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瘋狂生長
一顆枝節乾瘦、猶若枯萎的樹，孤零零地擋在前方。
車隊止住行進，停在了這空曠的草原上。
「怎麼停下來了？」
「我怎麼知道？該死的，把武器拿上……」
經驗豐富的傭兵，本能中早已刻下謹小慎微的烙印，他們依稀覺察到空氣中的反常，在大聲呼喊著。
卡爾對德尼的失蹤仍心懷疑慮，他從車廂里走出，小心翼翼地踩在這鬆軟的草地上。
天空是灰藍的，卡爾寬大的衣袖被氣流迎面捲起，貼在了手臂上。
他看見萊恩正在發號施令，阿穆薩翻身上馬，去前方打探消息，眾人各司其職，保持戒備。
整個車隊展現出了混亂而有序的一幕：瀰漫的危機感讓大多數人心生慌亂，但那些有著多年野外經歷的護衛、傭兵們還是能指揮做出基本的應對。
滴答。
一滴雨水落在了卡爾的臉上。
不知何時，他耳後飄來了如絲般凄厲的慘叫聲。
他猛地轉過頭去——
「我說的都是真的！」
面前身披銀甲的騎士似乎帶給這名傭兵極大的壓迫感：「我一轉頭，這棵樹就出現在那裡了，之前明明什麼都沒有！」
「草原上視野開闊，如果這棵樹之前就在那兒，我們很遠就可以看到。」另一名負責巡邏的騎士也加以佐證。
聽著手下的彙報，喬治習慣性地撫摸自己的胡茬。
血脈？
這個辭彙躍然於喬治的腦海中。
非人種當中的極少數，傳承了特殊天賦的怪物，人類聯軍在大陸征服戰爭中的最大威脅。
喬治曾有幸參觀過被囚禁在王國大牢內的血脈獸人，但後者當時那奄奄一息的狀態並未帶給他多少壓迫感。
「一群瘋子。」
僅僅為了襲擊一支王國護衛隊，就派出了所剩無幾的精英戰力。
咬緊牙關，喬治取下一把長弓，朝著那棵樹射了一箭。
噗。
在戰意加持下，射出的箭矢瞬息而至，可聽見的卻是意料之外的聲音。
嘭！
整棵樹從被箭矢貫穿的裂口處，爆炸出深紅色的液體，於半空中散作了一團紅霧，滴答滴答地灑在草地上。
血腥味開始擴散，喬治重重吐出一口氣……
「我來負責檢查地下。」
車隊中央，幾名法師經過簡短商議后，做出了任務的分配。
其中一人將法杖扎進土裡，進入了冥想狀態。
法力激活了法杖內的魔法材料，攜著他的意識潛入地下，不斷擴散。
如塑料遇火般，感知里的陰影轉眼消融，無數繁星般的光點驟然升起，於他的意識當中閃爍。
察覺到不對的法師連忙收緊意識，可那些光點此刻卻緊緊追附在他外放的法力上，將他的意識再次拖回。
角力之下，這名法師全身發出了劇烈的震顫，負責指揮的阿伯特第一時間發現了他的異樣。
以最快的速度，阿伯特施放出一道近乎沒有任何波動的法術，切斷了這名法師與法術間的聯繫，後者驀然清醒，只覺自己的右手臂有針扎火燒般的刺痛。
低頭看去，在他的法袍之下，血水正從衣物的表面緩緩滲出。
「啊啊啊啊啊——」
慘叫聲在四周時而響起，卡爾從腰間拔出小刀，與斯嘉蒂並肩相靠，來回觀望。
一隊騎士趕來，他們渾身泛著戰意的光芒，以決然姿態對前方無形的敵人發起衝鋒。
在馬刀的鋒刃之下，有斷開的樹榦於空中顯現，倒落在地，隨之倒下的還有一具人形軀體，卡爾能看到他紫羅蘭般的膚色，以及精靈獨有的尖耳朵。
精靈手中握著碎成半截的斷匕，死寂的眼中仍殘留著不甘的神色。
土地里，浸泡了鮮血的種子開始發芽，像是被某種力量操控著，它迅速生長為了巨大的藤蔓，一名騎士躲閃不及，連人帶馬被包入其中。
噗嗤噗嗤的擠壓聲不斷傳出，破碎的血肉沿著那還未完全合攏的縫隙流出，順著藤蔓滑下，繼續滋養著這片豐沃的大地。
風吹細雨向東飄斜，隱隱中，卡爾聽見了雨打樹葉的聲音。
他下意識揮刀向右後砍去。
刀尖撞上了一個未知的物體，卡爾只覺手腕上一股巨力傳來，迫使他的小刀從手中掉落。
難以反抗的力道使得卡爾彎向了一個扭曲的角度，他感到自己的後背正被刀刃破開……
傾瀉的驟雨中，一切在這分秒間都顯得如此漫長，手腕上那股強大的力道忽然消失了，唯有刀鋒在他的後背，由深到淺地拉出了一道血痕。
渾身脫力的卡爾雙膝一下跪在地上。
他看見斯嘉蒂持刀杵地，雨水正清洗著她臉上的鮮紅。身側的地面上還留有一截小臂，以及被斯嘉蒂斬作兩段的軀體。
卡爾挑眉，喉嚨咕嚕地咽了一聲口水。
「快，朝裡面走。」他單手撐地，忍著疼痛勉強站了起來。
「我要去找萊恩……」
斯嘉蒂的語氣不無擔憂，可他們腳下染血的土地突然開始鬆動，像是有什麼東西在裡面翻滾。
沒再猶豫，斯嘉蒂立馬扛起卡爾，向車隊裡面跑去。
前腳才剛離開，一株藤蔓就從兩人身後的土地里長出，追尋著他們散發的血腥味，直到兩人跑出一定範圍后才停了下來。
「去……嘶，好疼……去找法師……」
背上的疼痛因顛簸變得更為強烈，可卡爾此時也顧不了這麼多，他必須要和斯嘉蒂先離開這處險地。
卡爾的心中大致有了推斷：地里的藤蔓在吸食了大量鮮血后，便會自發的生長。
所以，他倆要先往裡走，找到法師團的位置——那片被保護得最為緊密，最不容易出現傷亡的地方。
車隊外側，矮小亦或高大的樹木接連褪去偽裝，出現在人們的視野里，精靈在此環境中如魚得水，當他們偷襲得手后，又再次隱入了樹木的陰影。
怒吼與哀嚎於大雨中交匯，連綿不絕。
戰況十分激烈，沒人有暇注意卡爾和斯嘉蒂兩個尚未成年的小孩，也正因如此，斯嘉蒂才能扛著負傷的卡爾，一路毫無阻攔的進入了車隊內部。
離他們不遠，好幾隊騎士正將法師們層層圍護，大多數法師正緊閉雙眼，不斷有魔法從他們的法杖或是掌心發出，藉助法力的引導，轟擊在每一株飛舞的藤蔓上。
卡爾看到一名受傷的法師，他躺在擔架上，手臂只做了簡單的包紮，但還是有血液從紗布中滲出，於指尖滴落。
在無人注意的情況下，鬆軟濕潤的泥土出現了輕微的翻動……
怎麼會……
卡爾心頭一涼。
「快跑——」
趴在斯嘉蒂肩上，卡爾拼盡全力，從胸中吼出了這句話。
可為時已晚，一根細小的藤蔓靜悄悄地從地表長出，沿著法師仍在滲血的手臂，鑽了進去。