺的藤蔓。

噗！

扎入血肉的聲音響起，也許是受到冰刺的影響，它的角度產生了些微偏移。

噗！

第二道聲音緊接著響起。

卡爾與斯嘉蒂一同倒地，鮮血從他的口鼻中緩緩流出。

草原上，所有藤蔓此時都停止了揮舞，樹下隱匿的精靈也兀然顯現於人們的眼中。

失去自然的庇護，精靈最後的抵抗顯得不堪一擊，很快，這些精靈便化作了護衛隊的刀下亡魂。

喊殺聲逐漸散去，禿鷲於空中盤旋，覬覦著遍地的狼藉。

重歸平靜的戰場上，阿穆薩正向萊恩彙報著傭兵團的傷亡。

「科里亞死了，迪恩丟了兩根手指……」

「還有人不在，」萊恩看著回到他身邊的成員們，「斯嘉蒂，卡爾……他們去哪兒了。」

腦海里回蕩著兩人被藤蔓絞碎的慘狀，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冷顫。

「夏莉·維嘉！是維嘉小姐，我們找到她了！」

車隊里爆發出一陣歡呼，萊恩尋聲望去，看見那裡已經長起了一片叢林。

「要不我們去那邊找找？」傑弗里走過來，順勢提議道。

萊恩的眼神一亮，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後的救命稻草。

叢林當中，護衛隊的騎士們正謹慎地朝內探索，卻被格外茂密的植物擋住了去路。

將面前交縱錯雜的植物清理掉后，他們卻看到了一幕古怪的場景：

一名身形矮小的女孩呼吸微弱，有藤蔓從她的肋骨下方穿了進去，綁在她背後的男孩滿臉血跡，也是不省人事。

在兩人的對面，還有一名面露驚愕的精靈，似乎是發生了什麼令他難以置信的事情。

在精靈的胸前，同樣有一根滿是倒鉤的藤蔓，直直刺入了他的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